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

目之所及處，畫面慘不忍睹。

那些弱小的鬼三三兩兩抱在一起，閉上眼睛等待邪靈將自己吞噬。

寧染邊拍飛靠近的邪靈，邊急切地尋找著什么。

找了許久，終于在最深處看到了那抹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那人自然也瞧見了她，扭頭就要逃跑。

可寧染哪里能放過他，二話不說也追了上去。

“姓虞的，你給我站住！”

原本嘶吼哀嚎響徹天地地方，一下子因為寧染這個外人的加入變得安靜了許多。

這些邪靈都怕她。

見她怒氣正盛，就連吸食同類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了許多。

虞長行還在拼命逃跑，每路過一處，不可避免地撞到比自己強大的邪靈，挨一耳光，然后繼續(xù)逃命。

“你這個人真記仇，我當初也不是故意坑你，是真的有急事才會失約，你又何必盯著我不放？”

虞長行人在前面跑，聲音在后面飛。

氣急喪失理智的寧染卻只聽進去了最后那句，“何必盯著他不放？”

她猛地停下，看著虞長行消失的地方狂笑，笑著笑著又哭了。

對啊，她何必盯著他不放呢。

如果她還能離開這里的話。

虞長行一口氣跑了半個怨靈池，發(fā)現(xiàn)寧染沒有追上來，他以為自己方才那些話打動她了，她這次要放過自己了，正準備歇口氣時，那人已經(jīng)扛著自己尸骨制成的拐杖出現(xiàn)在了正前方。

他內(nèi)心有過片刻的死寂，但很快又活了過來，拔腿就要跑。

可惜還是慢了，拐杖先一步勾住了他的脖子，寧染陰森森的臉出現(xiàn)在面前：“跑啊，這是我的地盤，你能跑哪里去？”

他這下感覺心真的死了，閉上了眼。

“你到底想干嘛，我已經(jīng)死了，你又不能殺了我，老是追著我跑有意思嗎？”

寧染嘴角扯了扯，一用力就將他勾了回去，整個人被拐杖提溜了起來。

“沒意思，但看到你難過，我就開心了。”

虞長行翻了個白眼，脖子一緊，又離地面多了一段距離。

寧染像是在玩玩具，控制著拐杖把他脫離了地面，吊在空中轉圈圈。

“寧老鬼，別玩了，老大有急事找你。”

無我的聲音從兩人頭頂傳來，寧染干脆拖著拐杖回到了上面。

一出去就看見了百十年不見人的張棄。

他來地府時日比寧染晚，如今卻已經(jīng)位居高位，是閻王爺左膀右臂，平日忙得不見人影。

他同樣看見了掛在拐杖上口吐白沫的虞長行，絲毫不掩飾內(nèi)心不滿，說道：“寧染，玄大人有令，要你即刻起擔任靈魂擺渡人，負責處理逗留陽間的亡魂。”

不就是黑白無常請假，讓她填上嗎，說得真好聽，還起了這么高大上的名字。

寧染一個勁冷笑，不忘彈了彈拐杖。

拐杖上的鬼立即抽搐一下，又沒動靜了。

張棄臉黑得跟碳一樣，他早對寧染所作所為感到不滿了，現(xiàn)在有機會出口惡氣，自然不會輕易罷休，說道：“另外，玄大人說過了，虞長行身上的罪孽已經(jīng)消干凈了，他可以轉世為人。麻煩你把他交給我。”

寧染這下再也笑不出來了，整個人僵在那里。

無我怕她爆發(fā)，反手把虞長行給殺了，急忙說道：“我早跟你說過了，虞長行命不該絕，更不屬于這里，你是留不住他的，聽話，把人交給張主事吧。”

寧染卻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她腦瓜子嗡嗡的，雖然她自己很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但當這一天真的來了，她還是接受不了。

終于，她爆發(fā)了：“我沒原諒他，他憑什么可以走？”

張棄瞇眼，滿臉不屑：“原不原諒不是你說了算，地府有明文規(guī)定，虞長行如今刑期已滿，地府再留他不得。”

留他不得！

那就可以留她了？

寧染不服，瞪著張棄，“行啊，讓玄靈自己來跟我說，我倒要看看，地府怎么留他不得！”

張棄急了：“大膽，怎敢直呼玄大人名諱？”

寧染不屑，“閻王爺有任期，我可沒有，她要是真覺得我做得過分的話，有種直接干死我！”

無我聽到這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誰殺得了你啊？

要是殺得了，還會放任你在在地府胡作非為嗎？

張棄臉色鐵青，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但寧染此話在理，目前地府里的確沒有人能管得了她。

他壓下心中怒氣，心平氣和說道：“寧染，你資歷也不低，為何這么多年還是一個小小的辦事，你難道就一點兒也沒有意識到嗎？”

她當然知道。

可那又怎樣，別的人努力幾百年可以投個好胎，她直接連轉世的資格都沒了，她還那么賣力干什么？

有句話這么說來著，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可前提是你得有當兵的資格啊！

張棄這話直接戳在寧染痛處，她一生氣，拐杖就開始爆發(fā)出一陣怪異的聲音。

天空也跟著暗了下來。

拴在拐杖上的虞長行直接被一道悶雷劈了個腦袋開花。

“你別在激她了，挨打的是我啊！”虞長行叫苦不迭。

張棄見她執(zhí)拗，只能放棄，正要離開，一道聲音在幾人耳邊同時響起。

“寧染，不得放肆。”

話音未落，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婆婆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正是現(xiàn)任閻王玄靈。

“參見玄大人。”

張棄立即跪了下去，無我朝她點頭致意，而虞長行因為被寧染捆著動彈不得，也朝她點了點頭。

只有寧染，跟個愣頭青一樣站在邊上一動不動。

“你是越來越胡鬧了。還不快把人放開。”玄靈倒也大度，完全不與她計較，說著就伸手要去拿拐杖。

寧染一下避開了。

玄靈撲空，笑容僵在臉上，她在幾人中，與寧染還算親近，多多少少知道些她的過往，對這二人之間的恩怨大多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虞長行已經(jīng)被寧染拖了九世，如今只剩最后一世，在無法成功投胎，他便要永遠消失了。

她能默許寧染公報私仇，前提是不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

玄靈靠近她，語重心長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恩怨大多時候只是被內(nèi)心放大了而已，其實，它本身只是一件小事，甚至不值一提。”

“不對！”寧染掉她的手，退后幾步，眼里有股倔強，“那只是因為事情沒有發(fā)生在你身上而已，所以對你來說，我所做所為顯得那么幼稚，甚至不可理喻。”

她的聲音在發(fā)抖，眼眶也紅了，“永世不滅，飽受孤寂的是我，不是你。你當然永遠也不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