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愛你，就是克制自己。這種克制是：低入塵埃，只希望你好。

1

看韓寒導演的電影《后會無期》，里面有句臺詞讓我印象深刻：喜歡就是放肆，愛就是克制。如果真愛過，應該懂得這句話的含義。

真的愛你，就是克制自己。這種克制是：低入塵埃，只希望你好。

想起了杜拉斯的《廣島之戀》。故事的女主人公“她”去日本拍攝電影，遇見了“他”。她在法國有家庭，而他在日本也是。兩個人就這么相遇相愛。相處那短短的幾天，相互之間把一生的故事和回憶都交代清楚了。但最后比的還是誰更克制。

重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里面有一個人物讓我印象深刻。就是一開始讓羅佳（拉斯科利尼科夫）的妹妹杜妮亞失去工作的斯維德里蓋洛夫。

斯維德里蓋洛夫那時候是杜妮亞的雇主，愛慕她，并且向她表達愛意。這剛好被斯維德里蓋洛夫的夫人發現了，她認為杜妮亞勾引自己的丈夫，于是把杜妮亞開除了。后來杜妮亞和母親到圣彼得堡找羅佳，此時的羅佳因為殺了人一直生活在惶恐之中。斯維德里蓋洛夫也來到了圣彼得堡，他的夫人死了，他繼承了一大筆錢，不愁吃穿。他在圣彼得堡找到了杜妮亞一家人。這時候他知道了羅佳曾經殺過人的事實，并以此來威脅杜妮亞。

他讓杜妮亞單獨來找他，并且在自己房間里威脅她說，只要屈從于他，他就不會向警方告發羅佳。他威脅杜妮亞道：“你，只要您一句話，他就得救了！我來救他。我有錢，也有朋友。我立刻送他走，我去弄護照，我們可以一起走，我無限愛你。讓我吻一吻你的衣服的邊吧，你只要對我說：去做那件事，我就去做。我什么都會去做。就連不可能的事情都會去做。”

杜妮亞并沒有被他的語言迷惑，執意要走。這時她才發現門被反鎖了，鑰匙也沒了。杜妮亞大聲叫道：“你這是強奸！”但斯維德里蓋洛夫說：“我已經采取了措施，你想要找的人都不會在這邊。我力氣比你大一倍，此外我也不用害怕，你不會去控告我的，你不會出賣令兄的吧。而且你怎么解釋現在單獨和一個男人待在一起？”

一切都在斯維德里蓋洛夫的掌控之中，杜妮亞就是他的囊中之物，無論她愿不愿意，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在這一刻得到她。而且不會有任何風險，因為他吃準了她不會去告發他。

不過斯維德里蓋洛夫并沒有這么做。他走到杜妮亞跟前，用一只手輕輕地摟住她的腰。她沒有反抗，但全身像片樹葉簌簌發抖。

“你讓我走吧！”杜妮亞懇求說。

“那么你不愛我？”他輕輕地問。

杜妮亞搖搖頭，表示拒絕。

“也不會愛我？永遠不會？”

“永遠不會！”杜妮亞低聲回答。

斯維德里蓋洛夫心里發生了一場短暫的、無言的激烈斗爭。最后他對杜妮亞說：“你走吧，你趕快走。”

杜妮亞走了。其實小說前面還寫了很多斯維德里蓋洛夫以前是怎么追求女人的故事，只要他看上的，幾乎沒有失手，因為他有錢，又很有技巧和能力。這次他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把杜妮亞關在自己的房間里，他本可以輕易得到她，但是他放棄了，因為他真的愛杜妮亞。

后來，他開槍自殺了。

2

真的愛你，愛到甚至不敢見你，就如瑪格麗特不敢見阿爾芒，因為害怕一相見，以前所有的堅強都淪陷。

年少的時候讀《茶花女》，以為是阿爾芒更愛瑪格麗特，畢竟阿爾芒追她追了很久，而且阿爾芒沒嫌棄瑪格麗特青樓女子的身份，她去世后，阿爾芒也哭得稀里嘩啦。

但后來重讀，才發現原來瑪格麗特更愛阿爾芒。因為她為了這份愛，做了最大的克制。

他們兩個人相愛的過程和普通戀人一樣。阿爾芒追求瑪格麗特，瑪格麗特當時是有名的交際花，但兩個人還是迅速相愛了。

“我們相愛，其余的對我們又算什么？”阿爾芒說。

“我這么愛你，連我自己都以為辦不到。我們會很幸福，過著平靜的生活，我要永遠告別現在令我臉紅的那種生活，你也永遠不會責怪我的過去，對不對？”瑪格麗特說。

兩個人商量好在巴黎租一套小房子，住在一起過簡單的生活。瑪格麗特也甩掉了一直養著她的公爵，并且說，他們不需要他的錢。“我的幸福就是追求虛榮嗎？殊不知，人毫無愛情的時候，就滿足于虛榮，一旦有了愛，虛榮就變得一文不值了。”瑪格麗特要開始新的生活了。“你能獨立，我有自由，我們又都年輕，看在上天的分兒上，阿爾芒，不要再把我投入從前的生活，那種活法是迫不得已的啊。”

像任何一對向往著美好生活的熱戀情侶一樣，只要能夠在一起，蝸居也好，粗茶淡飯也罷，都是幸福。因為兩個人可以一起努力奮斗，家可以一點點地壘起來。

兩人選好自己要租的房子，無憂無慮，暢想著自己的愛情，展望一片光輝燦爛的未來。

阿爾芒為了愛情不惜和父親對抗，他向父親說道：“這種愛情，非但不能把我引上邪路，反而會激發我身上的高尚的情感。真正的愛情總能讓人變得更好，不管這種愛是什么女人引發的。”

看勸阻自己的兒子無效，阿爾芒的父親繞過阿爾芒見了一次瑪格麗特。沒多久，瑪格麗特就極力勸說阿爾芒再去見他父親，但回來之后，瑪格麗特離開了阿爾芒。

阿爾芒瘋狂地尋找瑪格麗特，但瑪格麗特就是拒絕見他。

阿爾芒看見一輛豪華馬車，瑪格麗特就在車上。她重新做了別人的情婦，并且通過朋友給阿爾芒留信道：“等您看到這封信時，阿爾芒，我已經成為另一個男人的情婦了。我們二人之間的一切都完結了。回到您父親的身邊吧，我的朋友，去看望您的妹妹吧，她是貞潔的少女，沒有遭受過我們這些女人的種種不幸，而您在她的身邊很快就會忘記，那個名叫瑪格麗特的失足姑娘給您造成的苦惱。您一時動情愛過她，也多虧了您，她才得以享受這一生僅有的幸福時光；而現在她希望這一生不會長久了。”

阿爾芒覺得自己要瘋了，只能回到旅館尋找父親，答應跟父親回家。但是在家里，阿爾芒依然忘不了瑪格麗特。一個月過去了，他只能忍受這么久。最后他還是回到巴黎，想著見瑪格麗特。

但當看到瑪格麗特坐著豪華馬車冷冷對他，阿爾芒便認為，瑪格麗特和其他青樓女子一樣，她無論愛得多深，還是抵御不了重過昔日生活的欲望，也抵御不了擁有一輛馬車和豪華宴會的誘惑。于是他決定報復，花錢買當時最紅火的青樓女子奧蘭普做情婦，只要有瑪格麗特出席的宴會，他就帶著買來的女伴一起出席。到頭來，瑪格麗特只要有奧蘭普參加的舞會就不去。阿爾芒用盡一切卑劣的手段來羞辱瑪格麗特，但瑪格麗特一直在隱忍。

兩人后來還在一起待過一個短暫的夜晚，阿爾芒以為一切都可以回到從前，但瑪格麗特還是離開了他，去了英國。而他也失去了報復的欲望，各處游歷。等他游歷回來，聽到的卻是瑪格麗特的死訊。病魔一直在折磨她，而她最最開心的歲月就是和阿爾芒相處的那段日子。

瑪格麗特在給他的信中寫道：“愿您幸福，畢竟我一生僅有的快樂時光是您給的。”

3

她在留給阿爾芒的信中，告訴了他當年為什么會不告而別，為什么會選擇用那樣的方式來讓阿爾芒斷絕念想。

阿爾芒的父親當年找到她，給了她一個最最厲害的殺手锏：阿爾芒的妹妹訂婚沒多久，她婆家聽聞阿爾芒在巴黎和一個青樓女子在一起，就明確向阿爾芒的父親表示，如果阿爾芒還繼續那樣生活下去，他們就要退婚。

阿爾芒的父親懇求瑪格麗特：“一個從未傷害過您的姑娘，她有權指望的未來就掌握在您的手中。您有權利、有勇氣毀掉她的未來嗎？看在您的愛情的分上，瑪格麗特，把我女兒的幸福給我吧。”

瑪格麗特答應他離開阿爾芒。瑪格麗特最后請求道：“先生，請吻我一下吧，就像吻您女兒那樣，我向您發誓，這一吻是我所接受的唯一真正圣潔的吻，將給我力量對抗我的愛情，不出一周，您的兒子就將回到您身邊；他也許會痛苦一段時間，但是會永遠死了這份心。”

瑪格麗特讓阿爾芒死心的方法就是迅速接受了那個追自己很久的伯爵，做了他的情婦。她很愛很愛阿爾芒，但她必須克制自己，因為這涉及他妹妹的幸福。如果僅僅是愛情本身，不涉及背后的家人，大概她可以比阿爾芒勇敢，但現在，她需要比阿爾芒更克制，還得忍受他的羞辱和報復。

女人就是這樣。相愛的時候，可以更勇敢；思念的時候，可以更濃郁；相處的時候，可以更柔情；成全的時候，可以更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