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三小時。

我把懷表往生活相談室的橡木桌上一扣，金屬表蓋彈起的瞬間，恰好有風從敞開的窗戶溜進來。

霧島雪垂在肩頭的白發梢被風掀起，像被驚動的白鳥振了振翅。

“期中。”她用指關節叩了叩黑板邊緣，聲音清脆得像計算器按鍵連敲。

“押題準確率，98.7％。”

我轉著筆的手指頓了頓，筆桿在虎口處硌出淺痕：

“剩下1.3％呢？”

她正用拇指指甲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書角折出直角，聞言動作不停，“啪”的一聲折痕定形：

“你。”

“哈？”轉筆的慣性讓筆差點飛出去。

“我是系統漏洞？”

“變量。”霧島雪把折角的書推過來，露出她用紅筆圈住的概率公式。

“你的生物成績波動幅度，相當于三次函數的拐點。”

門口傳來塑料保鮮盒碰撞的聲音，小泉葵頂著一腦袋橘色卷發沖進來，發梢還粘著顆晶瑩的米粒。

她把手里的三層便當盒往桌上一墩，揭開蓋子時蒸汽帶著米飯香漫出來：

“學神供奉儀式，現在開始！”

最上層的白色瓷盤里，三個三角飯團列隊站著，每個飯團的海苔皮上都用剪碎的海苔拼出規整的化學式。

我湊近看了看最中間那個——C?H??O?。

“葡萄糖？”我挑眉，指尖差點碰到飯團尖角。

“防腐用。”霧島雪的聲音從斜后方飄過來，帶著慣有的冷意。

“知識需要碳水化合物保鮮，就像標本需要福爾馬林。”

小泉葵立刻舉著飯團點頭：

“雪說的對！我凌晨三點起來捏的，糯米混了糙米，升糖指數控制在55±2，既不會讓大腦犯困，又能持續供能——”

“砰”的一聲，吉岡結撞開半掩的門，雙馬尾上綁著的熒光棒隨著她的動作甩成兩道流光。

她懷里抱著的LED屏亮得晃眼，滾動字幕寫著：

【Cosplay祭品部特供·能量補給陣列】。

“可樂×12罐已就位！”

她把罐裝可樂在桌上擺成金字塔，最頂端的那罐還插著根吸管，活像寺廟里給神明上香的香燭。

“無糖·零度限定款，符合學神級養生標準。”

九條颯倚在門框上轉著打火機，銀質機身在陽光下閃過冷光：

“不甜怎么賄賂閱卷老師？”

“學神怕蛀牙。”

藤堂詩推了推鼻梁上的銀邊眼鏡，指尖點了點最底層的可樂罐，罐身標簽上的營養成分表被她用熒光筆標了重點。

“零度，熱量0kcal，誤差允許范圍±0.1kcal。”

葉山拓把無線耳機的一端摘下來，捏在手里當聽診器似的貼上飯團。

他閉上眼睛聽了幾秒，忽然睜眼：

“心跳……這飯團有脈搏？”

白鳥鈴舉著電子板湊過來，屏幕上先跳出一行小字【淀粉糊化聲譜圖】，緊接著彈出個圓滾滾的笑臉(≧?≦)：

“我錄了頻譜，峰值在250Hz。”

森崎暗蹲在角落的陰影里，鉛筆在素描本上沙沙游走。他的劉海太長，遮住了半張臉，只能看見筆尖劃過紙面時揚起的細屑：

“儀式現場，需要存檔。”

七海遙走進來的時候，發尾挑染的粉紫色在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她指尖捻著發尾轉了半圈，目光掃過桌上的“供品”：

“學生會批的臨時供桌預算，高度不能超1.2米消防線。”

我伸手比了比可樂金字塔的頂端：

“目前1.18米，預留2厘米誤差。”

她點點頭，轉身時發梢不經意掃過我的手背，涼絲絲的觸感像飄落的櫻花瓣。

相談室里突然安靜了兩秒，只有吉岡結的熒光棒還在不知疲倦地閃爍。

霧島雪翻開她那本封面快磨破的日志本，鋼筆尖在紙上劃出清晰的痕跡：

【第10條押題儀式構成=碳水祭品×毒舌禱告】

“禱告內容？”

我忍不住追問，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

她抬眼時，右眼的白發滑開一瞬，露出底下淺灰色的瞳孔：

“閉嘴，復習。”

小泉葵把那個印著葡萄糖化學式的飯團遞到我面前，掌心還留著捏飯團時壓出的紅痕：

“咬一口，保證文思泉涌。我加了秘密配方哦。”

我咬下去的瞬間，口腔里突然炸開尖銳的辣味，像是有把小刷子直接捅進了鼻腔。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上來，視線里的可樂罐都晃成了彩色的光斑。

“配方是？”我嘶嘶地吸著氣，舌尖發麻。

“超辣辣椒粉。”小泉葵比了個V字，發梢的米粒終于掉下來。

“辣椒素促進腦血流，實驗數據顯示供氧效率提升15％。”

吉岡結突然把兩根熒光棒掰亮，插進飯團頂端的縫隙里。

綠色的光透過半透明的米粒滲出來，像把飯團變成了顆小型太陽：“Cos許愿蠟燭，增加儀式感！”

白鳥鈴的電子板突然急促地閃爍起來，屏幕上的字變大了三倍：【緊急：題目泄露？】

霧島雪“啪”地把書摔在桌上，震得可樂罐都跳了跳：“泄露？這些題是我編的。”

“編的？”我差點被嘴里的辣味嗆到。

“你怎么知道老師會——”

“押題邏輯=任課老師癖好×近五年重復率×當日濕度。”她伸手指向窗外。

“今天濕度65％，氣壓1013百帕，適合考光合作用計算。”

“那飯團上的化學式？

”我看向那個快被熒光棒照成透明的飯團。

“心理暗示。”霧島雪自己也咬了口飯團，眉頭都沒皺一下。

“看見葡萄糖就會聯想到ATP合成，條件反射。”

九條颯低笑出聲，打火機“叮”地彈開又合上：“戰術成功。”

藤堂詩用吸管輕輕戳了戳可樂罐，細密的氣泡涌上來像座迷你噴泉：

“慶祝劑量需要精確控制。”

“三罐為限。”霧島雪幾乎是立刻接話，目光落在我那本寫滿批注的生物筆記本上。

“多了會觸發胰島素峰值，導致犯困。”

葉山拓把一只耳機遞給白鳥鈴，耳罩上還留著他的溫度：“聽這個，心跳版《小星星》，能穩定情緒。”

白鳥戴上耳機的瞬間，電子板上跳出音符和數字：?=72bpm。

“同步完成。”她眨了眨眼，電子板角落多了個小小的音符符號。

森崎暗忽然把素描本遞到我面前。

紙上的我們圍著發光的飯團舉著可樂罐，每個人的表情都被捕捉得恰到好處——小泉葵的雀躍，霧島雪的冷靜，甚至吉岡結飄動的發帶都畫得栩栩如生。

“標題？”我輕聲問。

他低下頭，劉海又遮住了眼睛：“《學神加冕》。”

七海遙用指尖輕輕敲了敲最頂端的可樂罐，發出清脆的響聲：

“拍完紀念照，供桌得撤了，監考老師快來了。”

吉岡結立刻舉起身前的拍立得：

“Cos官方記錄員，3、2、1——”

快門聲響起的瞬間，霧島雪突然開口：“考完試，飯團配方歸我。”

“版權費呢？”小泉葵鼓起腮幫子，像只儲存食物的倉鼠。

“署名權。”她指了指日志本上的字跡。

“防腐儀式發明者：小泉葵。”

橘發女生的眼睛亮起來，發梢都仿佛更蓬松了些：“那我第21次告白——”

“考完再說。”我伸手按住她的腦袋，指尖陷進柔軟的卷發里。

“先讓知識在胃里發酵成能量。”

可樂金字塔很快被拆成散罐，每個人手里都分到了一罐。

拉環“啪”“啪”的響聲在相談室里連成一片，像串起的省略號。

“敬淀粉。”霧島雪舉起可樂罐，罐身還留著她的指印。

“敬辣椒素。”小泉葵的罐子和她輕輕一碰。

“敬心跳。”葉山拓的罐子碰到白鳥鈴的電子板，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電子板上立刻亮起新的文字：【敬同步率100％。】

我喝了一口，氣泡爭先恐后地往鼻腔里鉆，像是偷偷打了個帶著甜味的噴嚏。

相談室的窗戶被風吹得輕輕晃動，把遠處操場的喧鬧聲也篩了些進來。

霧島雪低頭寫字時，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補充條款：儀式有效時間=120min±焦慮值】

“焦慮值怎么算？”我轉筆的速度又快了些。

她視線掃過我的手腕：“現在+2，轉筆頻率每分鐘65次，超過基準值18次。”

我趕緊放下筆，才發現掌心全是汗。薄荷味的濕巾突然遞到眼前，包裝上印著學生會的徽章。

“放松。”七海遙的聲音比平時柔和些。

“特供款，含0.3％薄荷醇。”

擦汗的時候，聽見森崎暗在小聲數著什么。他指尖點著飯團的殘骸：“葡萄糖殘量……還有7％。”

“足夠了。”霧島雪合上日志本，金屬搭扣發出輕響。

“支撐到考試結束綽綽有余。”

供桌被迅速清空，只剩那顆被啃了一半的飯團留在桌上。

海苔拼的化學式在燈下泛著微光，像句無聲的咒語。

我的日志本封面不知何時沾了顆米粒，白得刺眼。

“走吧。”我起身時，腳邊的空可樂罐被踢得滾了半圈，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考試后見！”小泉葵揮著手，橘色卷發一跳一跳的，像只活力十足的小松鼠。

霧島雪把懷表塞回校服口袋，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知識已完成防腐處理。”

我們推門而出時，走廊盡頭傳來試卷翻動的沙沙聲。

監考老師抱著厚厚的試卷走來，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規律得像倒計時。

風從走廊窗口灌進來，帶著飯團的辣味和可樂的氣泡味，在空氣里釀成某種奇異的祝福。

我握緊口袋里的筆，指尖傳來筆桿的溫度。心跳聲里，仿佛真的能聽見葡萄糖分子在血管里奔跑的聲音。

——倒計時，兩小時五十九分。

相談室的門在身后緩緩合上，把那些喧鬧和熒光都關在了里面。

走廊里的光安靜地流淌著，我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和其他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段未完待續的方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