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羅齊命題”的當代回響:中美兩國美史研究的趨向
- 李劍鳴
- 6919字
- 2020-05-22 18:50:41
二、研究領域的重新界定
在20世紀末,鑒于政治史長期以國家和政治領袖為中心的狀況,有美國學者呼吁,政治史家要拓展眼界,從其他相關領域吸取營養,重新界定政治史。[1]剛剛進入21世紀,就有幾個年輕的美國學者樂觀地宣布:“歷史學家會同其政治學、經濟學和社會學的同仁一道,從根本上重新界定了美國政治史。”[2]極而言之,對美國政治史的命運來說,重新界定研究領域乃是“起死回生”的關鍵一招。而且,對政治史研究領域的重新界定,是從重新界定政治開始的。史家如何看待政治史的內涵和范圍,如何運用政治維度考察過去事件,如何看待政治史與其他領域的關系,都同對政治的理解息息相關。
什么是政治?對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向來有著十分復雜的回答,學術性的界定與常識性的看法也有很大的差別。政治學理論通常把政治看成是一整套管理和協調人類事務的觀念、制度和行為,并把它分解為政治制度、政治思想、政治行為、政治角色、公共政策以及國家間的關系等。美國政治史家對政治的理解,雖然同政治學理論有聯系[3],但通常不是采取概念化的方式,而只是蘊含于具體的研究實踐中。不同時代和不同取向的政治史家,對構成政治的元素有不同的看法,對政治與相關范疇的關系也有不同的把握,因而其治史實踐中所呈現的政治,在內涵和外延上有著諸多的差異。
亞里士多德把政治理解為城邦的公共事務及其管理方式[4],美國史家長期受到這種定義的影響,把政治視作以國家為中心的、經由公共機構或私人機構的制度性權力的運作。這種看法的狹隘性和局限性慢慢凸現,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經典政治史的危機,也是社會史家蔑視和排斥政治的主要緣由。[5]在這種情況下,重新界定政治就成為政治史求變的頭等大事。即便是仍把“權力”作為政治內涵的核心,越來越多的政治史家也傾向于認為,應當對權力做出新的認識。在(政治)社會學和新社會史的影響下,權力的含義逐漸逸出了公共制度的邊界,而泛化為社會生活中廣泛存在的人類關系,從而形成了一種“擴展的政治概念”。[6]
塞繆爾·海斯可謂得風氣之先。他在1965年的一篇文章中提出,如果要運用社會分析方法討論政治史問題,就必須極大地擴展政治的定義,從“政治制度的正式層面”轉向“各種類型的公共人類關系的結構和過程”,也就是要關注社會中權力的分配。[7]他多年后再度撰文,提醒政治史家拓展政治的邊界,不能僅只關注法院、行政部門和立法機構,而應把“更寬廣的社會秩序”納入政治的范疇。他進一步指出,在構建政治的概念時,必須考慮“爭端的內容”(什么人從公共資源中要求獲得和實際獲得了什么)、“制度網絡”(現代生活的組織網絡)和“政治權力的作用”(政治權力的不平等及其因時而異的表現)等問題。這就是說,不能孤立地看待政治,不能僅僅從制度的層面來界定政治,而要把政治同社會結合起來,以揭示權力在復雜的人際關系和社會生活中的作用。[8]
許多史家沿著這種思路進一步淡化權力與公共制度的關聯,把它擴展到一切人類活動以及人際關系中去。[9]80年代中期,托馬斯·本德針對美國歷史寫作的“碎片化”局面,提出要用“公共文化”替代政治,作為綜合敘述美國歷史的框架;然則在他這個“公共文化”的概念中,權力仍然占據著中心位置。他借助皮埃爾·布爾迪厄的理論重新界定權力,更突出地強調權力的社會屬性,涵蓋從國家的制度性權力到為各種文化現象分配意義與重要性的權力。[10]艾麗斯·凱斯勒-哈里斯在討論新社會史的狀況時說,社會史中某些重要的問題,比如文化的傳遞是如何進行的,由誰來承擔,在什么情況下展開,以及遇到了哪些抵制,這些問題在根本上乃是政治問題,這樣就要求把政治理解為“權力在社會所有層面上行使的方式”;不能把“變化機制”僅僅看成是“立法機構和總統的功能”發揮作用的結果,而應視為“公共意志的表達”的產物。[11]在這里,“權力”成了聯結政治史和社會史的核心概念。因此,在有的學者看來,通過恰當地界定“權力”,可以更好地實現政治史和社會史之間的溝通。[12]
不過,關于權力關系在過去社會生活中的具體表現,以及通過什么機制發生作用,美國史學界卻一直存在不同的意見。有些學者強調階級關系是最具決定意義的權力關系。伊麗莎白·福克斯-吉諾維斯和尤金·吉諾維斯明確指出,歷史主要是“誰駕馭誰和如何駕馭的故事”。[13]另外一些學者更關注族裔與性別關系,認為這兩類關系和階級關系一起,對于維持社會中不平等的權力關系具有重要意義。專門研究婦女史的學者,則更傾向于關注性別與權力的糾葛。[14]
在重新認識權力的性質及其運用范圍的基礎上,出現了“社會政治”(social politics)的概念。丹尼爾·羅杰斯運用這一概念來解釋進步主義時代美國政治與大西洋世界的互動,得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見解。據他的論述,“社會政治”涉及的是各種社會力量通過“自下而上的權力滲透”,推動社會立法,以協調資本主義同社會發展的關系,推進社會公平。這也就是國家在社會力量的推動下實現社會改善的過程。[15]在他看來,“社會政治”的內涵是由具體時代的歷史實際所界定的,因為在19世紀末的大西洋兩岸(主要是英美),社會和時代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權力的集中地及其運作方式都不同于以往,原有的政治概念就顯出了局限甚至無效。時人關注和談論得更多的是“經濟和社會問題”,也就是工業資本主義時代出現的經濟、福利和勞資關系等問題;這種以“社會”為中心的新的政治語言,并未取代舊的政治語言,而只是賦予政治以新的內涵。[16]由此可見,這種“社會政治”的核心不外是把權力運用于應對經濟和社會問題。從政治史研究的角度說,“社會政治”的概念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一方面,它進一步突破了從亞里士多德到阿倫特的“政治”定義,不再把政治與社會分割甚至對立起來,也就是以權力為橋梁打通了政治與社會之間的壁壘[17];另一方面,它極大地拓展政治的邊界,不再像經典政治史家那樣,僅僅把政治理解為以選舉、決策和執行為基本內容的公共權力的制度性運作,而重視制度外社會力量對權力運作的介入,關注社會抗爭、利益博弈和專業知識在權力關系中的作用,從而更好地解釋了現代權力運作的條件、機制、方式和效果,有助于理解社會抗爭、權力運作與社會公平的關系。可以說,“社會政治”的概念不僅豐富了政治的內涵,而且擴大了政治的外延,為政治史開辟了求變和求新的廣闊道路。[18]
不過,對政治的寬泛界定也引起了一些政治史家的警惕,擔心有可能導致政治史喪失其特性。約翰·加勒德一方面極力主張調和政治史和社會史的關系,另一方面又強烈反對寬泛地界定政治。他認為,政治主要與公認的政府或民間機構執行決定的活動相關。[19]威廉·洛克滕堡對“社會史化”的政治史大行其道感到不滿,力主回到以國家為中心的政治史,也就是重新關注被“新政治史”所忽視的國家層面的歷史。他認為國家是現代生活中極為重要的力量,并借用政治學家希達·斯考切波的話說,要“把國家找回來”。[20]稍后又有學者呼吁“回到某些基礎性的政治史”,也就是要把美國民主的演變作為政治史的基本內容。[21]當然,這些學者對政治的理解,并不是簡單地回歸經典政治史,而是力圖平衡社會史意義上的政治概念,把以國家為中心的權力運作重新納入政治史家的視野。
政治概念的拓展,自然而然地帶來了政治角色的增多。經典政治史之所以備受質疑和抨擊,并不是因為它關注政治,而是由于它險隘地理解政治,專講少數政治精英的故事,而忽略普通民眾的經歷。隨著政治概念的變化,眾多新的政治行動者(political agents)成了政治史敘事的重要角色。從上文的討論可知,對政治的重新界定,實際上是把權力從國家下行至基層社會,從制度和機構擴展到日常生活,這與新史學“從下而上的歷史”的理念正好一致。根據這種新的政治概念,普通民眾和邊緣群體不僅成了政治史的關注對象,而且大有取代政治精英而居政治舞臺中心的趨勢。在美國革命史研究中,傳統的“建國者”遭到刻意的邊緣化,而技工、海員、中小農場主、佃農、契約仆、移民、奴隸、婦女和印第安人等群體在革命中的經歷和作用,則受到了突出強調。[22]在關于建國后政治史的寫作中,總統不再是主角,即便是那種采取制度主義路徑來討論政府政策和國家作用的論著,也主要關注公司、職業團體、利益集團、政策專家、政府職員、官僚機構和國會委員會的作用。[23]另外,許多在傳統意義上與政治無涉的人物,如作家、詩人、畫家、演員和科學家等,也被納入政治史敘事,或被視為民族國家的構建者,或被看成權力機制的操作人。
角色的增加也給政治史帶來了新的困擾。如何把數目眾多、差異紛繁的政治角色整合進政治史敘事,在方法論上并不是一個容易處理的問題。一方面,普通民眾的經歷復雜多樣,而且往往同政治沒有直接的關聯,即使涉及政治,也僅僅限于投票或起事。至于蘊含在日常生活中的政治因素,則更難于把握。[24]這樣一來,關于普通民眾的政治史敘事,必然與社會史糾纏不清。另一方面,把勞工、婦女和少數族裔納入政治史的范圍,不免使政治史與勞工史、婦女史和少數族裔史等領域發生交叉和重疊,如何跟這些不同的領域建立聯系,同時又保持一定的區分,這對政治史家的學術智慧提出了考驗。以婦女史為例,諸如婦女參政、婦女與福利國家、婦女與國家構建等課題,原本屬于政治史的領域,可是現在通常被歸入婦女史和性別研究的范疇之下,政治史家如果要涉獵這類課題,就不得不考慮與婦女史家的分工和合作。[25]
在政治角色激增的同時,政治世界的邊界也得到了很大的拓展。經典政治史關注國家層面的政治,于今更多的政治史家把眼光投向了基層政治。他們仍在討論政府決策,但看重的是政策與基層的互動以及對基層的影響,同時還考慮日常生活中的權力運作,包括基層社區的治理、社團的活動和家庭政治等。就題材而言,舉凡制度、事件、儀式和話語,都能吸引政治史家的注意。另外,隨著美國史學界對國際化和全球視野的倡導,政治史也逸出了民族國家的邊界,開始涉及國際和跨國的政治聯系和影響。丹尼爾·羅杰斯的《跨大西洋通道》,討論從19世紀末到20世紀30年代美國與大西洋世界的政治聯系;戴維·阿米蒂奇的《獨立宣言的全球史》,則考察美國《獨立宣言》對其他國家獨立宣言的影響。[26]
總之,隨著政治概念的變化,政治角色的增加,以及政治世界邊界的擴大,政治史的領地也大為拓展,政治史題材的來源愈益豐富,政治史的內涵也就變得更為復雜多樣了。它不僅僅是政治精英的傳記,不僅僅是國家的投影,不僅僅是制度的演化,也不僅僅是經典文本中包含的政治思想。舉凡從國家到基層的所有公共權力的形成、運作及其效果,從政治權力到知識等各種公共資源的分配方式及其后果,人類生活各個領域中權力關系的表現及其演變,各種社會群體在政治世界所扮演角色,全都闌入了政治史的研究范圍。[27]當今美國史家所理解的政治史,與特納和比爾德時代已有顯著的不同。
當然,這種政治史同整個美國史學一樣,也帶有碎片化和過于駁雜的特點。如何采用某種宏大而有效的組織性概念,清晰地描述較大范圍和較長時段的政治變遷,寫出綜合性的政治史著作,多年來一直是困擾美國政治史家的大問題。有學者開始思考整體的政治史線索。J.摩根·庫賽爾依據社會科學的“理性選擇”理論,借鑒年鑒學派的“總體史”概念,提出了“總體政治史”(total political history)的設想。他主張通過運用“理性選擇”模式,把政治的過程和結果界定為理性的政治行動者所做的一系列有意識的選擇,這樣就能把政治史的各個下屬領域聯系起來,克服“碎片化”的弊端,同時也能把歷史研究與社會科學相關學科聯系起來,克服歷史學的孤立自足狀況;此外還可重新思考政治史中的老問題,或提出在傳統政治史和新政治史中受到忽視的新問題。[28]不過,這種以社會科學理論來改變政治史面貌的雄心壯志,在一個社會科學理論模式在史學中日趨衰落的時代,似乎沒有激起多大的反響。
[1] 萊夫:《修正美國政治史》,第830頁。
[2] 雅各布等編:《民主的實驗》,第3頁。
[3] 有美國學者指出,在政治史整體上處于“不景氣”狀況的20世紀60—80年代,美國政治史家從政治學那里得益尤多。見雅各布等編:《民主的實驗》,第351頁。
[4] 亞里士多德:《政治學》(吳壽彭譯),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
[5] 一些澳大利亞學者倡導新型政治史,但遇到了一些阻礙,主要是人們不肯放棄對政治的狹隘理解,即把政治視為“掌握權力的男性精英通過國家權力的政治制度而行使權力”。見斯圖爾特·麥金泰爾:《政治史的新生》(Stuart Macintyre,“The Rebirth of Political History”),《澳大利亞政治和歷史雜志》,第56卷第1期(2010年),第3頁。
[6] 杰夫·埃利、基思·尼爾德:《社會史何以忽視政治》(Geoff Eley and Keith Nield,“Why Does Social History Ignore Politics?”),《社會史》,第5卷第2期(1980年5月),第268頁。
[7] 塞繆爾·海斯:《美國政治史的社會分析》(Samuel P.Hays,“The Social Analysis of American Political History,1880-1920”),《政治科學季刊》,第80卷第3期(1965年9月),第374頁。
[8] 海斯:《社會與政治》,第486、487—489、498—499頁。
[9] 從權力著眼來界定政治,并不僅僅是美國史學界的趨向。法國學者雅克·勒高夫在1971年談到,在年鑒學派一統天下的時代,法國政治史開始謀求復興,借助社會學和人類學關于“權力”以及“與權力相關的事實”的概念,取代原來對“國家”和“民族”的關注,以此作為政治的主要內涵,從而使政治史變成了“權力史”,得以突破表面,進入深層。見勒高夫:《政治仍舊是歷史的脊骨嗎?》,第4—5頁。
[10] 托馬斯·本德:《整體與部分:美國史研究需要綜合》(Thomas Bender,“Wholes and Parts:The Need for Synthesis in American History”),《美國歷史雜志》,第73卷第1期(1986年6月),第126頁。
[11] 艾麗斯·凱斯勒-哈里斯:《社會史》(Alice Kessler-Harris,“Social History”),載埃里克·方納編:《新美國史》(Eric Foner,ed.,The New American History),費城1997年版,第249頁。
[12] 約翰·加勒德:《社會史、政治史與政治學:對權力的研究》(John Garrard,“Social History,Political History and Political Science:The Study of Power”),《社會史雜志》,第16卷第3期(1983年春季),第105—121頁。
[13] 伊麗莎白·福克斯-吉諾維斯、尤金·吉諾維斯:《社會史的政治危機:馬克思主義的視角》(Elizabeth Fox-Genovese and Eugene D.Genovese,“The Political Crisis of Social History:A Marxian Perspective”),《社會史雜志》,第10卷第2期(1976年冬季),第219頁。
[14] 凱斯勒-哈里斯:《社會史》,第249頁。
[15] 丹尼爾·羅杰斯:《跨大西洋通道:進步主義時代的社會政治》(Daniel T.Rodgers,Atlantic Crossings:Social Politics in a Progressive Age),馬薩諸塞州坎布里奇1998年版,第2—3、20—32頁。中譯文見丹尼爾·T.羅杰斯:《大西洋的跨越:進步時代的社會政治》(吳萬偉譯),譯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2—3、14—26頁。
[16] 丹尼爾·羅杰斯:《社會政治的時代》(Daniel Rodgers,“The Age of Social Politics”),載托馬斯·本德編:《在全球化時代重新思考美國歷史》(Thomas Bender,ed.,Rethinking American History in a Global Age),伯克利2002年版,第252頁。
[17] 阿倫特談到,政治是自由唯一可以存活的領域,而社會則是受到必需性支配的世界,政治一旦逸出邊界而進入社會領域,或者把政治問題轉化為社會問題,必然使自由受到威脅乃至喪失。漢娜·阿倫特:《論革命》(陳周旺譯),譯林出版社2007年版。
[18] 法國史學界的情況可以作為佐證。雅克·勒高夫在總結法國“新政治史”的特點時說,它用“陽性政治”(le politique)的歷史取代了“陰性政治”(la politique)的歷史。法語中“政治”一詞從陰性變成陽性,實際上是政治定義的擴展:“陰性政治”是狹義的政治,主要涉及與權力斗爭直接相關的政治活動及政治制度,如選舉、司法、戰爭、議會、政黨等;“陽性政治”不僅包含上述內容,而且還擴展到同政治相關的一些制度、事務和行為,如貨幣、住房、環境保護、食品安全、社會保障、文化活動、新聞媒體以及網絡世界等。這就是說,政治史的題材得到了極大擴充。見呂一民、樂啟良:《政治的回歸——當代法國政治史的復興探析》,《浙江學刊》,2011年第4期,第125頁。
[19] 加勒德:《社會史、政治史和政治學》,第107頁。
[20] 洛克滕堡:《政治史的相關性》,第589—590、600頁。
[21] 《交流:歷史學的實踐》(“Interchange:The Practice of History”),《美國歷史雜志》,第90卷第2期(2003年9月),第609頁。
[22] 參見伍迪·霍爾頓:《美國革命與早期共和國》(Woody Holton,“American Revolution and Early Republic”),載方納、麥基爾等編:《美國史學現狀》,第24—51頁;李劍鳴:《意識形態與美國革命的歷史敘事》,《史學集刊》,2011年第6期,第8—23頁。
[23] 雅各布等編:《民主的實驗》,第4頁。
[24] 彼得·斯特恩斯:《社會和政治史》(Peter N.Stearns,“Social and Political History”),《社會史雜志》,第16卷第3期(1983年春季),第4頁。
[25] 簡·德哈特:《婦女史、性別史和政治史》(Jane Sherron De Hart,“Women's History,Gender History,and Political History”),《公共歷史學家》,第15卷第4期(1993年秋季),第77—78頁。
[26] 羅杰斯:《跨大西洋通道》;戴維·阿米蒂奇:《獨立宣言的全球史》(David Armitage,The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A Global History),馬薩諸塞州劍橋2007年版。
[27] 1971年,勒高夫針對傳統史學的缺陷,結合年鑒學派的史學實踐,描繪了一個“新政治史”的“夢想”:這種“新政治史”不同于“舊政治史”的地方,在于它關注結構、社會分析、符號學和權力研究。見勒高夫:《政治仍舊是歷史的脊骨嗎?》,第12頁。不難看出,他說的這種“新政治史”是把當時年鑒學派在經濟史、社會史和心態史中嘗試過的理念和方法投射到政治領域的產物,在一定程度上確實預示了后來法國政治史的發展方向,也能反映美國政治史的某些特點。
[28] 庫賽爾:《走向“總體政治史”》,第526、560頁。法國學者羅桑瓦龍也有構建以政治概念史為核心的“總體史”的雄心。見呂一民、樂啟良:《政治的回歸》,第12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