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
數月后,北地賊寇屢屢被殺,幾個山頭被滅,據說有賊寇被越境抓捕回來,交代是他們和當年的郭家合謀殺了趙亭,又因分贓不均殺了郭家滿門,再焚燒關樓殺了關家滿門,原因是聽聞其家巨富,又愧對趙家孤寡,就挑關樓下手了。
如此荒唐的言語,陳知州和易水官場上下居然都捏著鼻子認了。
蔡知州聽聞,汗流浹背。
如此三番,慢慢的易州上下皆知趙云此子已經疏通上下,京城豪門的潘樓家拿了易水烈酒經銷,黃河以南盡歸潘樓。蔡相爺想來那是和也與此子有了交往。蔡知州是否認為其只有烈酒買賣?其實不然,門外石桌上的馬頭就是他家販賣的。
蔡知州聞言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下人已經把那個血赤呼啦的馬頭拿去外面園內擺放。
趙云把烈酒販賣北地,契丹人、渤海人、遼東番蠻、高麗人因居地寒冷,均愛此物,一時上了癮,就應其要求販賣駿馬至此。北地朝廷嚴禁販賣軍馬輸送本朝,卻被此子打通邊關環節,送往京都,以大宛良馬的名義謀取暴利,每年輸送上百匹,每匹馬僅賣千貫。中間人拿到馬匹即可轉手數倍暴利,京中將門因此多與其交往。
其又販賣鐵器,不僅賣遍易州,還輸往燕云南北十幾個州。
蔡知州只覺得渾身汗毛孔張開,一片泥濘:“他膽敢私賣本朝嚴禁鐵器!”
坐旁人哼了一聲。
他有什么不敢的?只不過他家的冶鐵作坊在北朝的邊境一邊,離此地僅一水之隔,本不屬于本朝管轄,陳知州又多有好處,京城將門得了軍馬,樞密院諸位相公默認了此事。
蔡知州喃喃自語:我都不知道。
他本是族中旁支,雖賣力讀書,多年以來也只是剛剛脫穎而出,獲得個出身,見叔父與堂兄親父子起惡,奮勇投向叔父這一邊,多次撬堂兄墻角,讓叔父占了些上風,才松口幫自己一把,不料就送來易州。他忙于族中內斗,又剛到京城就出京,還沒來得及細打聽,只知道叔父臨行時的囑托,要敲打敲打易水的少年土豪。也就是一個沒身份的有錢土老冒而已。
那幕僚含含混混粘粘糊糊的聲音繼續。
知州大人知道7年前的北地大疫吧?嗯,您不知道,也難怪,當時您在江南。易州西北當時有痘瘡蔓延,易州上下恐懼,欲封鎖四周,市面蕭條。趙云家生意大受影響,酒鐵無法行路。其拜訪知縣知州與各豪門,聲稱自己有神藥可預防痘瘡。
其家有痘苗,其時京城及蜀中名醫也都有痘苗,只是生死與染痘瘡幾率相似,易州豪門大族也都有耳聞,卻不敢嘗試。此子聲稱趙家的痘苗完全有效,愿意自己嘗試。
于是在知州衙門親試,趙云及數十名護衛均袒露右臂,用刀尖蘸痘苗劃井字。過二個月,其人帶護衛,與數名知州衙門和各家見證人前往西北疫區,與一些痘瘡病家相處,無恙而歸。
故此整個易州均種其家痘苗,診費富家一貫一人,中者100文,貧者10文。趙云言稱天下生意沒有免費的,實在是連10文錢也付不出的貧家就打了欠條給他家,日后以工代償。
陳知州在私下曾言,此子不欲施恩于上下,以免朝廷忌諱。他笑言,做了那么多忌諱的事情,還怕施恩嗎?
其實他才是個糊涂的人。
蔡知州聞之一愣,見他如此指摘自己的前東家也有不喜,略帶冷淡的問:“難道不是嗎?”
那人頗為敏感,笑:“知州大人可是認為在下對父母官不敬?其實不然,以后再說。這個陳大人想錯了,怪不得他仕途受阻,對政事認知不夠深刻。販賣烈酒,走私鐵器軍馬,其實說起來都是獲罪之舉,也就是堂上諸位相公覺得有利用價值。鐵器北朝也有,軍馬則本朝寥寥,兩下相比,當然就無所謂。但施恩于一州之地,則廟堂甚為忌憚。”
蔡知州恍然大悟,但這人頗好面子,不肯對幕僚認錯,淡淡的點頭。幕僚也無所謂,解釋道:“在下如果不把事情講透,恐怕知州大人會心有芥蒂。郭氏與趙氏因易水烈合作時,郭氏多次派下人去探聽釀酒秘法,均不知所蹤,生死不知,想來都已經死了。而吾幼弟當年為求家中兄長出頭,就郭氏賣身為奴,賣身錢支持在下讀書。不料死于非命,此時我因仕途無路,雖讀書尚可,卻無引薦之書,只能投身陳知州門下行走。因陳知州與趙云家關系莫逆,曾求肯其救吾幼弟,其不肯。”
蔡知州此時知曉因果,正色起來,拱手道:“望公孫先生教我。”
此人名公孫勝。
公孫勝繼續講述趙云往事。
經此一役,四下州縣死亡人數者眾,而易州幾無中標著,雖說趙云言必稱自己乃商人行徑,卻更加贏得尊重,或尊重其金錢、暴力,或尊重其活命之恩。
照道理,陳知州滿州上下又此功勞,當可脫出仕途泥潭,不料屬下知縣,也就是趙云府中所在,因此事連升三級轉了個中原大州,出任知州,而陳知州絲毫未動,即明白仕途以了,就一心一意求財,聲色犬馬了。府中諸事一半交與公孫勝,一半交于其他書吏。
公孫勝拱拱手,該稱呼為:”相公可知如何寫這封信了?“
蔡知州沉吟了一會兒,”先生是說蔡相知道趙云此子一切,只不過是要敲打他...一些錢財?此子不愿意,將此意傳達?“
公孫勝搖搖頭,說:”恕某直言,蔡相恐怕沒有當相公為心腹,只是送來這泥潭,與趙云謀虎皮,或因相公性子疏達,正好無顧忌敲打,攪渾這易水。恐怕蔡相所謀甚大,不如就靜觀其變,把這里情況輕描淡寫一下,派蔡書辦把信送回,如果某沒有看錯的話,蔡書辦是蔡相的人,并非您的人。早晨他在這里探頭探腦了一番去了前庭衙門,看來已經很清楚日夜的變化。讓他去和蔡相匯報,您正好擺脫個釘子。“
蔡知州點點頭:‘先生之言甚善,此人是我叔的一個家生子,我亦不爽。”
他想了一會兒,自己是讀書人,如何落筆還是知道的,寫了一番廢話,大致說叔父的意思已經傳達給趙云,看上去他不想答應叔父。
如此這般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