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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卡門(2)

“他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去告發他,你就那么肯定,他就是那個強盜?”

“他就是強盜。晚上的時候,他跟著我來到馬棚,他問我是否認識他,還說如果我把他的真實身份告訴你,他就會把我殺掉。先生,只要您留在他身邊,他就不會懷疑您,您肯定會非常安全。”

我們走著說著,旅店已經離我們很遠了。安托尼奧確定堂·何塞聽不到馬蹄聲后,迅速彎下腰,扯下馬蹄上的毯子片。我不想讓他去,想盡力攔住他。所以也會說一些嚇唬他的話。

他對我說:“先生,兩百迪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我真的很窮。再說了,我是在做一件好事,為民除害啊。您在他身旁一定要小心,我這一走,他不知道會對您做些什么,尤其是他那把槍,您最好想出一些辦法對付他。”

安東尼奧沒有聽從我的話,跨上馬就走了,我一個人站在黑暗的夜中。

他走后我心里很不安,也為他的行為感到氣憤。思考一會兒后,我又回到了旅店。堂·何塞仍然睡得很香,估計他好多天沒有睡上一個安穩覺了,所以這是他休息的一個大好機會。我用力把他推醒,他警覺性地坐了起來,伸手去拿枕頭下邊的槍,面目兇狠,我嚇了一跳。不過幸好我提前把槍放在了別的地方,要不然他準會拿槍對著我。

我對他說:“先生,請不要生氣,我攪了您的好夢。我想問您一個問題,不過您不要生氣,如果有幾個強壯的騎兵來了,您害怕嗎?”

他立刻站了起來,聲色俱厲地說:“這是誰告訴您的?”

“您不要問這是誰說的,您就把它當真就行了。”

“我知道了,是您那個向導告發了我,對嗎?他現在在哪兒?我饒不了他。”

“我不知道他……我想他現在……不過他可能……這是別人告訴我的……”

“快告訴我,這是誰告訴您的,難道是那個老太太?”

“不是,是一個不認識的人,您愿意在這里等死嗎?現在說其他的廢話都沒用,如果您愿意的話,那就躺下繼續睡吧,如果您不愿意送死的話,應該快點離開。”

“那好,先生,希望天主保佑您,您救了我一命。我知道一定是您的向導,開始的時候我就有些懷疑他。只要有機會……我會找他算賬的。其實先生,我沒有您想象得那么壞,有很多事情我是出于無奈的,請您相信我。您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可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您,再見了先生。”

“堂·何塞,如果您真的想報答我,記住我這句話就夠了,不要總想著報復別人,一定要多相信別人。拿著這些雪茄,你路上會有用的,一路順風。”我說完后,把手伸向他。

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一句話也沒說。他拿起他的槍和包裹,然后走到老太太面前,用方言說了幾句話,我根本聽不懂。他跑出去,牽著馬走了,馬朝前方奔去。

我在外面的那個長凳上躺下,不過一點睡意也沒有。剛才那個人有可能是個惡魔,也許殺過人,也許搶過別人很多東西。可是我卻把他放走了。我這樣做對嗎?和他吃過兩頓飯,抽了幾次煙,就救了他。那位向導做法是對的,可是我卻出賣了他,并且他有可能會遭到報復。我不應該這樣做,他本應該受到法律的嚴懲。不能因為自己一時的善良而與法律背道而馳。對于當時的情況分析,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捕。

我反復思考,做這件事情自己是不是太沒道德了,正在這時,我看到安東尼奧回來了,他領著六個騎兵,他們身上都帶著槍。我朝他們走了幾步,對他們說,兩個小時前,強盜已經逃跑了。士兵趕快進屋詢問那個老太太,老太太說她認識堂·何塞,不過她年紀大了,根本不敢冒險舉報他。她還說堂·何塞總喜歡半夜里起來,繼續趕路。

我必須到幾里外的治安所那里簽一份聲明,并且他們要檢驗我的護照是否屬實,這樣我才能繼續從事考古學研究。

安東尼奧顯然有些不高興,他覺得是我放走了堂·何塞,因此他沒有得到兩百迪加的獎賞。我們到達科爾多瓦后,就要分別了,他對我也很友好。我盡最大可能給了他一筆報酬,這比實際的要多很多。

我在科爾多瓦住的幾天里,聽人說道明會有個圖書館,里邊珍藏著一份手稿。我也許能從這份手稿中查出一些關于古門達的事情。到那兒之后,他們友善地接待了我,我在那個修道院待了一整天,晚上我在城里散步。科爾多瓦有條河岸非常熱鬧,每到晚上時分,有很多人到這里散步、聊天。河的不遠處有一個皮革廠,在河岸上就能聞到濃濃的皮革味,不過,這個皮革廠在當地非常有名,給當地創造了很大的效益。

這兒還有另一番景象,晚上總會有很多女子來到這里,她們先是聚在一起聊天,等到夜幕降臨,晚上修道院里的鐘聲響起的時候,她們就會脫下衣服跳進河里,接著傳來一陣陣的歡笑聲、嬉鬧聲。岸上的男士們很好奇,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往水里看,不過他們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們那模糊的體型在河水的晃動下,忽隱忽現。這能勾起男士們的一片遐想,好像河里有很多仙女在沐浴一樣。

聽當地的人說,有幾個惡棍花錢買通教堂里的敲鐘人。那天,鐘聲提前二十分鐘響起,雖然天色還有些蒙蒙亮,可是她們已經習慣了以鐘聲為標準。她們紛紛換上簡單的浴衣,下水了。當時我不在,后來我來的時候,教堂里的敲鐘人根本不接受賄賂。天黑了,街上還有三三兩兩的人,我想只有貓才能分清楚哪個是年輕的女工,哪個是買橙子的老太太。

一天,我靠在欄桿上抽煙,天已經很黑了。就在這時,從河里爬上來一位姑娘,她走到我身旁坐下。她頭上戴著一大束茉莉花,花朵在安靜的夜晚散發著迷人的香味。她穿得非常簡單,就像那些風流的女工一樣,晚上穿得很少走在大街上。而那些有身份的人,只有在上午的時候才穿黑色的衣服,她們晚上按照法蘭西式服飾打扮自己。

她走到我身旁的時候,把裹在頭發上的毛巾滑到肩上。從微弱的光亮中,我看出她很年輕,并且很嬌小,她的眼睛大大的。當她坐在我旁邊時,我把手中的雪茄扔在了地上,這在法蘭西是一種禮貌的舉動,她看出來了,輕聲對我說:“實際上我很喜歡煙草的味道,偶爾我也會抽幾口很香的煙。”當時我身上正好有幾根很香的雪茄,我掏出來,禮貌地遞給她一支,她用一個孩子手里拿著的一根香對著了煙。

我們一邊抽著煙,一邊聊著天,不知不覺中,河岸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我請她去吃冷飲,她剛開始一直推讓,不過我覺得自己并不冒昧,她同意了,不過她問我當時幾點了,我故意摁了一下自動報時的按鈕,清脆的報時聲響起,她看上去很吃驚。

“先生,您是哪個國家的呢?您的表真有趣。您是不是英國人呀?”

“我來自法國,您是科爾多瓦人嗎?小姐,或者夫人。”

“不是,您說錯了。”

“我從您的口音了解到您應該是當地人,最起碼是安達盧西亞人吧?”

“那說明您對各個地方的口音比較熟悉,那么我是什么地方的人,您應該可以聽出來的呀?”

“您的家鄉肯定離教堂特別近,也就是說您住在耶穌的國度里,對嗎?”

“天堂不是只為我們造的,這里的人經常會說。還是不要猜了。”

“您應該是摩爾人,要么是……”話到嘴邊我立刻停了下來,我本想說她是否是猶太人,不過我還是沒有說出口。

“還是不要猜了,我是波西米亞人,您已經知道了,是吧?你聽說過小卡門嗎?我就是。”

這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我確實不信教。我身邊竟然坐著一位女巫婆,不過我并沒有很害怕。我想:“上周,我竟然和一位強盜同吃同睡,而今天我又遇到了一個女巫婆,并且和她坐在一起吃冷飲。旅途中發生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議。”

我不得不承認,我結識她是有目的的。我在中學的時候很迷戀神秘學,天天沉溺于此事的研究。我很想找到一個很好的辦法制服陰間的魔鬼,不過后來我放棄了。但是我仍然對各種各樣的迷信很感興趣,并且非常好奇,總想弄個究竟。波西米亞人精通妖術,不過他們現在的妖術達到了什么樣的水平,我很想知道。

吃完后,我們邊走邊聊。我們走到一張桌子前坐下,桌上有一個玻璃球,里邊放著一根燃燒著的蠟燭。我對面前這位女士非常感興趣,正想仔細看看她。旁邊坐著的人用一種驚訝的目光看著我們,估計他們很不解我怎么會和這樣的女子坐在一塊。

這位卡門小姐是不是純血統的波西米亞人?我很想弄清楚,不過她確實比其他的波西米亞人都漂亮。她的特征非常明顯,眉毛、眼珠、眼皮都很黑,頭發柔順,手指細長。當然也不能僅憑這些特征就說她長得十全十美。她的皮膚類似古銅色,不過非常細膩。她的眼睛細長,不過有些歪。嘴唇厚厚的,不過線條很美。牙齒又白又亮。頭發又黑又長,只是稍微粗一些。有時候會發出藍色的亮光。

可以說,她身上的缺點和優點沒有太明顯的界限。并且優點在缺點的陪襯下,更加顯眼。她的這種獨特的、野性的美,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眼睛既會閃爍著兇狠的目光,也會露出極度的肉欲。這種光芒我從其他人的眼睛里都不曾看到過。在西班牙流傳著這樣一句諺語:“波西米亞人的眼睛很像狼的眼睛。”這個諺語非常適合他們。如果我們沒有機會觀察狼的眼睛,那就觀察貓的眼睛吧,當它注視著麻雀時就會發出這樣的光芒。

時候不早了,該回家了,她又要求看時間,我給她摁響了表。我自告奮勇送她回家,她答應了。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表,問:“它是金的嗎?”

我們回去的時候,街上的店鋪大部分都關門了,天已經很黑了,街道上非常安靜。我們走過一座橋,來到一個小鎮的盡頭,我們在一座不起眼的房子前停下,有個小男孩跑過來,給我們打開了門。只見波西米亞女士對小男孩說了幾句話,這種語言我根本沒有聽說過,后來她告訴我是齊塔諾人的語言。小男孩兒跑開了,我們走進一所非常寬敞的屋子,里邊有一個大箱子,兩把凳子和一張小桌子,還有一些蔥頭、一堆橙子和一大瓦罐水,這些東西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波西米亞女郎看到只有我們兩個人在房間里,就走過去打開箱子。只見她從里邊拿出一塊磁鐵、一根干枯的蜥蜴,還有一副很舊的紙牌,她接著又拿出一些東西,這些都是她作法時必備的工具。

她開始作法了,首先讓我用一張紙幣在左手上寫一個十字。她當時的預言我就不跟大家說了,她的卜算方法掌握得很好,動作很嫻熟。

不幸的是,我們剛開始一會兒,就被打斷了。一位強壯的男子撞開門闖了進來,見到波西米亞女士后,大聲叫喊起來。他頭上戴著一個褐色的東西,只有兩只眼睛露出來。他說的話我根本聽不懂,不過從他的表情和他的語氣可以聽出來,他在發火。不過她一點都不吃驚,也不生他的氣,而是迎面走過去,和他交談起來。他們仍然用那種古怪的語言講話。我認真聽起來,他不斷重復一個詞,我聽她說過,好像是陌生人的意思,也就是不屬于他們種族的人。我覺得他說的這個陌生人就是我,我把手放在一張凳子的腿上,如果有什么不測,我好保護自己。他的確很粗暴,一把推開波西米亞女郎,朝我走來,我緊緊地抓著凳子準備出擊,可是就在這時,他向后退了一步。

他說:“先生,怎么是您呢?”

我上下打量著他,我認出來了,他就是我的朋友堂·何塞。他破壞了我所有的計劃,我有些后悔當時幫他逃脫,應該讓士兵們把他抓走。

我勉強擠出笑容,不過也不能讓他察覺到我是裝出來的。我大聲說:“我的老朋友,怎么這么巧,在這兒遇到了您。這位小姐正要告訴我一件有趣的事情,可是您突然就闖了進來。”

他用兇狠的眼光瞪著那個女士,說:“還是那一套把戲,耍不了多久了。”

波西米亞女郎繼續對堂·何塞說話,用的仍然是那種語言。她兇狠地盯著堂·何塞,臉部的肌肉顫動著,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邊說邊跺腳,看上去特別可怕。從她的表情和動作,我猜出她正在逼迫堂·何塞做一件事,而堂·何塞非常不情愿做。她一直做一個動作,就是用手在脖子上劃著,我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是讓堂·何塞殺人,可是這個人是誰呢?很有可能就是我自己。

她說完后,堂·何塞憤怒地說了兩個字,我聽不懂是什么。波西米亞女郎看到他的回應后,非常生氣,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她走到一個角落坐下,拿起一個橙子吃了起來。

堂·何塞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了門外的大街上。然后他把我松開,我們一起朝前走去,走了不遠,他指著前方說:“前邊就是那座橋,你回去吧。”

他說完,轉過身就走了,并且走得特別快。我回到旅店后,情緒很不穩定,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我準備睡覺,可是在脫衣服的時候我發現金表不見了。

我本來想第二天報告治安官,找回我的表,可是經過我再三考慮,還是沒有這樣做。我在道明會研究手稿的工作結束了,下一站我準備去塞維利亞。幾個月后,我不想再在安達盧西亞游蕩了,我想再去趟馬德里,不過去馬德里必須經過科爾多瓦。說實話,我根本不想路過那里,那個美麗的城市,還有晚上在河里洗澡的年輕女子,我想起來就覺得頭疼。但是沒有辦法,那里是必經之路,并且我在那里還有幾個朋友要拜訪,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所以我不得不住上三四天再繼續趕路。

我剛到道明會的修道院,就有一位神父高興地向我走來,他對古代門達遺址的研究非常感興趣。他還沒有走到我跟前就大聲說:“親愛的朋友,歡迎您再次到來,我們還以為您死了呢。我整天念《天主經》和《圣母經》,就是為了拯救您的靈魂。現在我更高興,因為您還活著。我聽說您被搶劫了,您幸好沒有被他們殺害,感謝天主保佑。”

這件事情我誰也沒有告訴,他怎么會知道呢?我心中一團疑惑,說:“你們從哪里聽到此事的?”

“您心里也很明白,是嗎?就是您的那塊會報時的表。您還記得嗎?在圖書館的時候,我們覺得該去聽唱詩了,您就會拿出那塊表,在上邊摁一下,它就會告訴我們時間。這塊表已經找到了,您應該會很快重新得到它。”

我打斷了他的話,不緊不慢地說:“您是說我丟的那塊表找到了?”

“現在沒事了,他已經被關起來了。他真是壞極了,可能會為了幾個錢,開槍打死很多基督教徒。遇到這種兇狠的家伙,我們真的以為您被他打死了呢。現在就去治安官那里吧,我們陪您一起去,趕快把您的表要回來。西班牙的司法機關可是幫了您的大忙,在您心中,他們確實很負責,對吧?”

“我不愿意去,跟您說實話,我不愿為了一塊表而讓一個窮鬼丟了性命,我不想去司法機關取表,這樣就能說明確實是他偷的表。實際上這其中另有原因。”

“您不用這么善良,他作惡太多了,即使沒有偷您的表,他也應被處死,所以您就安心過去領表吧。他已經被判處死刑了,后天就要行刑了。這次您明白了吧,他偷不偷您的表都是一死。他不僅搶劫,而且還殺了很多人,他罪有應得。”

“您知道他叫什么嗎?”

“當地人都管他叫何塞·納瓦羅,不過他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巴斯克,這個音很不好發的,我們基本上都發不正確。我覺得您應該去看一看他,看看西班牙大壞蛋到底長什么樣。他現在被關在小禮拜堂里,如果您想過去的話,馬丁內斯神父會陪您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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