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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姐的命 歌姬的運

(前世今生)

天真的小女孩在門口扔下書包,懷著期待跑進客廳。

家里掛滿了各種顏色的氣球彩帶,小女孩高興得尖叫起來,沖向母親。

母親一臉笑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蛋糕。

在家人的包圍中,小女孩略帶靦腆得接受著大家生日的祝福。她挨個拆封禮物,有她喜歡的樂器,毛茸茸的小兔玩偶,還有一個吊床。

“快快快,現在就裝上。”

父母寵溺得看著她笑。他們很快就在庭院掛好了吊床。

小女孩躺在吊床上,身體往后仰,蕩著蕩著,就把秋千所有的繩都旋轉著扭在了一起,然后趴一下散開,飛速旋轉得她躺在秋千上看著屋頂也跟著一起旋轉。

—幾個月后—

新聞里不斷播報著國際形勢。父母時不時交流幾句,嘆一口氣。四面八方帶來的都不是好消息。

家里的氣氛變得非常緊張。

小女孩努著嘴自己做早餐。

飛機呼嘯著“wong~~~”從頭頂飛過,然后整個街道都是警笛聲。小女孩迅速往房間跑,躲在自己的床下。屋頂的燈一閃一閃,房屋的結構松動,墻壁有大量的墻灰脫落。

“快!去地下室!”父親把躲在床下的她一把扯出來扛在肩上。

母親拿上應急包,跑向地下室。

在應急照明燈發白的燈光下,他們互相擁抱著。母親時不時撫摸她的頭發,她像一只小貓一樣溫順得盤坐著。食物有限,父母擔心她缺營養,拿出了維生素粉和水。小女孩乖乖得灌了下去。

—幾周后—

“我們必須得走了。”父親嘟囔著,他從外頭買了物資打探了消息,“這個國家不再安全了。我們現在就走。”

他們決定開車去邊境。

小女孩迅速鉆進了汽車,她睜大了無助的眼睛,因為很多天沒有梳洗了,臉上臟臟的,頭發已經打結到梳不開了。

他們走走停停又開了一個星期,她在車里啃著剩下的,已經硬了的面包。父親搖下車窗,風里已經帶著一絲寒意,是秋天了。

他們被告知前面的道路被封鎖了,只能下車步行。路已經看不見了,到處都是煙塵,母親把唯一的防毒面具給小女孩帶。

他們身旁都是拿著武器的士兵。

到處都是槍聲和爆炸聲。

慌亂中父親和他們走散了。她大聲叫著“爸爸,爸爸!”卻再沒有人回應。

看著前方的黑暗,女孩大大的眼睛流下了更大的淚珠,一顆一顆往下淌。

現在只剩下她和母親了,她們只能奮力奔跑,一直往前,邊哭邊跑,邊跑邊哭。

沒有時間擦眼淚。

她們坐上了離開的飛機,因為焦慮和極度缺乏營養,女孩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發。

她住進了帳篷醫院。

母親找到一塊食物和一小截蠟燭插在上面,給她當成生日蛋糕。

她茫然得抬頭,忽然看到窗外的綠意,又是春天了啊,竟然……已經一年了……

似乎就在不久前,她的上一個生日,爸爸媽媽好朋友,都在身邊。他們歡笑著歌唱著,曾經那樣得溫馨和安逸。

現在只有媽媽握著她的手。

她們來到了N國。

在這里她們被稱為難民。

所有的食物都是別人的施舍。

但,已經比很多人幸運了。

某天,營地被突襲,所有人都被槍指著跪在地上。母親撲在她的身上保護她。她們貼在冰冷的沙石路上。她已經不覺得餓,不覺得冷,不想哭也不想笑。

這里也不再安全了,她們被迫離開營地。

離開的部隊說:“我們只能帶一個人走。”

母親激動得比劃:“請帶上我的孩子。”

“不,我不會離開你!”她對著母親大吼。

是憤怒,也是無奈。像一只受傷的小獸。

母親堅持要小女孩先走。她倔強得看著母親,握緊拳頭。

“我一定!會找到你。”母親看著她的眼睛,放緩語氣,一字一句得保證。看她不信又加重了語氣重復。

“一定!你要心懷希望!”

于是她懷抱著希望,離開。

一船的孩子,在海上漂泊著。

暴雨和雷電,此起彼伏得哭聲。

再醒來的時候,她到了k國。

有干凈的床單,溫暖的食物。

可是她,現在是一個孤兒了。

女孩常常在擁擠潮濕的房間,迷迷糊糊得睡著,然后驚醒,一臉淚。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不是女孩。

洗漱的鏡子里,是一個身形臃腫的中年女人。她用冷水潑了潑臉,把弄濕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走進了廚房。

廚房燈光非常昏暗。這么暗也遮不住油膩發黑的桌角。

“你今天早上又尖叫了。”餐桌旁有一位中年男人,他皺著眉看著做飯的中年婦女。

“我做惡夢了。”中年婦女邊做著早餐邊試圖傾訴。

“我不知道那里是哪,也在戰亂。”

中年婦女叫楚成,餐桌旁坐著的是她的丈夫。

楚成說完了停頓了一下,回頭看,發現丈夫并沒有在聽。她便默默停止了這場對話。

用完早餐丈夫出門后,她拿起紙筆,把夢境快速記錄下來。

———

青天白日,靜謐的太師府,下人們忙得一時一刻都不得停歇。

每個人經過廂房都會張望一下,然后互相隱密得對一個眼神。

好不容易到了換班休息的時候,終于能夠歇一會了,大家聚在一起討論:

小紅:“那丫頭還沒起呢?我們都忙成這樣了,她怎么就能睡了這么多天了?管家也不去管管?”

小綠:“聽說這丫頭被定給了少主,人家以后哪,不能再算丫頭啦。”

小藍:“真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呢,哎,這么大的事兒怎么也沒人來通知我們啊。”

小紅:“你傻不傻!誰還能來通知你啊!”

小綠:“那她怎么還在我們這邊住,都沒有自己的院落?”

小紅:“誰說定給少主就有自己的院落啦?又不是娶她!她這身份啊,也不是妾侍,也不是丫頭。”

小藍:“那是什么呢?”

小紅:“是……”

小藍:“哎,是什么,你倒是快說啊!”

所有人都沒了聲音,驚恐地看向一個方向。因為此時此刻,被八卦的對象坐了起來,正對她們咧嘴笑呢。

“該起了。”小仙自言自語。

小仙裹著被子,也不看她們,低著頭,頭發倒散著把臉都遮住了。

所有人都假裝低頭想心事的樣子,只有小藍還傻乎乎得抓著小紅的手,問:“她醒啦?”

小紅皺眉看了小藍一眼,然后把搭在她胳膊上的手默默嚕了下去。

這里是太師府的耳房。下人們都住在這里。房間一年四時照不到太陽,廂房格局極其簡單,只有一個大通鋪。

小仙本來蒙著被子,睡在通鋪最靠里的角落。實在被吵得睡不著了,就坐了起來。

這些人,嚼舌頭也不換個地方,就在睡覺的人旁邊嘀嘀咕咕。

閉著眼睛坐了一會,終于,耳根子也清凈了。她又一頭倒了下去。

“起床好難啊……”

奴家張小仙,是太師府上一個歌姬。歌姬的生活嘛,一言概之,就是……白天練舞,晚上陪酒。累死個人……

在這個亂世,如浮萍一般漂泊。

我這一睡好像睡了七天了,從紅姑走的那天起,我就忍不住得犯困。只想一頭睡去,不想再醒……

紅姑……是我娘。

我姓張,閨名是出塵,父親是鎮南大將軍,母親是江南世家沈家的女兒。

江南,是輕軟的紗帳,是香氣縈繞。

是撲蝴蝶的歡笑聲和吃不到蝴蝶酥的閑愁。

什么都帶著一點甜味。

本來以為會這樣一直甜下去,誰承想,突然有一天,院子里吵吵嚷嚷,然后所有人都發命狂奔。遠處有聽了讓人發顫的嘶吼聲。

奶娘拉著我就跑,跑到哪里都躲著,她抓了一把地上的土往我臉上抹。

她叮囑我,:“小姐,活下去,絕對不能說阿爹是誰!記住了!”

我不懂,可是我知道她是為我好。

我們從南方逃到了北方,我經常摘路邊的花吃。北方雖比南方清苦很多,可至少安全吧。

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說這里也不再安全了,走!繼續走。往北走。

于是我們只能接著走,越走越北。

北境并不對我們這些流民開放。奶娘花光了所有的錢,要把我送到一條船上。

她拉著那人祈求:“求求你,我可以不上這條船,我女兒必須上去。“

我看著奶娘的眼睛,那雙眼睛,曾經時常帶著笑意,可現在只有空洞的悲傷和恐懼。

我突然很生氣,對她說:“如果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們不能分開。”

奶娘拉著我的手,一點點細細得撫摸我,好像是要用她的眼睛,她的手,記住我的樣子。

她說:“小姐,我會找到你的,互相惦記的人一定會再相遇你。”

我相信她。如果是奶娘她一定可以。

我上了船,船上所有的女孩都被送入了太師府,我因為皮膚白膩被選為了歌姬。

太師府吃得飽穿得暖,有鳥叫聲還有夜夜笙歌,我在這里,竟睡得也很好。

某天一覺醒來,看著耀眼的太陽,一時分不清是在哪。以為我回到了家,依稀恍惚之間做了一場逃亡的夢。

是夢嗎?

不,不是夢。

曾經,我端坐在宴會的席上,

現在,我執手側立在一旁。

以前我是席上的小姐,

現在我只是一名小歌姬。

陪笑站著可真累。

有一天我在府里遇到了母親,大家都叫她紅姑,是負責小姐們的教習。身邊帶著我更小的妹妹。

母親拉著我哭著說:“對不起塵兒,我當時只能帶著煙兒……”

我不怨恨母親當時沒把我帶在她的身邊。

我有奶娘。我也不是沒人疼沒人愛的。

母親總是會悄悄找我過去,教我彈琴跳舞和詩畫。我不懂,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小姐了,學這些還有什么用呢?

有一天,母親說要把我給少主。

哦,嫁人。

沒有人知道我們走的這條路到底對不對。

我,根本不知道能做什么。

少主樣貌平平,但自詡風流。我看著這個笨得跟豬似得男人,不斷陪笑著說:“真的嗎?好棒哦!哇塞!”

說違心的話很耗費能量……可我并沒有別的選擇。

活下來已經耗盡了所有的氣力。

然后我做了一個夢,那是另外的世界,也在戰亂也在逃跑。

夢里的我隨意嫁給了一個愿意娶我的男人,然后在油膩的廚房中天天抱頭痛哭。

夢醒,我卻遲遲醒不了。

那一份油膩讓我頭暈。

我看著我的心,似乎明白了。

沉睡了半個月的張小仙終于睜開了眼睛。這是一雙極其明亮的桃花眼。

“我要,攪黃這樁婚事。我的婚事。”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衣裙,梳妝打扮出房門。

“少主喜歡和府里的歌姬時常在鼓樓偷歡,我這就故意去堵他們。”小仙興奮得搓著手。

遠遠就傳來女子嬌俏的聲音:“少主……不要……”這樣的聲音,真是媚入骨髓。

張小仙像一只貓似的,輕手輕腳得走近,笑瞇瞇得拍了拍少主的肩膀,一派天真的問:“玄感哥哥,你們……在干什么呢?”

玄感瞬間石化了,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僵硬得轉身看著張小仙。

歌姬驚叫一聲,衣衫也來不及整理,趁他們不注意刺溜一下就逃了。

玄感一瞬間有一些尷尬,不過很快就調整好了。

他亂編了一個理由:“你看看你,把別人嚇得!我們只是在……在撓癢癢,我這突然癢的不行,就請她幫我撓一撓。這不算什么事兒!根本什么都沒發生哦。”

說完觀察小仙的神色,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重了,緩了緩聲音問了一句:“小仙,你穿得太少了吧?冷吧?是吧?”

小仙沒有回答。她背對著玄感,臉上帶著了然的笑容。午后的光很刺眼,小仙逆著光迎著風站立,背后有一個光圈。風吹起了她的長發,快立夏了,女孩子的衣衫也開始單薄了,小仙的衣袖和長發隨著風飄啊飄。

她的發梢飄到了玄感的臉側,一下下讓他的心癢癢的。眼前的一幕讓玄感突然有一絲后悔。

好美!雖然她還沒有成年,可是個美人胚子無疑了。

“玄感哥哥,你喜歡她么?”

小仙一回頭,左眼滴下了一滴淚,亮閃閃的。時間剛剛好。她蹙著眉非常失望地看著玄感。委屈之意盡在不言中。

玄感想要上前抱住她,被她一把推開。

“我錯了我錯了!”玄感著急認錯。

他們推推搡搡的樣子,剛好被太師撞見。

“誰!在此地做什么!”

玄感和小仙垂手站立。

玄感本來就怕他老子,這下更是乖的像只貓。太師橫掃了一眼他們,蹙眉,不好在外頭丟人,當下做出決斷:“先跟我回府,關上門說。”

太師府,太師大發雷霆:“你做了什么!兔子不吃窩邊草懂不懂啊?孽子!”

太師毫不客氣地踢了一下玄感的屁股。

旁邊的小仙眼淚汪汪,一句話不說,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歪著跪在那里。其實如果她不哭皺了五官,怕被看出來正在笑。

太師什么沒經歷過,又極其了解自己的兒子,根本無需要多說就明白怎么回事兒。

他軟言勸小仙:“年輕的時候,誰都是這么過來的,跟貓忍不住偷腥似的。你,你以后長大了就明白了,成年了都一樣,是不是?”

小仙蹙眉一言不發,一臉倔強。

她想起了夢中的那位姐姐和她說的話:

“我的青春在很早的時候就結束了,因為我從來不敢去作抉擇,怕選錯。很多事情不要總是去計較得失,你計較的是別人眼中的得失。要學會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人生,能做到無悔,就已經很好了。”

小仙低頭,再抬頭的時候,她的眼神變得清澈無比,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她把自己稍顯稚嫩的聲線故意壓低了,聽上去更加沉穩。

“太師,奴家不嫁了,求您放我回去做歌姬吧。”

玄感一聽直接沉不住氣了,本來他是跪著的,這一聽急的,都來不及站起來,就跪著走到小仙身邊,直接抱著她說:“不不不,你得嫁給我,我喜歡你,我喜歡!我喜歡!”

張小仙忍不住背過頭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太師總覺得這丫頭今天和平時有一些不一樣了。想了想,他說了一個權宜之計。

“嫁給玄感做妾,是你母親生前和我的約定。放眼整個北境,哪里還有比我們家門第更好的呢?你父親鎮南將軍是當世英雄,我看在你父親的面上,也不會苛待你。這樣吧,我給你三年的時間。三年,足夠你看清楚人情冷暖了,你看如何?”

好,三年。三年后我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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