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西法律傳統(第9卷)
- 陳景良 鄭祝君
- 13764字
- 2020-10-30 18:26:45
中國法律史敘事中的“監獄”
王忠燦[1]
中國古代的“獄”和現代意義上的監獄有本質的不同,前者是偵查、司法機關為羈押未決犯而設置的機構,而后者是羈押判決自由刑罪犯的執行機關。但是在目前中國監獄史的研究中常常使用廣義的監獄概念,將古代的“獄”和近代以來的監獄混為一談,把未決犯的司法審判制度和對已決犯的執行制度等量齊觀,以便古今能夠“對接”,這實際上造成研究缺乏針對性和概念認識上的混亂。[2]基于此,本文將系統梳理中國古代的從“獄”到“監獄”的語詞變化,詳細論述清末民初古代監獄向近代監獄的轉型過程,將概念放回歷史場域中,厘清監獄概念的內涵變化和古今差異,試圖糾正學界研究之偏差。
一、從案件到場所:中國古代“獄”詞語含義的擴展
先秦之時,獄是指罪名相爭的案件。《周禮·大司徒》載:“而有獄訟者。”注:“爭罪曰獄。”《詩·召南》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毛傳:“獄,訟也。”《周禮》載:“以兩劑禁民獄。”鄭玄注:“獄,謂相告以罪名者。”《周易》有“亨,利用獄”,《孟子》中有“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尚書》中有“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庶獄庶慎,文王罔敢知于茲”。《論語》載:“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國語·周語》載:“夫君臣無獄。”《易·賁》載:“君子以明庶政,無敢折獄。”《春秋左傳》載:“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
從漢代開始,獄和圉通用,用來指拘禁罪犯的場所。上古時期,表示拘押禁系的是“圉”[3]:甲骨文中有“幸”字,通常認為是刑具的象形;還有“執”字,像一人手戴刑具之形,而象征監獄的,外面的
象征囹圄,囚車或監獄,
則像被枷鎖住的人,合起來象征將戴枷鎖的犯人關在牢里。到漢代,“獄”“圉”“囹圄”相通,都是拘押犯人之意。《說文·幸部》載:“圉,囹圄,所以拘罪人。從,從囗。”《說文·囗部》則云:“囹,獄也。”“圄,守之也。”《玉篇·囗部》亦云:“囹,囹圄,獄也。……圄,囚禁也。”《釋名·釋宮室》載:“獄,確也,實確人之情偽也。又謂之牢,言所在堅牢。又謂之圜土,土筑,表墻形,形圜也。又謂之囹圄,囹,領也;圄,御也。領錄囚徒禁御之也。”蔡邕《獨斷》載:“四代獄之別名,唐,虞曰士官,《史記》曰皋陶為理,《尚書》曰皋陶作士。夏曰均臺,周曰囹圄,漢曰獄”。于是“獄”與“圉”合流,指稱同一事物。
漢代以后,“獄”既指刑事案件,又指犯罪羈押場所。前者如獄訟、折獄、斷獄、鞫獄,后者如廷尉獄、大理寺獄、御史臺獄、府州縣獄等。由春秋時期專指刑事案件到漢代以后的兼指刑事案件和犯罪羈押場所,獄的含義擴展表現出犯罪案件、犯罪人和羈押的緊密關聯,它通常意味著犯罪必然被羈押于特定的場所,而這個特定的場所是為調查案件、審訊犯罪人而設置的。這種含義的擴展能夠表現中國古代“獄”的特征。
二、從拘禁待刑到刑罰執行:近代監獄的功能變化
中國古代的“監獄”源于《大明律》的律注。據沈家本先生考證,“《明律》捕亡門:獄囚脫監及反獄在逃。纂注:由門而逃曰脫監,踰墻而逃曰越獄。按:古者獄無監名,稱獄為監,蓋自《明律》始,今則通稱為監矣”。[4]到清代,羈押囚犯之場所通稱為監獄。《大清律例·刑律·斷獄》規定,“凡內外大小用刑衙門設有監獄,除監禁重犯外,其余干連并一應輕重人犯,即令地保保候審理”,“各處監獄,俱分建內外兩處,強盜并斬、絞重犯,俱禁內監;軍流以下,俱禁外監。另置一室,以禁女犯”,且有“監獄外垣周堆棘刺”之描述[5],漢代以來指稱羈押場所的“獄”已固定為“監獄”,所以監獄是中國法律史上已有的詞匯,這一概念和近代意義的監獄有本質不同。
近代監獄的設立是為執行限制、剝奪人類自由的刑罰,所以無自由則無監獄。中國古代的“獄”“監獄”和近代意義的監獄雖形式頗為類似,但本質絕不相同。董康說:“監獄為執行自由刑之地。昔之監獄,并非用以執行自由刑,不過將捕逮之人縶系之,防其逃遁而已。舉凡監獄中所應有之監督機關與執行機關等,殆絕無焉,故其名雖曰監獄,實與無監獄等”。[6]明清監獄如何轉變為近代監獄?監獄的內涵如何發生本質的變化?這必須從清末民初的獄制改良中尋找答案,下面我們就簡要敘述中國監獄的近代化進程。
(一)拘禁待刑:傳統中國監獄的主要功能
概括來說,中國古代的監獄主要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依附于某一政府機關,主要目的是為了控制犯罪人和審訊;第二,羈押犯罪人期限不確定,原因在于審訊、申送有期限而最終處罰結果的期限不確定;第三,從入獄到接受最終確定的刑罰之間的羈押期間不屬于刑罰范圍;第四,羈押期間要根據罪行輕重配戴相應的刑具;第五,入獄的人已被主管當局認定為是有罪的;第六,監獄通常按照犯罪人的身份分類羈押;第七,被視為罪惡之地,也是冤氣充塞之地。
到清代獄制改革之前,中國古代的監獄都有這些特點,我們看趙舒翹的《提牢備考》就會有清楚的認識:“各處監獄,俱分建內外兩處。強盜并斬絞重犯俱禁內監,軍流以下,俱禁外監,再另置一室,以禁女犯。(謹按):此條系雍正七年九卿議定,刑部南北兩監,各四屋,北監另置女監一所。[7]按照罪刑輕重分為內外監,內監關押重犯、外監關押軍流以下罪行較輕的犯罪人,女犯單獨關押。這些罪犯是不是已決犯?他們在監獄之內羈押是不是服刑?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一般來說,死刑和軍流徒都不是在監獄內執行,這些囚犯被關押顯然實在等待最終的判決結果。死刑要待秋審,疑獄尚需詳讞,羈押在監獄不是刑罰懲罰,而是等待最終判決的執行。在監斬絞人犯,“如有強橫不法及賭博等事,杖一百,仍嚴加鎖錮,俟秋審,分別定擬”[8]。為什么按照死、軍、流、徒的刑罰種類來區分呢,因為他們的判決在地方衙門的審判中已經被擬定,從被捕系入獄開始,他們就已經是犯罪人。“獲犯到案,并解審發回之時,州縣官當堂細加搜檢有無夾帶金刃等物,方許進監。”而在押人犯既包括審訊完成的未決犯,也包括已經審結尚未最終定論的未決犯,“刑部在監現審人犯,除未結各案及監禁待質官常各犯,均不準親屬探視外,其已結各案,許令犯人祖父母、父母、伯叔、兄弟、妻妾子孫,一月兩次入視,其隨從入視之使役人等不越兩名”[9]。徒犯以上婦女犯奸收禁,官犯公私罪,軍民輕罪,老幼廢疾,散禁。[10]由此可知,在清代前期監獄羈押的囚犯是按照刑罰輕重分別關押,婦女單獨關押,羈押中矜老恤幼,官員在羈押中享有特權。
(二)自由刑的執行:近代監獄的主要功能
20世紀初,大清王朝的監獄成為帝國法制黑暗、刑罰殘酷的主要標志。西方國家視之為野蠻落后,“州縣監獄之外又有羈所,狹隘污穢,凌虐多端,時疫傳染多致庾斃,仁人不忍睹見,等之于地獄,外人尤為痛詆叱之以番蠻”[11]。朝野上下痛心疾首,勵志變革獄制,學習東鄰日本不遺余力,近代監獄制度遂入中國。監獄的近代化變革主要表現在新式監獄的設立和監獄法令的頒行。我們按時間順序分別述之。
1. 新式監獄的設立
獄制改良運動是從清代士大夫中的有識之士大聲疾呼開始的。1901年時任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聯名“江楚會奏”,倡議以西學改良刑獄。[12]1902年山西巡撫趙爾巽奏請各省通設罪犯習藝所,將軍、流、徒等罪犯收所習藝。直隸總督袁世凱率先向近鄰日本學習獄制,1903—1904年兩次派凌福彭赴日考察監獄,仿照日式監獄建造天津罪犯習藝所。用來收“軍、流以下人犯”學習技藝,目的是使犯罪人改過自新,重新融入社會。[13]罪犯習藝所不是近代監獄,只是承擔了近代監獄的部分職能。
1905年3月,刑部請求學習日本,改良獄制;9月通飭各省,修改監獄,中國建造新式監獄正式啟動。袁世凱仿日本獄制在天津建立直隸模范監獄,《天津監獄習藝所辦法》規定:監獄分為兩種,一拘禁監凡軍、徒、流罪犯非常赦所不原者及犯事受罪已定監禁年限者一例收入;二懲儆監,凡地痞、惡丐及無業游民或年輕子弟不尊父兄教訓者由地方官及巡警局送監收禁一例收入。[14]
1907年湖北省設模范監獄,“一切體制,仿照日本東京及巢鴨兩處監獄規模”,設內監監禁已定罪人犯,外監監禁未定罪人犯。[15]同年,廣東南海縣監獄已改造為專門關押已決犯的監獄[16];1908年興建的奉天模范監獄也只羈押已決犯。不過確如時人所說,各省、州、縣監獄并無統一的管理,建置、規章各不相同且有自相矛盾[17],這就要求國家制定統一的監獄法規范監獄的管理。
2. 近代監獄概念的移入和變化
學界通常認為近代“監獄”的概念是由日本引入中國。日本古代的監獄和中國古代的監獄性質類似,其近代“監獄”產生于明治維新時期的獄制改良。[18]1871年,日本模仿英國在亞洲的殖民地監獄管理模式興建新式監獄:“明治四年刑部省改為司法省,頒布新律,定刑徒之制,各地方設立徒場為監獄,囚徒之所課以工業分其傭錢為二,一為衣食藥料之資,一為期滿釋放后營生之資。又招聘儒教佛教有道之士以為之師,勸其遷善改過……其特派大臣山原重哉氏至香港新加坡各處調查英領地方監獄制度。明治五年,定監獄則及監獄圖式頒行全國……其大別有四:一曰未決監,二曰已決監,三曰民事監,四曰懲治監。被人告發預審者為未決監,審實定罪示期監禁者為已決監,債務詞訟則歸民事監,游惰無賴則歸懲治監。管理之法各不相同。”[19]日本這種監所合一的“大監獄”體系就是近代英國法中的“監獄”(prison)。
英文“prison”包括兩層含義,既指監獄又可指拘留所。其中監獄是“合法當局用作安全看守或拘押刑事犯或別的違反法律的人,常指用作關押重罪犯或重刑犯的機構,不同于改造所、地方監獄或拘留所”。[20]1877年英國制定的《監獄法》(Prison Act)將拘禁人們的場所視為一個整體,包括監獄、拘留所、改造所,統一由監獄法調整。日本獄制改革和日本監獄法(1908年)都承襲了這個特點。
日本的監獄學承自德國,日本學者小河滋次郎移植、借鑒、轉化了德國法學家苦羅尼的《監獄學》,在日、中兩國講授監獄學課程。德國采用“法制監獄”(也稱狹義監獄)概念,其國內監獄法名為《刑罰執行法》,明確規定監獄是自由刑的執行機關,而羈押未決犯的看守所則附設于司法機關。德國的監獄概念和管理模式和英國有明顯不同,日本監獄改良過程中面臨著這種矛盾,清末學習日本進行獄制改良,同樣面臨著這兩種監獄管理模式的選擇。
清末獄制改革之前,囚犯并無已決未決之分,1906年刑部改為法部,專任司法,大理寺改為大理院專司審判,大理院設看守所,關押待判的犯罪嫌疑人。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清政府創辦京師法律學堂,并附設監獄專修科,聘請日本小河滋次郎主講監獄學。1908年,清廷委托小河氏起草《監獄律草案》,兩年后完成,但未及頒行而清王朝覆亡。1910的《大清監獄律草案》規定監獄的種類和職能,區分“實質的”監獄和“法制的”監獄。《大清監獄律草案》第1條規定,監獄分為三種,“徒刑監,拘禁處徒刑者;拘留場,拘禁處拘留刑者;留置所,拘禁刑事被告人”。以犯罪之人置之執行刑罰之地,是實質的監獄,留置所乃“拘留判決未定者之處所”,包括未決監、感化場、民事監等,因其犯罪未決,都不得稱為監,屬于“法制的”監獄。[21]
《大清監獄律草案》雖未施行,但其體例、內容為中華民國的監獄規則所繼承。1913年《中華民國監獄規則》第2條規定,監獄為監禁被處徒刑及拘役者之所。同年,司法部先后頒布的《舊監獄改良辦法》《劃一監獄看守所名稱辦法令》規定清末以來設立的罪犯習藝所和舊監獄改為監獄,將已定罪之人犯與刑事被告人劃分區域嚴行離隔。看守所附設于審判廳、審檢所名為“某某廳看守所”或“某某審檢所看守所”[22]。1928年7月和10月,南京國民政府先后頒布《看守所暫行規則》《監獄規則》,將看守所和監獄分離的模式固定下來,《看守所暫行規則》規定,“高等以下法院為羈押刑事被告人,設立看守所”,“在不得已時,被判處徒刑及拘役者,得暫禁于看守所”。[23]1946年頒布、次年施行的《監獄行刑法》和《看守所條例》使之法制化。
而在中國,自民國成立之后,獄制從照搬日本轉而向德國學習。[24]根據德國《刑罰執行法》的規定,1946年的《中華民國監獄規則》和1994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監獄法》皆采用這種劃分方法。如按照王志強提出的法律史敘事中的雙向功能主義,中國古代監獄實際上對應的是現代意義上的看守所。正如沈家本所說:“漢之罰作,唐之居作尚有周官之遺意,石晉而后,配役之例盛行,監獄之制寖廢。雖有監獄不過供待質待決之用。”[25]
三、從皋陶造獄到狴犴傳說:中國古代監獄的起源和變異
(一)皋陶造“獄”非“監獄”
中國古代很早就有“皋陶造獄”的傳說。皋陶,一作咎繇,偃姓。他是黃帝之子少昊之后,我國古代東夷族的首領,堯帝時的最高司法官,與堯、舜、禹合稱“上古四圣”。傳說他最大的功績就是制造監獄,由于其開創之功,后世將其作為獄神代代相傳。事實上,皋陶時代的“獄”并不是后世羈押犯人的場所“監獄”,而是指犯罪案件。
《尚書·舜典》記載:“帝曰:皋陶,汝作士,五刑有服。”《尚書·大傳》記載:“士,理官也。”《正義》曰:“士即《周禮》司寇之屬。”舜帝任命皋陶為理官,作刑是為了懲罰異族的侵擾所造成的混亂,即“蠻夷猾夏”的“寇賊奸宄”行為;既包括外部的寇賊侵擾,也包括內部的奸宄為亂。對外的部落戰爭結束之后,士的主要任務是治理氏族內部的獄訟。《尚書·大傳》記載:“秋伯之樂,注曰:秋伯、秋官、士也,咎陶掌之。”鄭元云:“士,察也,主察獄訟之事。”鄭康成注曰:“理治獄官也。”《左傳》曰:“叔魚攝理是謂獄官,為理官也。”《管子·法法》記載:“皋陶為李。”尹知章注:“古治獄之官也。”據以上可知堯舜時代之皋陶,為士;士,理官也。此處的獄仍是指以罪名相告的刑事案件。
西漢的皋陶造獄之說并不可信,其注解反映的多是西漢獄的情形。“獄”一詞本身的含義擴展前面已經交代,漢代學者似乎在以古證今,通過對古代事件的擴張解釋來論證漢代獄制的合理性。史游《急就章》云“皋陶造獄法律存”[26],《廣韻》三燭云“獄,皋陶所造”,《鄭異義駁》云“獄者,埆也。囚證于埆核之處,《周禮》之圜土。然則獄者,核實道理之名。皋陶造獄謂此也。既囚證未定,獄事未決,系之于圜土,因謂圜土亦謂獄”。《廣韻》彭氏注云:“皋陶造獄,其制為圜,象斗,墻曰圜墻,扉曰圜扉,名曰圜土。”[27]漢人把皋陶造獄和西周的圜土聯系起來,認為皋陶所造獄就是西周的圜土,同時認為拘禁囚犯的圜土和漢代拘禁囚犯的京師二十六獄并無不同。且說獄是因“囚證未定,獄事未決”需要“核實道理”,這實際上是漢代監獄的功能。由此可見,皋陶造獄可能并不是歷史真實,而是漢人的虛構或傳說。
(二)圜土和囹圄:周代的訓誡和懲罰
中國最初的社會是由氏族部落組成的,一向是內外有別,對外則是大刑用甲兵,通過部落戰爭解決利益糾紛。對內則是要以教育感化為先,希望能夠通過懲戒改造違反部族規范的成員,使之重回到氏族群體中來。監獄應是在酋邦向國家的過渡時期產生,國家可以依據法律對個人之間、社會團體之間的爭執加以干預,阻止國家之外的其他武力的使用。[28]在中國的禹、啟時期,正是酋邦向國家轉型的過渡時期,氏族貴族逐漸完成對武力的獨占和合法使用,以法律來懲罰罪行,處罰依照典章化的程序由國家執行。[29]中國古代最早的監獄應是在酋邦向國家過渡時期——夏朝建立前后產生。《竹書紀年》載:“夏帝芬三十六年作圜土”;應劭《風俗通》云:“三王始有獄。夏曰夏臺,言不害人,若游觀之臺;殷曰羑里,言不害人,若于閭里;周曰囹圄,囹令,圄舉也,言令人幽閉思愆,改惡為善,原因之也。”三代之獄是感化教育的場所,不是苦人、辱人的審訊、羈押機關。監獄的產生本質是酋邦向國家過渡過程中氏族貴族獨占武力,對氏族內部成員實施懲戒權的集中表現。沈家本考察三代獄制后也認為:“可以見古人設獄之宗旨,非以苦人、辱人,將以感化人也。”[30]我們可以推測,夏朝是在此背景下制造夏臺,囚系違反法律的貴族,力圖改造其思想和行為。
夏商周三代制度相因,然代有損益,到西周出現兩種性質不同的監獄,“圜土之制,周仿于夏。《周禮》云:以圜土收教罷民,是專為罷民而設。囹圄為通常之獄,當分別言之”[31]。一種叫做圜土,是教化改造已決犯罪人的,一種叫做囹圄,拘系未決犯罪人的羈押場所,是秦漢監獄的源頭。
我們先來看圜土。《周官·大司寇》云:“以圜土聚教罷民,凡害人者寘之圜土,而施職事焉,以明刑恥之。”又司圜云:“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鄭注:“圜土,獄城也。課以作勞,期以年歲。”由此可見,圜土功能主要是通過勞作來教育、感化、懲戒犯罪人,目的是小懲大戒,使之改過。圜土設有專門的獄官管理被收系者,“司圜掌收教罷民。凡害人者,弗使冠飾,而加明刑焉,任之以事而收教之”。其中,“罷民”是指“惡人不從化,為百姓所苦而未入五刑者”,“弗使冠飾”是以黑巾蒙首,加明刑是書其罪惡于大方版,著其背。“任之以事”即從事勞役,不齒于人,為社會輿論所輕賤,不虧體即不受肉刑,保全肢體,不虧財,不處罰金,而以勞役、恥辱教育犯罪人。如果能改正,則“舍”,“其不能改而出圜土者,殺”。[32]這種類型的拘禁顯然不是執行刑罰,主要目的在于教化改造,若改造不成功,尚有更嚴厲的刑罰。所以,西周的圜土既不是犯罪人的拘禁待刑場所,也不是自由刑的執行機關,而是對輕罪犯罪人的教育改造場所,體現西周統治者對犯罪人“先教后誅”的刑罰原則。
“囹圄”是拘押犯罪人待五刑處罰之場所。《禮記·月令》記載:“仲春三月,命有司省囹圄。”注云:“囹圄,所以禁守系者,若今之別獄矣”;《釋文》記載:“囹圄,今之獄。”疏:“囹,牢也;圄,止也。”所以止出入,皆罪人所舍也。囹圄的主要功能是禁系犯罪人,目的是讓其接受刑罰處罰。西周“設官分職,以為民極”,有大、小司寇掌刑典,以士師掌刑罰,鄉士、遂士、縣士、方士、訝士、朝士聽獄訟,“凡士之治有期日”,設立一套完整的折獄聽訟的程序,在獄訟未決之前,禁系于囹圄,由掌囚管理。“掌囚掌守盜賊。凡囚者,上罪梏拲而桎,中罪桎梏,下罪梏。王之同族拲,有爵者桎,以待弊罪。及刑殺,告刑于王,奉而適朝士加明梏,以適市而刑殺之。凡有爵者,與王之同族,奉而適甸師氏,以待刑殺。”[33]
綜上,囹圄和周秦之后的監獄性質完全相同,而《圣主得賢臣頌》中“昔者周公躬吐捉之勞,故有圉空之隆”[34]一語更加強了這一論斷。
夏商之獄,因史料不足征,面目不清。從周代的圜土和囹圄兩種來看,在三代之際就已經出現感化教育型和司法附屬型兩種不同類型的監獄,漢代雖去古未遠,但其獄制已失圜土之意,只余司法附屬型的一類監獄了。沈家本認為,三代“設獄原非以害人,其‘幽閉思愆’‘改惡為善’以感化為宗旨,尤與近世新學說相合,可以見名理自在天壤,今人所矜為創獲者,古人早已言之”。[35]這還是秉持了儒家士大夫一貫直追三代的理想,對上古多有溢美之詞,恐怕與事實多有不合。至于他認為圜土“實為自由刑之權輿”的判斷[36],更像是為托古改制而論,作為熟知中國刑制、媒介中西法律的一代冰人,沈公不可能不知道圜土和近代監獄的本質差異,只是為改良獄制,不得不然耳。
(三)神秘化和恐怖性:漢至唐監獄的發展
漢儒以陰陽五行解釋儒家經典,將“獄”與天上的星相對應起來,獄的功能被強化,同時獄也被神秘化。
《史記·天官書》云:“北斗七星,所謂‘旋、璣、玉衡以齊七政’。在斗魁中,貴人之牢。”《集解》孟康曰:“傳曰:天理四星在斗魁中,貴人牢名曰天理。”《索隱》記載:“天理,理貴人牢。”宋均曰:“以理牢獄也。”《正義》記載:“占:明,及其中有星,此貴人下獄。”[37]
“有句圜十五星,屬杓,曰賤人之牢,其牢中星實則囚多,虛則開出。《正義》:‘貫索九星在七公前,一曰連索,主法律,禁暴強,故為賤人牢。牢口一星為門,欲其開也。占:星悉見則獄事繁,不見則刑務減,動搖則斧鉞用,中虛則改元,口開則有赦,人主尤,若閉口,及星入牢中,有自系死者’。”[38]
在《史記》的記載中,有三個顯而易見的特點:第一,將牢分為貴人之牢和賤人之牢[39],不同等級身份的人分類羈押以不同的星座為根據;第二,將星座擬制為牢獄,星座實虛決定系囚多少,這是中國古代典型的形象比擬的思維;第三,星相變化預兆刑獄和政事的變化,而觀測星相、占卜星變的知識為皇家壟斷,這勢必將刑獄神秘化,將斷罪處刑和釋囚的權力壟斷到最高統治集團手中。
漢代獄制經過改造,和天象組成密切的對應關系,獄逐步由上古的教化主義演化至漢代的神秘主義。在實際運行中,獄成為司法機關的附屬物,“尉氏乃討奸之官,故別有獄”[40]。漢代的獄已具有封閉、神秘的色彩,連高級貴族都無法預測下獄的后果。周勃、周亞夫父子的下獄經歷即是典型的事例。《漢書·周勃傳》記載:“其后有人上書告勃欲反,下廷尉,逮捕劾治之。勃恐,不知置辭,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與獄吏,獄吏乃書牘背示之。勃既出,曰: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也?”其子周亞夫以同樣的罪名下廷尉獄。“廷尉責問曰:君侯欲反何?亞夫曰:臣所買器乃葬器也,何謂反乎?吏曰:君縱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不食五日,嘔血而死。”[41]監獄的殘酷性和秦代監獄毫無二致,其恐怖性彰顯無疑。漢代設獄數量是中國歷史上最多的,京師有中都官獄二十六所,其設置具有很大的隨意性,大部分情況下都是最高統治者為方便審訊或者懲罰犯罪人而設立。我們看一下當時的具體情況:
漢代設中都官獄二十六所,沈家本考證出其十九:郡邸獄(治天下郡國上計者,屬大鴻臚)、暴室獄(羈押后宮皇后貴人、屬掖庭)[42]、上林獄、左右都司空獄(詔獄)、居室獄(屬少府)、永巷(掖庭)獄、共工獄(屬少府)、若廬獄(主治將相大臣,屬少府)、寺互、都船獄(屬中尉)、內官獄(屬宗正)、別火獄(屬典客)、太子家令獄(屬太子太傅)、未央廄獄(屬太仆、光祿勛)、北軍獄、東、西市獄(屬京兆尹、左馮翊)。郡縣亦皆有獄。[43]到了后漢,光武帝廢除了二十六所中都官獄,京師只留廷尉獄、洛陽獄。《續漢書·百官志》載:“孝武帝以下置中都官獄二十六所,各令長名,世祖中興皆省,唯廷尉及洛陽有詔獄。世祖省并官寺,獄存二所,而時無廢事,因由天下初平,亦政治清明之效”。這個監獄體系為后世所仿效。唐代“凡京都大理寺、京兆河南府、長安萬年、河南洛陽縣咸置獄,其余臺省寺監衛皆不置獄”,“州縣皆有獄,而京兆河南獄治京師,其諸司有罪及金吾捕者又有大理獄。諸獄之長官五日一慮囚,夏置漿飲,月一沐之。疾病給醫藥,重者釋械,其家一人入侍,職事散官三品以上者婦女子孫二人入侍。歲以正月遣使巡覆,所至閱獄囚杻校糧餉,治不如法者”。[44]
隋唐增設御史臺獄,審訊皇帝指令重大犯罪案件,是為詔獄。御史臺,漢名御史府,后漢曰憲臺,時以尚書為中臺,謁者為外臺,謂之三臺。魏、晉、宋、齊曰蘭臺,梁、陳、后魏、北齊、隋皆曰御史臺,唐朝因之。秦漢御史是監察官員,沒有司法職責。魏晉南北朝開始發生變化,御史受命參與“詔獄”,并設置羈押詔獄人犯的獄。西晉時曾在御史臺設置黃沙獄及黃沙治書侍御史,“掌詔獄及廷尉不當者皆治之。后并河南,遂省黃沙治書侍御史”[45]。北魏正始元年,世宗詔令御史中尉崔亮糾元詳、茹皓等人的罪狀,茹皓等人“夜即收禁南臺”[46];北齊天保十年元世哲之弟元黃頭被“付御史獄,畢義云餓殺之”[47],并出現所謂“風聞奏事”。隋代的御史臺也是專門的監察、彈劾機構,不是司法機關,但在隋煬帝時期,御史臺受皇帝特旨委托,審理官員犯罪案件,是謂“詔獄”[48]。唐代繼承并發展了這一制度。貞觀二十二年御史臺置獄,“臺中無獄,須留問,寄系于大理寺。至貞觀二十二年二月,李乾佑為大夫,別置臺獄,由是大夫而下,已各自禁人。至開元十四年,崔隱甫為大夫,引故事奏掘去之。以后,恐罪人于大理寺隔街來往,致有漏泄獄情,遂于臺中諸院寄禁,至今不改”。[49]
(四)獄犴傳說:明清時代的監獄
獄既被認為是罪惡之地且不可避免,懲罰罪惡的手段便日益慘苦,由漢至清,獄的形象就是向著神秘、恐怖、殘酷發展,明代出現的狴犴傳說即是其集中反映。
狴犴,又名憲章,形似虎,是龍生九子之七。它平生好訟,卻又有威力,獄門上部那虎頭形的裝飾便是其遺像。[50]狴犴除了威風凜凜裝飾在獄門上外,還匐伏在官衙的大堂兩側。每當衙門長官坐堂,行政長官銜牌和肅靜回避牌的上端,便有它的形象,它虎視眈眈,環視察看,維護公堂的威嚴肅穆。現在保存完好的古代衙門,監獄門頭都雕有獄犴的頭像。比如山西省洪洞縣獄的死囚牢牢門頂上就繪有狴犴的形象,青面獠牙,猙獰可怖,像兇猛的老虎一般張開大口,狀似吃人,俗稱“虎頭牢”。
中國古代監獄之所以會給人們陰森、恐怖的印象,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1)獄和罪惡相連。被捕下獄的人都是被認定犯罪的人,當然不排除有很多冤案,但無論是從法官還是普通百姓的角度來看,下獄者是有罪的,斷無可疑。(2)獄和刑訊相連。中國自秦漢以來施行合法的刑訊,審訊囚犯受到不同形式的刑訊必不可少。從秦漢到明清,刑訊的工具越來越復雜,手段越來越殘酷,平常百姓對監獄畏之如虎。(3)獄和刑罰相連。在審訊之后,就是漫長的等待刑罰處罰的過程,從監獄放出不意味著自由,而通常意味著更為嚴厲的處罰,比如徒、流和死刑。(4)獄和死亡相連。監獄既關押犯罪人,用刑殘酷,衣食供應惡劣,疾疫多發,入獄者罕不受損,酷虐致死,患病而死極易發生。故監獄被視為冤氣擠塞、死亡之地。這在方苞的《獄中雜記》和趙舒翹的《提牢備考》中均有記載。
也正是因為中國古代監獄到清末已發展到窮途末路,為文明世界所不容,以沈家本、伍廷芳為代表的修律派才大聲疾呼獄制改良。他們認為,漢代以來的獄和清代的監獄殊失古意,清末的監獄急需改良。“夫監獄不能無而酷虐不可有。宜令各省設法籌款,將臬司府廳州縣各衙門內監外監大加修改,地面務要寬敞,房屋務須整潔,優加口食及冬夏調理,各費禁卒凌虐隨時嚴懲,至羈所一項所以管押竊賊地痞及案情干涉甚重而供情未確、罪名未定、保人未到者。定例雖無明文,而各省州縣無處無之。蓋此等案犯,若取保則什九潛逃,交差則勒虐更甚,其勢不能不設羈所。又復私設班館等項拘押干連人證及輕罪人犯,其酷虐與牢獄如出一轍。”[51]
從“獄”到“監獄”的歷史發展過程中,我們可以清楚看到古今監獄概念之差異,古代監獄附屬于司法機關,連接著偵查、審訊、判決諸程序,是中國古代司法傳統中的特殊器物,從監獄概念的變化,能夠透視出中國法律和司法傳統的發展變遷。
(文字編輯 王理力)
[1] 作者系許昌學院教師,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宋代法律史、中國古代司法制度史。
[2] 比如有學者將秦漢的城旦舂、隸臣妾等徒刑和中國古代的慎刑、恤刑等司法指導原則以及錄囚、審限等司法制度都作為古代監獄管理制度就值得商榷。事實上,錄囚更接近現代刑事訴訟法意義上的復審或者復核,審限就是審結刑事案件的時限,這和徒刑執行制度有本質的不同,也不能說明古代監獄管理的特點。
[3] 甲骨卜辭中的獄或獄字相同者,大體含捕執到手銬或曲蜷于檻圈之中,都象征著強制性的拘束人身自由的設施。參見齊文心:《殷代的奴隸監獄和奴隸暴動》,載《中國史研究》1979年第1期;薛梅卿:《我國監獄及獄制探源》,載《法學研究》1995年第4期。
[4] 沈氏也指出“監獄”連用最早出現在《漢書·王尊傳》,“曰:‘署守屬監獄’,師古曰:‘署為守屬,令監獄主囚也’”。是監者監察之義,而獄之名監,即原于此。沈家本:《歷代刑法考》,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165—1170頁。李甲孚也認為:就中國法制史觀點言監獄,自西漢(公元前206年至公元8年)起即以獄命名。歷經魏晉南北朝,以迄隋唐宋元皆然。迄至明代始有“監”名,取監察之義,意在強調獄制重于警備、防守。清以后監獄全名乃通稱于世。李甲孚:《中國監獄法制史》,臺灣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4頁。
[5] 《大清律例》卷五十六刑律之斷獄,田濤、鄭秦點校,法律出版社1999年版,第562、545頁。
[6] 董康:《調查日本裁判監獄報告書》,何勤華、魏瓊主編:《董康法學文集》,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652頁。
[7] (清)趙舒翹:《提牢備考》卷二條例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26頁。
[8] 同上注,第27頁。
[9] 同上注,第57頁。
[10] 同上注,第32頁。
[11] (清)伍廷芳、沈家本:《修律大臣外務部右侍郎伍刑部左侍郎沈奏核議恤刑獄各條指》,載《東方雜志》第2卷第6期,第92頁。
[12] 1901年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聯名呈上系列奏折,其中有關于改革刑獄的九點意見,主要依據外國成例。“外國人來華者往往親入之監獄,旁觀州縣之問案,疾首蹙額譏為賤視人類”。光緒二十七年六月初四《遵旨籌議變法謹擬整頓中法十二條折》,載趙德馨主編:《張之洞全集》(第4冊),武漢出版社2008年版,第14—25頁。
[13] (清)沈家本:《與戴尚書論監獄書》,《寄簃文存》卷五;《前修律大臣大理院正卿沈奏請實行改良監獄折》,載《東方雜志》1907年第4卷第7期。
[14] 載《東方雜志》1906年第3卷第2期,第69頁。之前,袁世凱派員對日本詳細考察,先設置了習藝所。“批據稟日本監獄之制有未決已決民事懲治,軍獄民獄區分六等。惟已決民事懲治三監宜急仿辦。擬將軍、流、徒三項人犯專歸已決監,學習工藝。余如追償欠債、詞訟命盜案牽連人證應候押。追押訉暨竊賊土棍從嚴懲辦,各犯撥入民事監,其南北巡警局營務處天河府屬罰充苦力人犯概入懲治監,以上三監,房屋即在西門外拓地建置,現在開辦伊始,先建監房一區可容囚犯五百人,將來再行擴充。”《直督袁批天津道等會議采擇日本獄制分別緩急辦法稟》,載《東方雜志》1904年第1卷第1期,第44頁。
[15] 載《東方雜志》1907年第4卷第10期,第482頁。
[16] 《廣東南海縣改良監獄試辦簡章》,載《東方雜志》1907年第4卷第5期,第222頁。
[17] 《監獄改良兩大綱》,載《東方雜志》1906年第3卷第8期,第171頁。
[18] 日本古代監獄源自中國,沈家本在《歷代刑法考·獄考》中有意列出日本的古代獄制,《南史·扶桑傳》:“扶桑國法有南、北獄,若有犯輕罪者入南獄,重罪入北獄,有赦則放南獄不放北獄。”明治維新前,日本面臨的情況和清廷極為相似:“德川氏時,美人以兵刦盟立約,將鈐印,美使巴爾蘭士告之曰:約中所載寓居日本商民歸我領事管轄,此為領事裁判權,兩國皆有不便。然東方刑律太重,非西人所能堪。今日不能不爾。愿自今發奮自強,修明法律,后日改定此約,美當為各國倡。是為日本獄制改革之緣起。”《天津府凌守福彭調查日本監獄習藝所詳細情形呈直隸總督袁稟》,載《東方雜志》1906年第3卷第2期,第64頁。
[19] 《天津府凌守福彭調查日本監獄習藝所詳細情形呈直隸總督袁稟》,載《東方雜志》1906年第3卷第2期,第64頁。袁世凱派員對日本詳細考察,先設置了習藝所。“批據稟日本監獄之制有未決已決民事懲治,軍獄民獄區分六等。惟已決民事懲治三監宜急仿辦。擬將軍、流、徒三項人犯專歸已決監,學習工藝。余如追償欠債、詞訟命盜案牽連人證應候押。追押訉暨竊賊土棍從嚴懲辦,各犯撥入民事監,其南北巡警局營務處天河府屬罰充苦力人犯概入懲治監,以上三監,房屋即在西門外拓地建置,現在開辦伊始,先建監房一區可容囚犯五百人,將來再行擴充。”《直督袁批天津道等會議采擇日本獄制分別緩急辦法稟》,載《東方雜志》1904年第1卷第1期,第44頁。
[20] 王同億主編譯:《英漢辭海》,國防工業出版社1990年版,第4158頁。
[21] 薛梅卿:《中國監獄史》,群眾出版社1986年版,第204頁。
[22] 余紹宋編:《改訂司法例規》(上冊),司法部1922年版,第184頁。
[23] 薛梅卿:《中國監獄史》,群眾出版社1986年版,第266頁。
[24] 這個轉折和民國初年任司法總長的王寵惠、許世英有很大的關聯,二人是向歐洲大陸法系學習的最初推動者和實行者。參見〔荷〕馮客:《近代中國的犯罪、懲罰和監獄(1895—1949)》,江蘇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67頁。
[25] (清)沈家本:《前修律大臣大理院正卿沈奏請實行改良監獄折》,載《東方雜志》1907年第4卷第7號,第354頁。
[26]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說:“所謂章書者,正因游作是書,以所變草法之,后人以其出于急就章,遂名章草者。”
[27] (清)沈家本:《歷代刑法考·獄考》,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157頁。
[28] 酋邦是由分層的社會和占據中心位置但對社會物資并無控制權的酋長組成,其特征是聯系地域經濟、社會和宗教等各種活動的一個中心存在。而國家是一種以合法的武力為基礎更強大的社會和更復雜的組織。參見張光直:《中國青銅時代》,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版,第91—93頁。
[29] The Cultural Evolution of Civilizations, Annual Review of Ecology and Systematics, 3(1972),pp.403—404.轉引自張光直:《中國青銅時代》,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版,第93頁。
[30] (清)沈家本:《監獄訪問錄序》,載《歷代刑法考》附錄,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2237頁。
[31] (清)沈家本:《歷代刑法考》,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162頁。
[32] 《周禮注疏》卷三十六《秋官·司圜》,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957頁。
[33] 《周禮注疏》卷三十六《秋官·掌囚》,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959頁。
[34] (清)沈家本:《歷代刑法考·獄考》,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162頁。
[35] 同上注,第1160頁。
[36] (清)沈家本:《前修律大臣大理院正卿沈奏請實行改良監獄折》,載《東方雜志》1907年第4卷第7號,第354頁。
[37] (南朝宋)裴骃:《史記集解》,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426頁。
[38] 同上注,第427頁。
[39] “牢”本義是指關養牲畜的欄圈,在秦漢之后被引申為獄,在漢代牢和獄含義相同。詳細的論證參見宋杰:《漢代牢獄的管理制度》,載《秦漢研究》(第5輯);李娟:《〈漢書〉司法語義場研究》,四川大學2006年博士學位論文。
[40] (清)沈家本:《歷代刑法考》,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164頁。
[41] (漢)班固:《漢書》卷四十,張陳王周傳第十,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1590、1594頁。
[42] (清)沈家本:《歷代刑法考》,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165頁。
[43] 同上注,第1165—1170頁。
[44] (唐)李林甫:《唐六典》刑部卷第六,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188頁。
[45] (唐)房玄齡:《晉書》卷二四《職官志》,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738頁。
[46] (北齊)魏收:《魏書》卷二一上《獻文六王·北海王詳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562頁。
[47] (唐)李延壽:《北史》卷一九《獻文六王·彭城王勰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709頁。
[48] 如裴蘊在煬帝時為御史大夫,“蘊善候伺人主微意,若欲罪者,則曲法順情,鍛成其罪;所欲宥者,則附從輕典,因而釋之”。(唐)魏征:《隋書》卷六七,裴蘊傳,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1059頁。
[49] (唐)李林甫:《唐會要》卷六〇,《御史臺上·御史臺》。
[50] (明)楊慎:《升庵全集·龍生九子》,云“俗傳龍生九子,不成龍,各有所好……四曰狴犴,形似虎,有威力”。
[51] (清)伍廷芳、沈家本:《修律大臣外務部右侍郎伍刑部左侍郎沈奏核議恤刑獄各條指》,載《東方雜志》1905年第2卷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