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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詩文辭隨錄”與詩界革命運動之展開

《清議報》“詩文辭隨錄”專欄是詩界革命發動期和發展期所依托的核心陣地。1901年12月,梁啟超在《清議報》終刊號上發文總結該報性質時,對這一專欄有句定位的話:“類皆以詩界革命之神魂,為斯道別辟新土”;認為此乃“我《清議報》之有以特異于群報者”之一端。[1]可見,他是有意將該專欄作為詩界革命的創作園地來經營的。

一、群星閃爍的《清議報》詩人隊伍

從1898年12月問世至1901年12月停刊,《清議報》在存世的三年時間里,共刊發約150位署名詩人[2]近900首詩歌。以詩題數量計,排在前六位的“詩文辭隨錄”欄目詩人分別為:康有為(54題99首)、蔣智由(46題62首)、毋暇(38題83首)、譚嗣同(31題49首)、梁啟超(21題59首)、邱煒萲(21題53首)。此外,丘逢甲、唐才常、狄葆賢、夏曾佑、高旭、何鐵笛、蔣同超、蔡鍔、天壤王郎、天南俠子、秦力山、馬君武、杜清池、陳擷芬等,亦是其重要詩人。梁啟超《汗漫錄》中還錄有3題31首詩,其見諸《清議報》的詩作達24題90首,毫無疑問屬于《清議報》骨干詩人。

梁啟超見諸《清議報》的詩歌不乏名章佳句,《壯別二十六首》《太平洋遇雨》《留別澳洲諸同志六首》《贈別鄭秋蕃兼謝惠畫》《紀事二十四首》《自厲二首》《志未酬》《舉國皆我敵》等,均為一時名篇,流布甚廣,產生很大社會影響。梁氏之詩,充滿家國之情和風云之氣,感應著時代節拍,引領一時潮流,體現了詩界革命的革新精神與方向;無論從題材題旨、詩體革新方面,抑或從風格氣魄方面來看,都堪稱20世紀初年新詩壇的翹楚之作。這位“獻身甘作萬矢的”的“少年中國之少年”,立下“誓起民權移舊俗,更研哲理牖新知”的書生報國信念,發出“十年以后當思我,舉國猶狂欲語誰”的豪邁預言,信心滿滿地投身于新民救國的宏大事業當中。[3]而他領銜奏響的晚清新詩界的時代大“潮音”,則構成了以“輸入歐洲之精神思想”[4]為導向的民族精神改造與重建工程的重要組成部分。

19世紀末,康有為見諸《清議報》的詩歌,以題詠戊戌國變、表達維新變法信念和勤王報國之志為主旋律。“詩文辭隨錄”欄開篇之作,就是康氏《戊戌八月國變紀事四首》。其一云:“歷歷維新夢,分明百日中。莊嚴對溫室,哀痛起桐宮。禍水滔中夏,堯臺悼圣躬。小臣東海淚,望帝杜鵑紅”;其四道:“南宮慚奉詔,北闕入無軍。抗議誰會上,勤王竟不聞。更無敬業卒,空討武瞾文。痛哭秦庭去,誰為救圣君。”[5]取材和題旨具有時事性與時代氣息,所謂“詩外有事”。而那組廣為傳頌的乙丑年《出都作》,則凸顯出一個以天下興亡為己任的志士仁人的精神境界,表達當年(光緒十五年)以諸生上萬言書請變法時甘愿為之獻身的赤誠之心。其二云:“滄海飛波百怪橫,唐衢痛苦萬人驚。高峰突出諸山妒,上帝無言百鬼獰。謾有漢廷追賈誼,豈教江夏貶禰衡。陸沈忽望中原嘆,他日應思魯二生。”[6]狂傲不羈之性、俾睨一世之態和郁勃不平之氣充溢而出,感情豐沛,虎虎有生氣。這是康詩中最受任公青睞的一首,梁氏其后在《飲冰室詩話》中兩次征引之,言“南海人格”見于其中,贊佩作為“先時之人物”的南海先生“氣魄固當爾爾”。[7]

進入20世紀后,康氏見諸《清議報》的詩歌,均為“詩外有事”之新作。其《贈星洲寓公》在感慨“平生浪有回天志,憂患空余避地身”的同時,依然以“圣主維新變法時,當年狂論頗行之”為傲。[8]1900年11月,康氏作擬樂府長詩《聞菽園欲為政變小說詩以速之》,面對“鄭聲不倦雅樂睡,人情所好圣不呵”的形勢,叮囑門弟子“或托樂府或稗官,或述前事或后覺”“庶俾四萬萬國民,茶余睡醒用戲謔”,期待著邱菽園醞釀的“政變小說”問世后能達到“海潮大聲起木鐸”的時代效應。[9]這一舉措,既是兩年后梁啟超發起的“小說界革命”之先聲,亦可視為南海先生對正處在起始階段的“詩界革命”的正面呼應。

譚嗣同見諸《清議報》的詩作,主旋律大體不出抒發經世致用、救國濟民之壯懷的范疇,詩肖其人,雄健豪放。《晨登衡岳祝融峰二篇》其一云:“身高殊不覺,四顧乃無峰。伹有浮云度,時時一蕩胸。地沉星盡沒,天躍日初熔。半勺洞庭水,秋寒欲起龍。”[10]氣魄之大,心胸之寬,志向之高,境界之開闊,氣格之豪健,可謂卓爾不群,英氣逼人。梁啟超言“瀏陽人格,于此可見”,嘆服這位“先時之人物”遠超常人的自信與自負。[11]就譚氏“新詩”創作而言,以辛丑年《清議報》刊發的《金陵說法說》最具代表性。詩云:“而為上首普觀察,承佛威神說偈言。一任法田賣人子,獨從性海救靈魂。綱倫慘以喀私德,法會盛于巴力門。大地山河今領取,庵摩羅果掌中論。”[12]照飲冰室主人的解釋,“喀私德(caste)、巴力門(parliament)皆譯音。巴力門,英國議院名,喀私德,蓋指印度分人為等級之制也”;這種“頗喜挦扯新名詞以自表異”的新詩,梁氏在肯定其銳意創新求奇精神的同時,又斷言其“必非詩之佳者,無俟言也”。[13]在《汗漫錄》中,任公對此類詩作亦作了較為客觀的評價:“其語句則經子生澀語、佛典語、歐洲語雜用,頗錯落可喜,然已不備詩家之資格。”[14]在此語境下,梁氏是引之為前車之鑒的;他所發起的“詩界革命”,自然要克服“新學詩”的弊端。但不管怎么說,在“詩中有人”的人格與風骨方面,以及大量引“新語句”入詩的實踐經驗與教訓方面,譚詩對梁氏領銜發起的詩界革命產生過重要影響。

蔣智由《觀世》《時運》《奴才好》《有感》《聞蟋蟀有感》《見恒河》《北方騾》《嗚嗚嗚嗚歌》等重要作品均見諸該刊,稱得上《清議報》詩歌欄目后起之秀、代表詩人乃至頂梁之柱。傳誦一時的《有感》云:“落落何人報大仇,沉沉往事淚長流。凄涼讀盡支那史,幾個男兒非馬牛?”[15]眼光犀利,寄托遙深。那首旨在“思鐵路之行”的《北方騾》,則與《嗚嗚嗚嗚歌》一道,通過描摹步履蹣跚、體衰力竭、臥死道旁的北方騾形象,與“嗚嗚嗚嗚輪舶路,萬夫驚異走相顧”的蒸汽文明形成了強烈的反差,生動地闡發了“文明度高競亦烈,強者生存弱者仆”的道理,毫無掩飾地傳達出對近代西方工業文明的贊美之情。[16]不過,《清議報》時期的蔣智由,尚未創作出最具代表性的新詩;這位被梁啟超目為“近世詩界三杰”[17]之一的后起之秀,在其后的《新民叢報》“文苑”欄有著更為出色的表現,也贏得了飲冰室主人更多的贊譽與青睞。

毋暇有38題83首詩歌見諸《清議報》,從詩歌內容、時代特征與詩體革新趨向來衡量,這位至今仍不清楚其真實身份的新派詩人,稱得上詩界革命運動前期重要詩人。其重要作品《吊倭疏》《瀏陽二杰行》《再題六君子紀念祭》《觀地圖》《旅順口》《尚武》《鐵樹》等,表現出革新圖強的思想性和求用于世的功利性,打上了鮮明的維新思想印記。紀念戊戌變法,緬懷獻身政治改革的死難者,表達矢志維新事業的堅定信念,揭露列強瓜分中國的狼子野心,弘揚尚武精神,乃至鼓吹暗殺主義,是其較為集中的主題意向,形式上大體循著“三長”兼備的新詩創作方向,應和著“詩界革命”的節拍。

丘逢甲有13題35首詩見諸《清議報》,是其骨干詩人之一。念念不忘割臺之痛,抒發家仇國恨,表達光復之志,是丘詩一大取材傾向和主題意向。《聞海客談澎湖事》其一云:“絕島周星兩受兵,可憐蠻觸迭紛爭。春風血漲珊瑚海,夜月磷飛牡蠣城。故帥拜泉留井記,孤臣掀案哭雷聲。不堪重話平臺事,西嶼殘霞愴客情”;其二道:“全臺門戶此荒礁,三載前仍隸大朝。斗絕勢成孤注立,交爭禍每彈丸招。尚書墓道蠻云暗,大令文章劫火燒。我為遺民重痛哭,東風吹淚溢春潮”。[18]甲午之后,臺澎割讓日本,海客談澎湖群島事,勾起了詩人的悲愴情懷,愛國摯情充溢其間。《題無懼居士獨立圖》是符合“詩界革命”創作綱領的代表作;詩云:“舉國睡中呼不起,先生高處畫能傳。黃人尚昧合群理,詩界差存自主權。胸有千秋哀古月,目窮九點哭齊煙。與君同此蒼茫意,隔海相看更惘然。”[19]梁啟超贊其“黃人尚昧合群理,詩界差爭自主權”聯“可謂三長兼備”[20],“意境新辟”[21],視為新詩模范。梁氏高度評價丘詩,主要基于其不失為“詩人之詩”的判斷。丘倉海既能“以民間流行最俗最不經之語入詩”,又能做到“雅馴溫厚”;或許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梁氏譽其為“詩界革命一巨子”。[22]

邱煒萲也是《清議報》高產詩人,發表詩作21題53首;如果考慮到康有為、梁啟超、熱血人等眾多詩友寫給他的幾十首贈答詩,這位舉人出身的新加坡保皇會會長、“南國詩宗”星洲寓公,算得上《清議報》詩歌欄目最為活躍的詩人之一。邱氏見諸《清議報》的詩作多為贈答詩,《寄懷梁任公先生》云:“周秦以后無新語,獨有斯人解重魂。以太同胞關痛癢,自由萬物競爭存。江天鴻雁飛猶苦,海國魚龍道豈尊。夜半鐘聲觀四大,不將棒喝讓禪門。”[23]與夏曾佑、譚嗣同戊戌前夕嘗試的“經子生澀語、佛典語、歐洲語雜用”的“新學之詩”接近,而又一定程度上克服了晦澀難懂的頑疾,梁啟超謂其“以太同胞關痛癢,自由萬物競生存”之句“界境大略與夏、譚相等,而遙優于余”。[24]梁氏之定位,大體反映了邱煒萲此期新詩創作風貌。伯巖《寄懷星洲寓公》贊其“壯論已轟奸相膽,偉詞能鑄國民心”[25],則點出了邱氏詩文的政治性主題與時代風采。

馬君武早年是康、梁的信徒,借助《清議報》“詩文辭隨錄”園地登上新詩壇。1900年秋,其《感懷》《贈牅民二郎》《寄呈任公先生三首》等詩見諸《清議報》,署名“貴公”。“寶劍自磨生遠志”“欲將口舌挽江河”,抒發出投身國事的遠大志向和書生以文字救國的豪邁情懷;“書生誓樹勤王幟,鐵屋瀛臺救圣躬”,表現出維新改良立場[26];“維新有魁杰,辛苦牖黎元”[27],“中國少年公所造”“說法殷勤憶世尊”[28],流露出對康、梁的贊佩乃至崇拜之情。其詩體則體現出新意境與古風格相調和的新派詩特征。

后來成為南社魁杰的高旭,早年也是康、梁的信徒,1901年攜帶著《喚國魂》等詩,借助《清議報》登上新詩壇,署名“江南快劍”“劍公”“自由齋主人”等,一望而知其報國志向、尚武精神和平權思想。高旭見諸《清議報》的詩篇,有充滿憂患意識和歷史使命感的“喚國魂”之作[29],有誓言“斫頭便斫頭,男兒保國休,無魂人盡死,有血我須流”的感賦譚嗣同之作[30],有贊嘆“快哉好身首,短劍鐵血磨”的“吊烈士唐才常”之作[31],有悲嘆“白日嬉游太平域,黃人放棄自由權”的“傷時事”之作[32],有聲言“南海真我師,張賊最可鄙。燒卻勸學篇,平權講自主”的私淑康有為、聲討張之洞之作[33]……要皆以追求國家民族的獨立自主與富強、宣揚政治改革、歌頌英雄主義為主基調。梁啟超標榜的詩界革命“三長”綱領,在高詩中有著鮮明的體現;感情或激越高亢,或沉郁頓挫,讀之令人感奮,顯示了詩界革命的革新精神和創作風貌。

1900年,蔡鍔化名“奮翮生”在《清議報》發表的《雜感十首》,表達出繼承譚、唐二瀏陽遺志,甘愿為救國救民事業而獻身的英雄氣概。其二云:“前后譚唐殉公義,國民終古哭瀏陽。湖湘人杰銷沉未?敢諭吾華尚足匡。”其三道:“圣躬西狩北廷傾,解骨忠臣解甲兵。忠孝國人奴隸籍,不堪回首瞻神京。”末章道:“而今國士盡書生,肩荷乾坤祖宋臣。流血救民吾輩事,千秋肝膽自輪囷。”[34]風格豪健,沉郁悲壯,詩體亦屬于新派詩的路數。

二、《清議報》“詩文辭隨錄”欄前后期之分野

1898年底,《清議報》創刊伊始就開辟了“詩文辭隨錄”專欄,為維新派知識分子提供了一塊相對穩定的詩歌園地。饒有意味的是,同樣是《清議報》詩歌園地,19世紀最后一年與20世紀最初兩年的“詩文辭隨錄”欄,其骨干詩人和詩歌面貌卻有著較大差異。1900年之前,康有為、譚嗣同的詩作占據大部分版面。譚詩絕大部分系30歲以前之舊作,只有《贈梁任公》四律屬于戊戌前夕夏、譚、梁三人小圈子秘密嘗試的“新學詩”。至于康南海詩,同為“詩文辭隨錄”欄目詩人的康門弟子邱菽園對其有著形象的描述:“更生先生倡維新,新詩偏與古艷親”[35],可見康氏此期詩歌并不以趨新為宗尚。不過,這一情況在20世紀初年發生了顯著變化。其原因,并非兩個世紀之間形成了什么文化斷層,而是梁啟超1900年初依托《清議報》發起了“詩界革命”。

如果以1900年梁啟超《汗漫錄》的發表為界將《清議報》詩歌分為前后兩個時期的話,那么,前期“詩文辭隨錄”專欄以逃亡日本的維新派精神領袖康有為和“戊戌六君子”之首譚嗣同為壓陣大將,其欄目的詩歌更多地體現出同人刊物為共同的維新事業而標榜聲氣的主題意向方面的趨同性,而在詩體變革方面的努力并不明顯;在此之后,隨著梁氏公然打出“詩界革命”旗幟,明確提出“三長”俱備的新派詩創作綱領,“詩文辭隨錄”的詩歌面貌發生了顯著變化。

首先,詩人隊伍發生了很大變化。梁啟超、蔣智由、毋暇、邱煒萲、天壤王郎、天南俠子、丘逢甲等成為該欄目骨干力量,其后轉向革命陣營的一批新詩人——高旭(江南快劍、劍公、自由齋主人、秦陰熱血生)、秦力山(力山遁廣)[36]、蔣同超(振素庵主)[37]、馬君武(貴公)等——亦頻頻在這一欄目露面;而此前充斥大部分版面的康南海詩和譚復生遺詩,此后數量大為減少,所占版面比例較之前期大幅降低。1900年之前的一年時間里,康氏有39題詩作見諸該刊;后期的兩年時間里,僅有15題詩作。譚氏前期有29題詩詞,后期僅有4題。梁氏前期僅有3首詩,不僅數量少得可憐,而且內容和形式上均無明顯的革新氣象;后期則有87首,且大都體現了“詩界革命”的革新精神。“詩文辭隨錄”欄骨干詩人毋暇,其全部詩作均在1900年之后發表。蔣智由見諸該刊的45題詩作,僅有一首發表在梁氏揭橥“詩界革命”旗幟之前。

除梁啟超外,蔣智由是后期《清議報》“詩文辭隨錄”專欄最具代表性的新派詩人,無論從題材題旨的時代性和思想內容的進步性衡量,抑或從詩體語體的革新性考察,其詩作均鮮明地體現了“詩界革命”的指導思想和精神氣度。對國人奴隸性質的暴露、諷刺、批判與反思,對尚武、合群、競爭、獨立精神的呼喚,對西方現代科技文明的贊頌,是蔣氏此期詩歌較為集中的主題意向,奏響了后期《清議報》詩歌的主旋律。那首流布甚廣的《奴才好》,以嬉笑怒罵的諷刺口吻反言諷世,對深入國人骨髓的奴隸性質的描摹與揭露,惟妙惟肖,入木三分,開五四時期國民性批判文學主題之先河。

其次,從詩歌創作整體面貌來看,后期《清議報》詩歌響應梁氏“新意境”“新名詞”和“古風格”三長指針者趨多,詩歌題材和詩體風貌的趨新傾向形成了一股潮流,引領著詩壇的新風氣。1900年,鐵血少年《讀科侖布傳有航海之思》云:“絕世英雄冒險家,河山云氣失天涯。扁舟一葉尋新地,不讓張騫八月槎。”[38]江島十郎《友人歸國賦贈》道:“亂世青年福,聯邦黃種親。平權標目的,尚武喚精神。蠻固傾藩閥,犧牲為國民。亞東廿世紀,大陸好維新。”[39]天南俠子《時事雜詠》其四云:“太鳥煙云十六州,歐風亞雨漫天愁。黃人何日脫羈絆,擊劍狂歌唱自由。”[40]長眉羅漢《和怒目金剛刺時原韻》道:“婢膝奴顏歷幾時,野蠻結習恧難移。當途狐兔斗頑固,大陸龍蛇動殺機。蘭芷香供民主像,薔薇紅插圣軍旗。英雄革命從事來,歐美流風有所思。”[41]是年,此類明顯響應“詩界革命”革新精神的詩作,可說是不勝枚舉。

復次,作為“詩界革命”發起人和“詩文辭隨錄”欄目主持人的梁啟超,此后身體力行地踐履新詩創作,對新詩壇起到了引領作用。世紀之交,自言“素不能詩”且屢屢戒詩的梁任公,一發而不可收地創作了大量新派詩,一舉成為后期《清議報》最為多產的詩人。這一饒有意味的現象,或許可以解釋——“詩界革命”的理論倡導,倒逼作為領銜者的梁任公,不得不以身作則,帶頭創作新派詩。時風所及,連康圣人也放下經生策士帝王師的架子,寫起“經史不如八股盛,八股無如小說何”[42]的通俗歌詩來;任公則將這首歌行體長詩同時刊發在橫濱《清議報》和澳門《知新報》,壯大了詩界革命的聲勢。

[1] 任公:《本館第一百冊祝辭并論報館之責任及本館之經歷》,《清議報》第100冊,1901年12月21日。

[2] 《清議報》“詩文辭隨錄”欄目詩人有:康有為(更生、素廣、西樵樵子、青木森、延香館主)、譚嗣同(譚瀏陽烈士)、王照、楊深秀、唐才常(咄咄和尚蔚藍、瀏陽唐烈士、唐瀏陽)、滄浪游子、章太炎(臺灣旅客、西狩)、沛伯、梁啟超(任公、照魑鏡臺道人)、丘逢甲(倉海君、南武山人)、介公、李莘田(雨堂)、寒松主人、黃敃卿、天壤王郎、中島亮平、瀛洲客、蘇庵、菿漢閣主、弗人、痛哭生、天南俠子、兩觀子、獨泣問麒麟者、鐵血子、敬庵、邱煒萲(星洲寓公、觀天演齋主、星洲觀齋)、鄭藻常(西鄉文治)、蔣智由(因明子)、璱庵、檀公、毋暇(毋暇齋、毋暇庵)、山根虎之助(立庵居士)、南洋秋云齋羅氏、直公、同是少年、被明月齋、海外義民、鐵膽伯拉文、籀廬子、三余、未證果者、擎天道生、蓬頭子、鐵血少年、尼牟、無名之英雄、鐵面獼猴、張華威、星洲大島、江島十郎、拏云劍客、商山老人、蔣同超(振素庵主)、大錚、大島翼次郎、短褐皈樵、鐵血頭陀、怏怏生、陳三立(伯嚴)、旅個郎羅璪云、心太平室主人、乾坤一腐儒、行腳僧、重田友介、秦力山(力山遁廣、遁庵、遁公)、百忙一閑人、重田擔雪、鐵血頭陀、楊毓麟(三戶)、楚客、寒山子、嚙鐵子、元道人、克齋、獨立生、啰辣、希盧、庵羅子、馬君武(貴公、馬貴公)、鐵林、濠鏡少年、佗城熱血人、燃犀子、怒目金剛、長眉羅漢、蔡鍔(奮翮生)、狄葆賢(平等閣主人)、小累仙、埃仁伯、不空和尚、寒山寺僧、慧巖和尚、楚雄、季真詩孫、高野清雄、聿亞拉飛、大勇、舊庵、孳孳者、袒臂跋陀羅、飛虎、最惡守舊者、短褐皈樵、鐵羅漢、浪公、鄭鵬云、鄭養齋、亞洲詩三郎、清流、玄圭十億郎、陳云鶴、宜庵、秀水董壽、白狼小隱、杜清池(清池女史)、復庵、高旭(江南快劍、劍公、秦陰熱血生、自由齋主人)、芬陀利室、熱血人、敞齋、莽眇鳥、曰公、突飛之少年、紫髯客、鮀浦寄漁、海山詞客、何來保(何鐵笛烈士)、釘鉸詩孫、陳擷芬(擷芬女郎)、聘庵、熱齋主人、詩盉第三(詩盉)、補牢匠、先憂后樂生、覺庵、夏曾佑(碎佛)、文卿、佑公、璱齋、丁叔雅(惺庵)、懺庵、天囚、黃遵憲(人境廬主人)、穎初、奇齒生等。

[3] 任公:《自厲二首》,《清議報》第82冊,1901年6月16日。

[4] 任公:《汗漫錄》,《清議報》第35冊,1900年2月10日。

[5] 更生:《戊戌八月國變紀事四首》,《清議報》第1冊,1898年12月23日。

[6] 更生:《出都作(乙丑)》,《清議報》第16冊,1899年5月30日。

[7] 飲冰子:《飲冰室詩話》,《新民叢報》第29號,1903年4月11日。

[8] 更生:《贈星洲寓公》,《清議報》第61冊,1900年10月23日。

[9] 更生:《聞菽園欲為政變小說詩以速之》,《清議報》第63冊,1900年11月12日。

[10] 譚嗣同:《晨登衡岳祝融峰二篇》,《清議報》第9冊,1899年3月22日。

[11] 飲冰子:《飲冰室詩話》,《新民叢報》第29號,1903年4月11日。

[12] 譚瀏陽遺詩:《金陵說法說》,《清議報》第85冊,1901年7月16日。

[13] 飲冰子:《飲冰室詩話》,《新民叢報》第29號,1903年4月11日。

[14] 任公:《汗漫錄》,《清議報》第35冊,1900年2月10日。

[15] 因明子:《有感》,《清議報》第81冊,1901年6月7日。

[16] 因明子:《嗚嗚嗚嗚歌》,《清議報》第100冊,1901年12月21日。

[17] 飲冰子:《飲冰室詩話》,《新民叢報》第14號,1902年8月18日。

[18] 倉海君:《聞海客談澎湖事》,《清議報》第33冊,1899年12月23日。

[19] 倉海君:《題無懼居士獨立圖》,《清議報》第32冊,1899年12月13日。

[20] 任公:《汗漫錄》,《清議報》第35冊,1900年2月10日。

[21] 飲冰子:《飲冰室詩話》,《新民叢報》第18號,1902年10月16日。

[22] 飲冰子:《飲冰室詩話》,《新民叢報》第16號,1902年10月16日。

[23] 星洲寓公:《寄懷梁任公先生》,《清議報》第33冊,1899年12月23日。

[24] 任公:《汗漫錄》,《清議報》第35冊,1900年2月10日。

[25] 伯巖:《寄懷星洲寓公》,《清議報》第49冊,1900年6月27日。

[26] 貴公:《感懷》,《清議報》第56冊,1900年9月4日。

[27] 貴公:《贈牖民二郎》,《清議報》第56冊,1900年9月4日。

[28] 馬貴公:《寄呈任公先生三首,用先生贈星洲寓公韻》,《清議報》第78冊,1901年5月9日。

[29] 江南快劍:《喚國魂》,《清議報》第82冊,1901年6月16日。

[30] 劍公:《讀〈譚壯飛先生傳〉感賦》,《清議報》第85冊,1901年7月16日。

[31] 自由齋主人:《吊烈士唐才常》,《清議報》第85冊,1901年7月16日。

[32] 自由齋主人:《傷時事》,《清議報》第89冊,1901年8月24日。

[33] 自由齋主人:《書南海先生〈與張之洞書〉后,即步其〈贈佐佐友房君〉韻》,《清議報》第89冊,1901年8月24日。

[34] 《清議報》第61冊,1900年10月23日。

[35] 星洲寓公:《案頭雜陳時賢詩稿,皆素識也,舊雨不來,秋風如訴,用賦長古,懷我八君》,《清議報》第67冊,1900年12月22日。

[36] 秦力山(1877—1906),原名鼎彝,字立三,改力山,別署鞏黃、遁庵、力山遁廣等,湖南善化人,原籍江蘇吳縣,1897年進湖南時務學堂學習,后應梁啟超之召赴日,1900年參與自立軍起義。1902年與章太炎等發起支那亡國紀念會,后投身反清革命,1905年入云南從事革命活動,積勞成疾,次年病逝。著有《革命箴言》。

[37] 蔣同超(?—1929),字士超,又字萬里,別署伯寅、振素庵主等,江蘇無錫人。梁啟超曾在《新民叢報》“飲冰室詩話”里贊其《新游仙》二章“風格理想幾追人境廬之《今別離》,亦杰構也”(見《新民叢報》第72號,1906年1月9日)。后加入南社。著有《振素庵詩鈔》。

[38] 鐵血少年:《讀科侖布傳有航海之思》,《清議報》第44冊,1900年5月9日。

[39] 江島十郎:《友人歸國賦贈》,《清議報》第46冊,1900年5月28日。

[40] 天南俠子:《時事雜詠》,《清議報》第60冊,1900年10月14日。

[41] 長眉羅漢:《和怒目金剛刺時原韻》,《清議報》第60冊,1900年10月14日。

[42] 更生:《聞菽園欲為政變小說詩以速之》,《清議報》第63冊,1900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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