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無論是誰，在戀愛中都不同于以往。如果沒有別人，他們只是同一個人。

——費(fèi)爾南多·佩索阿《戀愛中的牧羊人》

所有戀愛中的人都是詩人，這時候哪能不寫情書呢？

王小波曾寫給李銀河：“我和你分別以后才明白，原來我對你愛戀的過程全是在分別中完成的。就是說，每一次見面之后，你給我的印象都使我在余下的日子里用我這愚笨的頭腦可能想到的一切稱呼來呼喚你。比方說，這一次我就老想到：愛，愛呵。你不要見怪：愛，就是你啊。”

小波去世多年，這些情書讀起來依然是那么美好。

“我對好多人懷有最深的感情，尤其是對你。”“說真的，我喜歡你的熱情，你可以溫暖我。我很討厭我自己不溫不涼的思慮過度，也許我是個壞人，不過只要你吻我一下，就會變好吧。”

愛情可能會隨著時間而改變，但情書不會。請用一封情書紀(jì)念我們的愛情，在情書里記錄彼此最美麗的樣子。

對呀，在我的情書里，你多么美好。既然未來有漫長的發(fā)現(xiàn)彼此缺點(diǎn)的日子，為什么不在戀愛時，用優(yōu)美的句子來記錄這些優(yōu)點(diǎn)呢？

2

情書不一定都是情話。問一句，你吃了嗎？其實是說，我想你了。問候一句，早安啊！其實是說，我掛念著你。如果不掛念，誰會無緣無故整天發(fā)信息給你？所有的愛都是從日常的問候開始的呀。

不是所有的愛情都需要情意綿綿的情話，只是想讓我的身影時刻圍繞著你。

小龍女受了重傷，楊過和她在重陽宮拜堂成親后回到古墓。楊過拿出古墓派創(chuàng)始人林朝英的那套新娘裝束，給小龍女穿上。無意中也發(fā)現(xiàn)了當(dāng)年王重陽寫給林朝英的信。兩個人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讀了當(dāng)年兩大武林絕世高手的情書。

“楊過拿起第一封信，抽出一看，念道：‘英妹如見：前日我?guī)熍c韃子于惡波岡交鋒，中伏小敗，折兵四百……’一路讀下去，均是義軍和金兵交戰(zhàn)的軍情。楊過連讀幾封，信中說的都是兵鼓金革之事，沒一句涉及兒女私情。

“楊過嘆道：‘這位重陽祖師固然是男兒漢大丈夫，一心只以軍國為重，但寡情如此，無怪令祖師婆婆心冷了。’小龍女道：‘不！祖師婆婆收到這些信時很是歡喜的。’楊過奇道：‘你怎么知道？’小龍女道：‘我自然不知，只是將心比心來推測罷了。你瞧每一封信中所述軍情都是十分的艱難緊急，但重陽祖師在如此困厄之中，仍不忘給祖師婆婆寫信，你說是不是心中對她念念不忘？’楊過點(diǎn)頭道：‘不錯，果真如此。’”

還是不諳世事的小龍女更懂得男女之情。軍情緊急還不忘寫信，能有比這更深沉的愛嗎？王重陽和林朝英最后沒在一起，但這些不算情書的“情書”也算給這份愛情留下了濃重的一筆。

我很忙，但對你永遠(yuǎn)都有時間。那一刻，我很想你，于是就給你信息。我知道你不一定看，或者很久才看，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此刻有一個人在想你。

就算在開會也會發(fā)幾句信息給你，就算在飛機(jī)起飛前也會拍張照告訴你，就算在趕往下一個目的地的高速路上也會發(fā)條語音告訴你，就算在擁擠的地鐵里也會騰出手來問候你。因為愛你呀，時刻想關(guān)注你，你不用回復(fù)，我就那樣告訴你我在做什么。因為愛你呀，所以你不在身邊的時間，都在思念你。

3

情書是兩個人的蜜語和暗號。

我該如何稱呼你？第一封的時候，禮稱先生、小姐，到后來熟悉了，小兔子、小猴子、寶貝等都來了。

魯迅寫給許廣平的兩地書，前面的信件都是稱呼為廣平兄，還特意解釋了一遍稱呼為兄的含義。“這回要先講兄字的講義了。這是我自己制定，沿用下來的例子，就是：舊日或者近來所識的朋友，舊同學(xué)而至今還在來往的，直接聽講的學(xué)生，寫信的時候，我都稱為兄。其余較為生疏，較需客氣的，我就稱先生，老爺，太太，少爺，小姐之類。總之我這兄字的意思，不過比直呼其名略勝一籌，并不如許叔重先生所說，真含有‘老哥’的意義。”

因為在乎，連稱呼都解釋了半天。而越到后來稱呼越發(fā)親昵，“乖姑”“小刺猬”等愛稱也來了，魯迅自稱“小白象”，最后每封信背后的落款都是“你的小白象”，這和金剛怒目的魯迅多不搭呀，這還是那位深刻、冷峻、不寬恕任何一個人的魯迅嗎？

“我在船上時，看見后面有一只輪船，總是不遠(yuǎn)不近地走著，我疑心是廣大。不知你在船中，可看見前面有一只船否？倘看見，那我所懸擬的便不錯了。”

我在船上要走遠(yuǎn)了，后面有一艘船，我幻想著你在那艘船上，這樣你就不會離我太遠(yuǎn)。不在身邊的時間，都是思念呀。而思念就須用一封封情書來表達(dá)。

4

我不要思念你，我要緊挨著你。

——王海桑《我是你流浪過的一個地方》

詩人、歌手鐘立風(fēng)寫他和一個留學(xué)千葉的女孩子的故事。來往的信件，都是隨意寫一寫彼此最近生活的點(diǎn)滴碎片。雖然沒在一起，但彼此似乎都參與了對方的生活。在每一次季節(jié)轉(zhuǎn)換時，她都寄來不同色彩的風(fēng)景照。偶爾她會用輕快的口吻跟他聊聊已經(jīng)“化險為夷的不幸遭遇”，比如，打工時手不小心被劃破了，血流不止。她輕描淡寫講著這些，仿佛說凡事都要自己去經(jīng)歷一下，又好像心有委屈，想得到一點(diǎn)他的安慰、支持和夸贊，畢竟一個女孩子只身一人在異國他鄉(xiāng)。

漫長告別之后，終于相聚了。她聽到了《一個人去千葉》，沒有歌詞，但她覺得所有千葉的往事和記憶都在這首歌里。最后也沒說他和千葉女孩是否在一起，但那種相互傾訴的思念，給人無限的想象。

年少時期這些來往的信件，哪能都有結(jié)局呢？但沒有這些信件來往，或者沒有寫情書的對象，會不會有點(diǎn)遺憾？

“我的快樂即是愛你，我的安慰即是思念你。你愿不愿待我好，則非我所愿計及。”朱生豪對宋清如說，“醒來覺得甚是愛你。”這個最會說情話的人寫出了最動人的情書。

朱生豪在之江大學(xué)最后一年與宋清如相識，畢業(yè)后，二人相戀，通信近十年，至1942年，兩人終結(jié)為伴侶。朱生豪一直堅持翻譯莎士比亞的劇作。“他譯莎，我燒飯。”宋清如說。這樣的生活沒有持續(xù)多久，1944年12月26日，朱生豪因肺結(jié)核等多癥并發(fā)撒手人寰，留下孤兒寡母及未竟的譯莎事業(yè)。這一年，宋清如才33歲，稚子出生才13個月。他們的夫妻生活只維持了兩年。

近年，他們之間往來的情書結(jié)集出版了，越來越多的人認(rèn)識到，這位翻譯莎翁的巨擘，原來有著這么深情的一面。“不要以為我不想你了，沒有一刻我不想你。假使世界上誰都不喜歡你了，我仍然是喜歡你的。”“多雨而凄涼的天氣，心理上感到有些空虛的壓迫，我真想撲在你的懷里，求你給我一些無言的安慰。”

生命消逝，情書永恒。

“愛情終是一件膚淺之事，它能夠抵達(dá)的，孤獨(dú)也能，它能夠銷毀的，時間也能。”（詩人余秀華）但愛情終究有孤獨(dú)、時間不能做到的，譬如情書，情書里記錄了那么多美好的感情。

在感情最熾熱的時候，我們?yōu)楹尾蝗ケ磉_(dá)呢？你還是那個會寫情書的少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