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體的統一

用一個病案可以清楚地說明意識生活與無意識生活的密切聯系。一個四十多歲的已婚男子得了一種恐懼癥，時時表現出想跳樓的欲望。他一直在與這種欲望進行著搏斗。但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不正常之處。他交游甚廣，工作順心，與妻子一起生活得十分幸福。如果排除掉意識與無意識相互滲透的特點，那么，這個病例就會令人困惑不解。他有意識地覺得自己必須跳出窗外去，然而他又一直還活著。實際上，他連要跳出窗口去的企圖也不曾有過。探究其原因，我們發現在他的生活中還有著另一個方面，在這個方面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的是他對自殺欲望的斗爭。結果，這一無意識方面對他意識的侵入，使得他最后成為勝利者。事實上，在他的“生活風格”（style of life，關于這一術語我們將在以后的章節里詳加論述）中，他是一個達到了優越目標的勝利者。也許讀者要問，這樣一個在其意識領域內有著明顯自殺傾向的人，怎么會感覺到優越呢?我們可以這樣回答：因為在他身上存在著某種與他的自殺傾向相爭斗的東西，他在這場爭斗中所取得的勝利使他最終成了征服者和優越者。客觀地說，他對優越的追求被他自身的軟弱所限制。這似乎已經成為某種通常的規律，所有那些在某一方面感到自卑的人都逃不脫它的控制。但重要的是，在他內心的斗爭中，他對優越的追求、他對生存與征服的追求壓倒了他的自卑感和死亡欲——盡管后者表現在他的意識生活之中，而前者表現在他的無意識生活之中。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這個人的原型的發展是否能夠證實我們的理論。通過分析他的早期記憶，我們得知，他童年時在學校就曾遇到過麻煩。他不喜歡其他男孩，老想避開他們。但他卻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沖動，鼓起勇氣與他們相處，正視他們。由此，我們已經可以看到他在克服自己的軟弱方面所做出的努力。他正視并且征服了自己的難題。

如果對這位病人的性格試加分析，我們就會明白他生活中的一大目標就是戰勝恐懼與焦慮，這一目標使得他的意識觀點和無意識觀點彼此配合而組成了一個統一體。如果我們不把這個病人當作一個整體來看待，就很可能難以相信他是優越的和成功的；就很可能只是把他看作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一個希望爭斗但骨子里怯懦的人。殊不知這一看法是完全錯誤的，因為在得出這一看法前我們并沒有考慮到這一病例中的全部事實，也沒有用個人生活的統一性來對這些事實加以解釋。

假如我們現在還根本不能確定這樣一個人是一個統一體，那么可以說，我們的整個心理學，我們對個人的全部認識，或者說我們為認識個人所做出的一切努力，便都是些毫無用處的東西。即便我們推測出了生活的兩個方面，但如果不將這兩個方面彼此聯系起來，我們還是不可能把生活看作一個完整的統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