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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五菱之光

  • 造仙一零一
  • 木走金
  • 2996字
  • 2020-06-04 22:58:56

芳停居三樓,設有兩條露天長廊,連接著南北雙向的房屋,兩條長廊夾著其間的天井。

這日是十月下旬,雨水沖刷過的夜間浮著一股泥土氣。

楊稚像道鬼影,無聲地踏在長廊之上,頭上的哭臉面具映著寒涼的月光。

他輕輕倚靠著長廊的欄桿,在蜃州城的夜里等著一位老友。

兩位少年泡完藥浴,沉沉睡去,圖一樂的鼾聲透過幾層門墻,消散在夜風里。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圖一樂的鼾聲都漸漸微弱下去,楊稚的身邊涌起一團死水般凝重的黑暗。

今夜雨停,月色頗好。縱是澄澈的銀輝,也無法刺破那一團死黑。

楊稚輕聲寒暄道:“許久不見,一切還好吧?”

黑暗里傳來人聲,渾厚有力,像是位中年人的嗓子。

“按你說的做了,眼下還差一人,舊鬼已經召回,新鬼也在加入。”

楊稚點點頭,問道:“差的那一人在哪?”

“楓樹橋。”

“那倆孩子明日便要出發,讓你的人在楓樹橋等一等。”楊稚說話間看向陳蜷的房間,感知到少年的清氣流正和緩運轉,安下心來。

黑暗中傳來一聲長嘆。

“幫你是最讓我后悔的事,他沒完成的事情最終還是要讓我替他做。”

“這是你欠我的。”楊稚回正身子,直面那團凝重黑暗,話里有笑意,面上卻在哭。

“我明白,自己做的孽,總得要還。”黑暗里那聲音一頓,繼續說道:“之前你要了我的一點火,拿來做什么?”

“勾起某人的貪。”楊稚透過哭臉面具傳出的聲音夜間聽來仿若惡鬼哭嚎。

那團暈不開的黑暗開始融散,漸漸透明。

最后一抹黑暗行將消散之際,楊稚聽見了那個男人柔聲說了一句。

“待他好些。”

長廊又陷入死寂。一道劍氣輕輕凝在楊稚指尖,他飛速回轉過身子,長袍狂舞,看著身后站著的那一道白影,劍氣又悄悄散去。

譚鎏子皺著白眉,幽幽嘆了口氣,“沒想到他竟然還活著。”

“哦?是誰?”楊稚問道。

“別跟我裝傻了,”譚鎏子湊到楊稚面前,平日里那對笑嘻嘻的眼眸頓時變得凌厲起來,“你選擇在這跟那人見面,不就是想讓我知道嘛。”

“譚長老真是慧眼如炬。”楊稚笑道。

譚鎏子盯著楊稚的哭臉面具,看不透笑聲下的臉。

“那人的清氣比起當年更為陰暗寒冷,十數年了,你的天劍引都無法殺死他?”譚鎏子白須抖動著,鼻翼微張,顫聲問向楊稚。

楊稚卻不答話,只是躲在哭臉之下,冷眼注視著譚鎏子涌起懼意的老臉。

得不到楊稚的回應,譚鎏子厲聲說道:“陸躬行,不管你想掀起多大的風雨,別傷害圖一樂,那孩子跟你的計劃無關,我幫你也是出于情份,加之敬重你的為人,但當年的陸躬行和眼下的楊稚,一個死在陽光下,一個活在陰影中,在老夫看來已截然不同,你想在陰影里攪和,不惜與那人聯手。”

譚鎏子抬起干枯的手指,抵在楊稚胸口,難以置信地嘆道:“你這里,到底藏了多少的惡?”

楊稚聽著老人的話,無動于衷,動也不動,杵在長廊之上。

“必要時我無法保證站在你這一邊。”譚鎏子冷哼一聲,快步離開長廊。

楊稚等老人走后,抬手捂著胸口,哭臉面具下藏著的臉涌起一抹真切的笑容。

若是連你譚鎏子都無法辨認出來,那何況這世間的人了。楊稚心里暗笑,身影從長廊撤下。

陳蜷醒來天光已大亮。

這短短一個多月,陳蜷經楊稚譚鎏子指導,加之小自然爐的純然清氣和每日珍惜藥材的沐浴,境界竟很是輕松地突破到開天境中期,摸著開天境尾,與再度晉升僅是一線之隔。

陳蜷走出房時,圖一樂正端著碗粥,倚在洞開的長廊上,看著天井里的兩只半大黃狗追逐打鬧。

“喲,蟲師弟起床了。”圖一樂沿圍欄放下粥碗,瞧著陳蜷笑道。

陳蜷撇了撇嘴,回應道:“娘們臉師兄早安。”

圖一樂聽陳蜷叫自己娘們臉,并不生氣,臉上笑得更歡。

一個月多的坦誠相見,陳蜷也和圖一樂學來了相互揶揄。兩名少年時有拌嘴打鬧,給芳停居空蕩蕩的三樓增添幾分生氣。

楊稚這時從樓下走了上來,跟湊在一起的少年倆打了聲招呼。

“吃飽早餐后在樓下集合,該出發去長平了。”楊稚早起仍舊活力十足,在陳蜷眼里楊稚似乎從來不需要睡眠,一個多月來的相處好像就沒見過楊稚瞌睡的模樣。

“這么快。”陳蜷聽到長平兩字,眉頭跳了跳。雖然知道這一天始終會到來,但等時間真撥到眼前,倒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陳蜷的黃庭劍指已到二重,劍氣比初次更大更寬。百轉氣機也愈發精進,凝成基本的盾也不似那日月下追斗那般吃力。

但少年心里始終懸著塊大石,若自己未能在天下道門交流會上取得名次,楊稚的一番籌劃不都悉數落空。

陳蜷看了一眼身邊正全神貫注瞧著天井里兩狗相斗的圖一樂,他臉上倒顯得萬分輕松,絲毫沒把九天宗正式立派之事放在心上。

圖一樂表現出來的輕松是完全有資本的,以他十六歲的年紀,整整高了陳蜷一境之多,已是補天境尾,摸到填海境的門檻。

補天境尾的十六歲少年放到全天下也是屈指可數,都是各大社爭搶的吃香角色。

陳蜷在圖一樂面前不免有些自慚形穢,圖一樂察覺到陳蜷的目光,把指間沾著的糯爛米粒黏在陳蜷臉頰,旋即趁其反應過來前,奔往樓下。

陳蜷搖頭苦笑,心想自己雖在境界上低于圖一樂,但論心智定是自己比圖一樂高,還高上不少。

“這次去長平,你和圖一樂坐五菱商號的車去,我有些私事要提前趕往長平,譚鎏子前輩也隨后會到長平。”楊稚在圖一樂走后,向留在原地的陳蜷叮囑道。

“坐車?為什么不搭乘云槎?不是更省時間。”陳蜷想到身在長平的那位縣主,不由地想縮短腳程。早一日到長平,便能早一日見到姜羌兒。

楊稚像是讀出了陳蜷心底的話,從旁打趣道:“我知道你著急想見九王千金,但這次搭車,也是對你倆的考驗,五菱商號的少東家鄒喻江會與你們同行,你和圖一樂搭便車的同時,還要負責護他周全。”

陳蜷行禮道:“一切聽從社長安排。”

眼下只能將對姜羌兒的思念放一放,但這種事名義上,還是該她門當戶對的未婚夫婿來做才妥當。

陳蜷這月來也回到過安沁坊,經過幾次滕家別院,聽附近的人說,滕家二公子九月底便已離去,行色匆匆,不知往哪趕去,只剩下偌大的寂靜院落和一些維持別院日常打掃的家丁。

陳蜷正思緒翻飛時,楊稚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道:“等此次天下道門交流會圓滿結束,我便會按約,再告知你部分身世。”言罷,楊稚拂袖拍了拍陳蜷肩頭,負手閃出長廊。

陳蜷心神顫了顫,低頭看向那朵紅蓮吊墜,小心翼翼地將其塞進衣襟,放置妥帖,這才下樓尋阿丁吃過早餐。

陳蜷嘴里叼著最后一只饅頭時,芳停居的正門傳來一陣喧嘩。

“楊稚人呢?說好的護送我去長平,這都什么時辰了。”

一位穿金戴銀身著錦衣華服的矮小青年公子不顧芳停居小廝阻攔,沖了進來,便要上樓。

正巧碰上楊稚折下樓來,那青年公子嘆道:“可算見著您了,楊先生,咱是不是該出發了,內人在車里等得有些急了,這才托我過來催催。”

攔不住那公子的小廝慌道:“楊先生,這位公子硬要進來見您,咱們攔也攔不住。”

楊稚揮揮手表示無妨,小廝這才退了下去。

“讓鄒公子等得著急了,我們這便出發吧。”楊稚客氣說道,余光瞪了一眼還在嚼著饅頭的陳蜷。

陳蜷背上登時汗毛豎起,將手頭饅頭囫圇吞下,迅速跑上三樓,將輕裝的包袱背了下來。

圖一樂也已經準備妥當,侯在大廳里。

那位五菱商號的少東家鄒喻江鄒公子正吹著枯草似的一縷黃毛劉海,腳掌切菜般上下踏動,面上起了一絲不耐煩之意。

楊稚領著圖一樂和陳蜷,朝鄒喻江介紹了一番。

鄒公子敷衍似的快速點著頭,時不時慌張地看向芳停居外停駐著的那輛龍馬寶車。

“出發吧,出發吧,有什么話路上再說,再不出發拙荊定要砍了我。”鄒喻江面上泛起懼色,他發色偏黃,配上因怕妻而顯得蠟黃的臉色,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塊顫動著的土豆。

陳蜷看得滑稽,暗自憋笑。圖一樂似乎也注意到了鄒公子的有趣模樣,自顧自笑出聲來。

鄒喻江看了一眼楊稚身后的陳蜷和圖一樂,皺眉問道:“這倆小子要跟咱們一起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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