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海一生》

第四章，富貴吾應自有，功名不用渠多

“相公還是可以的，只是侍妾太多了?！边@鬼女人居然看懂了他的心思，宛然一笑，風情萬種，有些類似三娘子了。

陳知州狼狽不堪的離開了。

稍晚張二郎也被妻子派人來接了回家跪搓板。

“知州大人知道這封信怎么寫嗎？”

身邊一道混濁不清的聲音，好像有一口痰一直在嗓子眼，蔡知州一到這里就提前得到投靠，卻很不喜歡的一個陳知州的幕僚，臉色蠟黃，不知道常年生著什么病，也不見他咳嗽清痰，臉上半點生氣皆無，半睜著眼，眸子混濁。

看到他如同死人墓地里剛爬出來的死而復活的尸體，又似個衰老的守更人。

只是他好歹在京城打聽過，據說陳知州多年在這混亂的邊城順利執政，就靠這么一個能吏，居然能夠迅速的投靠過來，這使得他高估了自己蔡家的魅力，同時又多了些輕蔑。

蔡知州停下筆：“說來聽聽。”

“大人，您想知道這個趙公子的來歷嗎？我給您講些故事，您掂量掂量怎么跟蔡相寫?！?

那含含糊糊半死人腔調響在空蕩蕩的書房里，因為原本書架上的那些書已經被陳知州的下人送往江南去了。

趙家和宗室沒有關系，據說祖上曾盤過，結果沒有結上旁支，還被宗室嘲笑了一番，賠了一大筆銀子才了掉此時。當時是太宗年間，我朝新立，就說了句你也配姓x，放開算了。還特地叮囑地方上不要趁機欺壓，以免宗室名聲受損。

即使如此，其祖上至今再想在仕途出人頭地是不可能了，屢屢培養子弟努力讀書，其府中藏書樓也是易水東西南北，方圓五百里最豐富的，卻從來沒有得過機會上京，偶爾有年間給個童生資格就到頂了。故此到了崇寧年間就徹底放棄，崇寧二年有了趙云此子，因出生時其父正讀《三國志》，就起名云。子龍的字是他成年后自己起的，說既然是云，為何不從龍？此事犯忌諱，當時已經無人敢提異議。

蔡知州散亂的眉毛一抬。

那半死幕僚渾黃的眼眸橫過來瞟了瞟他，拱手向東京方向：“蔡相爺也是知道的，甚至官家都有風聞，據說了一句，我趙家毀他一族仕途，就讓個名字如何？”

小子也無出奇之處，三歲時照例請了啟蒙先生，又因燕地好武，其父想起三國趙云的武功，就從小請了師傅教八極拳，此乃戰場上槍術脫胎而來的，原屬于靜塞軍所習。靜塞軍敗落后，散落于民間。

如此也寥寥，坊間無聲無息，到七歲那年，其父心血來潮，帶其去北地走商。其家除了三千畝土地，也與北地有茶葉藥材往來，多年打點，照例說沒有風浪，卻在此次遇到賊寇。

其父丟了性命，趙云被箭射穿肩膀，卻未死。

也是此次賊盜攔路搶劫，七歲幼童盛名鵲起。

商隊眾人驚慌奔突間，賊寇的頭目來檢視父子尸體，那幼童突然爆起，從父親身上拔起一支箭捅進賊寇眼中。據當時目睹者看見，幼童在賊寇手里，拎著脖項，卻雙手持著一支箭從眼中拔出，又插其另一眼，賊寇吃痛，將其擲下。其從地上撿起一把刀從下而上捅進賊寇下腹。其尖聲呼和護衛聚集，以馬車為欄，向賊人反擊。

賊人頭目已死，又目睹怪異幼兒如此兇悍，落荒而逃。

此事震驚北地，趙云回到家鄉養傷，閉門不出，拒不發喪。

某日城中某郭氏大戶家突然失火，一百六十六口人，盡數被殺，腦袋懸在城門，全家焚毀殆盡。

城門下有蘸血寫道：此乃殺趙亭家賊寇也。

趙亭乃趙云父親。

滿城皆驚，陳知州在那年來到易州，恰逢此兇案，查兇手無果。雖然懷疑是趙家所為，僅剩一幼兒，其三代單傳，沒有叔伯，也只是隨意想一想，怎么會抓孤兒寡母？郭家居然滿族被屠戮殆盡，以致于沒有親戚為其申冤，一些旁支外戚希望隨意了掉此案，來分田地，其家財寶已經被劫掠一空。

陳知州象征性的見了幼兒趙云一次。那幼兒不哭不鬧，俊秀稚嫩的臉上如同冰雪一樣冷淡，進退有禮，卻也不說什么主持公道的話，也就算了。

趙家這才發喪葬父。

令人稱奇的是其母家外戚，舅父等人想要來謀奪財產，被少兒派家奴在門外打得頭破血流，于是以忤逆告官。

幼兒問知縣：“朗朗乾坤，盛世天子，孔孟之道，可有教喪父之孤兒寡母孝敬謀家之舅父？“

知縣于是大怒，令差役在堂上再棍打二位舅父，逐出門去。

趙云既失其父，掌柜與外人勾結，侵蝕其家藥材生意，不久卻蹊蹺死于北地，傳聞又有盜賊起。半年間，趙家商隊死了三個掌柜，七八個伙計。一時間，其藥材生意敗落下來，因為藥材生意繁復，需要熟練掌柜伙計才能應對。坊間也就以為其商業就此丟失，只能從土地中刨食。

知縣愛其氣度，頗為照顧，倒也沒有管家佃農趁機坑算母子之事。

不久，趙家在自家村鎮區域向城中關樓拿了酒引，開始在村鎮賣酒，生意一時火爆。

這生意如此火爆必有蹊蹺，初始城中并無注意，數月后城中風聞趙鎮有好酒，紛紛前往酒樓品嘗，果然酒色清冽，力道十足。

關樓東家派人查訪，居然是用自家酒引再蒸酒出新酒，于是動了貪欲。

幼兒卻以知縣說動陳知州出面與關樓東家交涉，雙方各退一步，達成合作協議。

此酒經年，三年內賣往易水四方，甚至遠至北地，被稱為易水烈，與西北梨花白并稱酒國雙杰。

趙云此子卻因讀書聲名鵲起，詩詞歌賦震動四野，知縣與陳知州聯手推其入縣學和州學。

然關樓家謀得巨財，仍貪心不足，聽聞趙家重新打通了北地商路，甚至直達南京、西京、遼東等地，多次向趙云要求加入被拒。

于是關樓突然在趙云十歲那年取消趙家酒引資格，陳知州出面也不行，并威脅以此上告。陳知州始知關家背后有了人，易水烈不僅僅驚動四野，京城八大家諸如潘樓等巨頭背后也動了心思，能夠沉寂三年不動，已經是顧及到官家曾說要容忍趙家子弟。過后三年，見如此巨富，就終于克制不住，但自己不肯臟手，通過關樓施壓。

蔡大人，你知在這三年間死了多少人？單趙家酒坊就不斷因為出現內賊失蹤，均知被殺了。

關樓也曾失蹤數人，投告陳知州數次，被拒。此人因知前途已喪，拒不肯為豪門出頭。

最后撤走酒引，并阻礙趙家獲得，發生了整個邊城震驚的事情。

三年前的事情重演，關樓被燒，關家上下數百口被滅口，屠戮一盡，消息遠達京城，蔡大人不知道嗎？

呃......

然而如此震動的消息，京城豪門應該會怒火沖天，朝中大人會追索不止吧？

嗯？

你可知京城居然鴉雀無聲，此事后來被歸為北地賊寇入內搶劫。趙云在關樓前大哭，說關家叔伯照顧自己孤兒寡母數宰，當報此大恩，于是帶數百豪杰居然就過邊境去北疆追仇去了。

數月后，北地賊寇屢屢被殺，幾個山頭被滅，據說有賊寇被越境抓捕回來，交代是他們和當年的郭家合謀殺了趙亭，又因分贓不均殺了郭家滿門，再焚燒關樓殺了關家滿門，原因是聽聞其家巨富，又愧對趙家孤寡，就挑關樓下手了。

如此荒唐的言語，陳知州和易水官場上下居然都捏著鼻子認了。

蔡知州聽聞，汗流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