氣溫越來越冷,這幾日早晨屋外縈繞著一層白白的霧水,為了玫瑰有一個好的生長環(huán)境,能夠順利的度過冬季,我和魏箴忙活了好多天搭建了一座保溫棚,當然是請了工人,否則就單單他一人很難完成,而我只能打個下手,在一旁協(xié)助。
一般來說,玫瑰和月季相似,大多可以在戶外過冬,但極寒的天氣除外,況且這兩年冬夏氣溫比較反常,很難搞得精準,所以只能事先預(yù)備,以防萬一。
今兒一早我便被魏老太叫醒。
原以為出了什么事,哪知她將我拉出屋子,悄悄地問我有沒有和魏箴定親的打算。
這就像剛睡醒有人突然猝不及防的打你兩下,簡直郁悶到了極點。
我用手扒拉著頭發(fā),有些尷尬。
“你們都老大不小了,小箴也是真心喜歡你,想和你過日子,你是怎么想的。”魏老太似乎并不打算放過我。
倘若問我是怎么想的,那我還真的沒有這么想過,這段時間一直忙著整理土地和搭建棚子,哪有時間去想這個,況且自己對于魏箴的感覺目前只限于朋友,若非要說有沒有好感,可能是有點,但是談及喜歡或者動情和什么定親這點,還真有點牽強。
“你不喜歡他?”魏老太似乎察覺出我的難處。
我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然后認真的回復(fù)道:“喜不喜歡現(xiàn)在可能有點說早了,但是定親我是從沒想過。”我不想欺騙面前的老人家,這么久以來,她對我一直照顧有加,我也很感激。
魏老太嘆了口氣,可能對我的這句話頗為失望,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違心的說一些好聽的話來。
“我現(xiàn)在也沒這個心思。”我又說。
“是我操之過急了,想著這段時間你和小箴相處融洽,有說有笑,我便著急想要盡快的撮合你們,想來你和他也就才認識沒幾個月,算了,再多處一處,時間久了,日久生情也是不錯的。”魏老太拍了拍我的肩,臉上掛著笑容,“攪的你覺也沒睡好。”
“不妨事,我也該起來了。”我笑著說。
后來的兩天下起了一場小雨,淅淅瀝瀝的。我聽了魏箴的建議辭掉了酒館送菜的活,一心打理著花園。
小鎮(zhèn)的土壤適合花草的生長,所以魏箴和我都有一個計劃,那就是做花卉方面的生意,如果可能得話,我想把這個做成一個計劃,可以一步步來。
魏箴似乎很看好我的想法,他有一些人脈關(guān)系,大可利用這些關(guān)系為今后的花卉生意“招商引資”。
人一旦有了追求的目標,做起事來就干勁十足了。
萬俟繁的車隊已經(jīng)駛?cè)肓似汉渔?zhèn),前來接待的有政府官員和一些企業(yè)家以及村民代表。
接待儀式挺隆重,仿若過年一般的喜慶。
今日的天氣也很不錯,晴空萬里。
萬俟繁帶著墨鏡從鎮(zhèn)政府大樓出來,然后上了一輛黑色商務(wù)車,這次他前往的目的地是雙坪山,也就是那天瀑布,他想近距離的看看,既然實地考察,那就該有個樣子。
車子在崎嶇的道路上行駛。
車窗外可見一路的田園風(fēng)光,冬麥開始生長,錯落有致的民屋讓這里看上去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遠處三兩人走來,一男一女和一個老人家。
萬俟繁舒展的眉頭突然擰在了一塊,身旁的阿璃立刻向窗外看去,這一眼便是驚魂難定。
車子繼續(xù)往目的地駛?cè)ィ囃獾娜齻€人與車隊錯過,看似非常的稀疏平常,但其中隱藏的暗流卻極少有人明白。
小鎮(zhèn)的瀑布可謂遠近聞名,水質(zhì)極優(yōu),清澈見底,在距離源頭處最近的地方的水質(zhì)完全達到了可以直接飲用的標準。
鎮(zhèn)長帶隊介紹瀑布的基本信息。
萬俟繁面無表情的站在人群中央,他抬頭仰望著雙坪山,心底里有一絲波瀾在蕩漾。
阿璃站在他身旁,將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剛才她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南泠,這不是幻覺,是真真切切的,而東家的那個蹙眉,自然也是看見了車外的女人。
有些相逢就是這么措手不及,好像冥冥之中有了定數(shù),哪怕無心,卻也成了有心的事。
鎮(zhèn)長帶著一行人從山腳的臺階朝著半山腰的巖洞走去,大約兩百米的高度,這是后來利用山體的優(yōu)勢就地開鑿出來的石階。
盡頭處有一方平臺,可以容納近百人,四周是石欄,中央有一座古風(fēng)的四角方亭。
這里已經(jīng)是距離巖洞最近的地方,若想更近一步只有徒手攀爬,再沒有什么好的路徑可以上去,這也是為了保護巖洞中的湖泊免受外來因素的影響。
萬俟繁站在石欄邊眺望遠處,田野房屋一切的景色都在眼中。他的視線從東向西,從北至南劃過,仿佛在尋找什么,大半個坪河鎮(zhèn)幾乎都被他看遍了,眼底里慢慢升起一抹無名的惆悵。
文夢憐參與了一場外科手術(shù),作為優(yōu)秀的內(nèi)外科大夫,這么多年來在國外的經(jīng)驗讓她在國內(nèi)更加的有威望,工作上面,她一直都是突出而負責(zé)的。
休息了很多天,她決定回到工作崗位,在生活上找不到存在感和方向,那就在工作上進行彌補,她總不能工作和生活都敗得一塌糊涂。
她過去是個名副其實的工作狂,在古巴的那兩年做義工,幫助過許多人,也把病患從死神手中奪過來,獲得過當?shù)卣C發(fā)的獎?wù)拢斋@了不少人心。
回到國內(nèi)后,一切都顯得那么陌生,又要從頭開始接觸和熟悉,孤獨從來不是她所懼怕的,她恐懼的是在情感的世界里沒有一個與之共鳴的人。作為人妻,她覺得自己很失敗,一段婚姻埋沒了她對于家庭幸福的期盼,她又想逃避,又想追尋,常常迷茫困惑。當她全力以赴的改變自己的初衷和理想時才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正在慢慢的遠離自己,看得見卻抓不住,抓住了卻留不長久。
這幾個月她嘗試了過去從不會碰觸的東西,婦科檢查、心理咨詢、營養(yǎng)調(diào)配等,但成效非常渺茫。
文夢憐在花園里散步,眼前的玫瑰花郁郁蔥蔥,她覺得莫名刺眼。
駐足在花前,她的臉色不好看,眼神里染上一層陰冷,她伸出手掐斷玫瑰苗的枝頭,銳利的尖刺刺入她的手指,疼痛襲來。
文夢憐蹙眉,但還是取下了那折斷的玫瑰枝,紅色的血從指頭流下,一滴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玫瑰枝落下,她一腳踩上,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玫瑰園,朝著自己經(jīng)常打理的百合園走去。
這兩日有個想法一直盤旋在她的腦海中。
文夢憐喜歡什么事情都可以處理的得心應(yīng)手,就像她握著手中的手術(shù)刀一樣,用起來隨心所欲。她的優(yōu)點就是她的缺點,認真而執(zhí)著,甚至?xí)蔀橐环N執(zhí)念,深深地扎根在心中。
她撥通一個許久不用的手機號。
“老沉,幫我找一個人,我想知道她的現(xiàn)狀,越快越好,謝謝了。”文夢憐清冷的聲音響起。
在兩年前,她給了南泠100萬作為補償,所謂的補償正是她監(jiān)督南泠拿掉腹中還未成形的胎兒,然后又拿出100萬作為“通告”,讓南泠今后不可出現(xiàn)在萬俟繁的世界里。
也就是說她用了200萬買斷了南泠與萬俟繁的過往和不可能的未來。
剛開始她還擔心,甚至暗中派了人跟蹤過南泠長達半年的時間,直到一切塵埃落定,沒有跡象表明南泠會“卷土重來”,當她和萬俟繁舉辦酒宴,定下婚期,她才算安下心。
如今她又開始惴惴不安起來,每日惶恐度日,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做到伺機而動。
所以,文夢憐必須知道南泠現(xiàn)在的情況,掌握一手資料,只有這樣她才能給自己謀劃有利的局勢。她并不怕會引起什么波瀾,這么多年來,什么樣的大風(fēng)大浪她沒見過,面對一個過去吃糠咽菜的普通女人,她還拿捏不了么。
晚飯是魏老太準備的腌魚和豆米蒸肉,還有一道蠶豆雞蛋湯。
“小泠?你怎么不吃?”魏老太問道。
我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她,然后低頭喝了點湯。
“看來坪河鎮(zhèn)要開發(fā)了,白天我們遇見的車隊就是投資者。”魏箴說道。
“開什么發(fā),我覺得這樣挺好。”魏老太吃著白米飯,一臉的滿足。
“據(jù)說是度假村,出資方是一家跨國公司,好像是墨谷集團,世界五百強,亞洲最大的強勢集團。”魏箴在說這句話時一臉的敬慕。
“墨谷集團?”我脫口而出。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似乎在哪里聽過。
“嗯,墨鎮(zhèn)是他的總部,可以說全球的生意墨谷集團占了很重要的一環(huán),集團高層黑白通吃,他們揮一揮手,這個世界就會變天。”魏箴解釋道。
“那還了得,政府允許他們只手遮天?”魏老太說道。
“利益糾葛,自古政商就很難徹底分割干凈,更何況墨谷集團并非國內(nèi)企業(yè),況且我們的制度也培養(yǎng)不了這樣的龐然大物,關(guān)鍵是不會準許。”魏箴說道。
白天遇上的車隊讓我一直疑慮不已,那輛凱迪拉克像極了曾經(jīng)時常見面的車子,那個海城的別墅也有那么一輛,外形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車牌號都那么好記。
我不敢往下想,越想越后怕。
墨谷集團和他到底有多大的關(guān)系?
當初與那個男人貼的很近,但除了私人生活了解一些之外,有關(guān)他的工作和從事的行業(yè),我根本一無所知。
從海城到坪河鎮(zhèn)至少三個小時的車程,我不愿意相信白天撞見的車隊和那個人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飯后,我在廚房燒水。
魏箴從外面進來,他將我從凳子上拉起來,毫無征兆的對準我的嘴唇就是一陣親吻。
我睜著眼看他微閉的雙眼,此刻的他好像特別的享受,呼吸略有急促。
等她放開我,我下意識的伸手抹了抹嘴唇。
可能這個舉動激到了他,下一秒他便將我按在墻上,來了一場壁咚。
這次我沒有過多的抗拒,只是微微的抵制了一會兒,然后便接受了他的吻。
這段時間,他對于我的關(guān)心和愛護,我都深有感觸,自己并非一個冷血無情之人,所以感動總會或早或晚的出現(xiàn),心中一旦有了悸動,隨之而來的進展就那么順理成章起來。
魏箴放開我,他調(diào)整呼吸,臉色微紅的看著我。“我是特別認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與你過一輩子,朝夕相處,相濡以沫,沒有一點虛張聲勢,真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深邃無邊,仿若星空璀璨,從他的眼中能夠看出那抹真切的情意。
可通過他的眼睛,我似乎看見了另一雙眼眸,一樣的神色,一樣的漂亮,但明明是不同的生命,不一樣的人。
我慌亂的移開視線,將他的手從自己身上拿開,然后從他身邊走開。
鍋里的水已經(jīng)燒的沸騰。
“我可以等你,總之這一生我的心都會為你挪出最大的位置,等你給它填滿。”魏箴對我說道。
我微微一怔。
一生,人的一生不過數(shù)十年的光陰,何必為了一個人而許下堂皇的誓言,既給自己壓力,也給別人壓力。
我將暖水瓶都裝滿了熱水,然后拿了一瓶給他,淺笑著看他。“晚上開車注意安全,到了那邊給你姑媽一通電話,免得她擔心。”
“那你呢?”他接過暖水瓶。
我不是一個玻璃心的人,而他也不是,否則這么久每次他的告白都被我若有若無的推拒,倘若他的心很脆弱,那么今天也不會又一次的向我求愛。
我一直微笑的面對他。“也免得我擔心。”
承認自己有被他打動,同樣不可避免自己依舊不想規(guī)規(guī)矩矩的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明明自己連三十歲都沒到,可心態(tài)卻老成了四十歲的狀態(tài),沒心思和男人談情說愛,只想努力做好現(xiàn)在的自己,把玫瑰花的種植基地擴大,想要在坪河鎮(zhèn)租用大片的土地來栽種各種花卉,我想今后的生活可以隨著自己的意愿過下去,不受外界和別人的干擾,尤其是情感上的。
這一夜在所難免的又一次失眠了,腦海里反反復(fù)復(fù)出現(xiàn)魏箴的臉還有那個我一直在刻意掩蓋的過去,兩者之間不停地轉(zhuǎn)換,我煩惱的恨不能光著腳站在冬夜里好好的凍一凍,好讓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
魏箴離開后,我獨自一人打理花圃,每日雖然做著相同的事,但我并不覺得枯燥乏味,反而因為喜歡而深愛這種生活。
坪河鎮(zhèn)的開發(fā)蓄勢待發(fā),鎮(zhèn)長派人找到我,說土地的租用需要得到政府部門的批準,因此我想要拿下鄰村近二十畝的田地這件事只能暫時作罷。
既然小鎮(zhèn)要開發(fā),那么一切都會是未知數(shù),土地的變更也會成為常態(tài),今天李家或許還有土地,明天可能就被征收了,明天張家沒有土地,也許后天因為政策的變化,突然可以擁有大量土地了。
不過一切等到情況穩(wěn)定下來就都會恢復(fù)如常,所以我計劃拿下一百畝土地的想法并沒有發(fā)生改變。
海城最知名的醫(yī)院,文夢憐預(yù)約了專家號,得到的答案是建議人工受精或者試管嬰兒。
這個結(jié)果是她不愿意接受的,但又不得不面對。
一路上,跌跌撞撞,她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別墅的。
當晚文夢憐非常想把心中的悲傷說出來,但是當她看見萬俟繁忙碌的背影,她又遲疑了。她的心有時很軟,經(jīng)不住一點風(fēng)吹雨打,她不想給他帶來苦惱,這點煩惱不如自己吞下。
可是人工受精必須要男方配合才行,單她一人根本辦不到,所以如此一來,她還是要將這件事坦白開來。
一個月圓之夜。
文夢憐坐在萬俟繁身旁,為他斟滿酒杯,親手遞到他的手中,給他洗了兩盤水果,又為他剝?nèi)スぃ瑹o微不至的送去服務(wù)。
萬俟繁察覺出她的異樣,但并未直接問出口,他想等她自己說出來,如果她不愿意,他也不會多問。
“我們要個孩子吧。”文夢憐輕輕地躺在他的胸膛上。
萬俟繁一愣。
“我去看了醫(yī)生,因為自身的緣故,我可能只有人工受精才能懷上孩子,所以——,”她抬起頭,望著眼前的男人,又說“你愿意嗎,如果愿意,我們盡快上醫(yī)院,好嗎?”
一直以來自恃高傲的她放棄往日的說話方式,難得顯得這么低微和謙卑。
萬俟繁皺著眉頭,胸口的滋味百轉(zhuǎn)千回,說不出的那種感覺。
“其實試管嬰兒也是可以的,只不過我想先試試人工……。”文夢憐的聲音很低。
不等她講完,萬俟繁打斷她的話。“怎么改變想法了?你不喜歡孩子這事我早就接受了,也沒有改變,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我尊重你的選擇,如今你又不這么想了?”
女人的心,仿若海底的針,難以尋覓最終的結(jié)果。
“我想給你生個孩子,就一個還是可以的。”文夢憐輕語道。
萬俟繁眉頭緊鎖的看著她。
“我知道你喜歡孩子。”她很清楚一點,萬俟繁家大業(yè)大總要有個繼承人。
“你喜歡么?”
“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可以接受。”
愛屋及烏莫不說的就是這樣?
“你同意嗎?”文夢憐再次問道。
萬俟繁的目光從她臉上挪開,最后落在窗外的一輪明月上。“你再好好想想,別為了我而勉強自己去接納不喜歡的事物。”
從最初到現(xiàn)在,他一直尊重文夢憐的抉擇。不管當時她放棄兩人如火如荼的感情去了加勒比海地區(qū),還是她去古巴做義工,他都一如既往地支持和默許,哪怕她不喜歡孩子,婚后他也沒有在這方面提過片言只語,總之她想怎樣,他都沒有反對過。
這種海納百川的胸襟有時真的是挺可怕的,因為它可以被理解為不在乎與無所謂,所以才會沒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