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企業創新發展的問題探討
1.硅谷創新者創業模式
硅谷的發展是一個神話,但也是個現實。在硅谷是“創新者創業,創業中創新”。硅谷這個名字的由來,應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晶體管發明開始說起。1947年美國的貝爾公司發明了晶體管,1956年發明晶體管的科學家因此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1948年有人跑到貝爾公司說我愿意購買你們技術的使用權,我去生產晶體管,所以1950年左右晶體管生產已經普及,到了1956年晶體管生產已經在全世界應用擴散。這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動了凡心,他帶了八個徒弟,在舊金山附近,即現在的硅谷,成立了肖克萊晶體管公司。大家知道科學家的本性是喜歡跟別人講道理,一天到晚辯論,結果這個公司兩年就垮臺了。肖克萊跑到大學當教授,然而這些徒弟很不服氣,覺得自己的開創性嘗試是可以成功的,幾番折騰后他們成立了英特爾公司,終于發展成芯片王國。創始人之一羅伊斯對芯片發明有重大貢獻,如果活著,2001年因芯片而獲得的諾貝爾獎他應分享。英特爾公司開發的新芯片吸引了許多有創新思維的新技術應用者在它周圍創辦公司落戶;一些高新技術的發明者發現來到這里,可以不向企業轉化其技術成果,而是自己設法創辦高技術企業,直接從事商品化工作,實現自己的創新夢。硅谷吸引了敢于冒險、不怕失敗的學生創業,造就了一批聞名于世的科技創新企業家,成為國際上最先進的技術和產品發源地。由于晶體管和芯片用的主要原材料是硅單晶片,因此把這個吉祥地取名為硅谷。這件事情震動了世界。大家好奇美國怎么那么快就有新產品出來,所以就發現了這個地方。硅谷創業創新模式,被譽為二十世紀后半葉的偉大創舉。
硅谷成了創新的策源地,各個國家、地方模仿硅谷創新者創業的創舉,在全世界興起了創辦高新技術園區的熱潮。二十世紀后半葉中國認識到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大力推動有志創新者下海創業,促進了民營創業企業的發展。1991年,國家開始創建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到2010年大概有80多個。我想告訴各位的是現在我們開發區的實力如何。我這里有幾個數據。原來只有57個的時候,高新區收入75000億元,現在到10萬億元。那么有多少家企業呢?現在有59000多家高新技術企業,北京中關村號稱有18000多家。1991年創業的時候整個高新區的產值是80多億元,到現在增長了4000倍,年增長25%—30%。更重要的是能夠把中國企業創新的氛圍營造起來,進入一個新的歷史階段,所以高新區仿照硅谷模式創辦,在中國是非常成功的。更為突出的是,我們過去認為跨國公司是發達國家的專利產品,在發展中國家是不可能的。倒退30年回去,中國沒有一家跨國公司;倒退20年,中國的跨國公司是小弟弟,被人看不起,就只有幾個人、幾百個人的規模;而今天中國出了一批令世界刮目相看的跨國公司,比如華為、中興,這兩家都在深圳,聯想總部搬到了美國,還有山東的海爾、海信這樣一大批跨國公司,它們都是靠創新競爭產生的。過去,中國企業根本背不動研發投入;現在企業做大了,像華為,2010年研發投入25億美元,2009年投了20億美元,十分厲害。2004年中央財政拿出400億元人民幣支持研發,按1∶8來算相當于50億美元,但是外國有的跨國公司一年就有50億美元,我們整個國家才50億美元,根本不能比。但是現在華為一家企業就投入20多億美元,它在通信專利方面占行業專利的36%,自主知識產權到這個階段是非常厲害的。所以硅谷模式的借鑒在中國取得了成效,不是說只有發達國家可以,發展中國家也可以。
2.競爭合作的日本聯合技術攻關模式
在創新全球化發展里,日本政府組織了技術創新聯合攻關模式。1976—1980年,日本政府組織集成電路1微米芯片技術聯合攻關,他們認為1微米代表了當時的世界水平,現在0.5微米已算是世界的落后技術,但是那個時候美國也沒做成。因此日本在討論當中就考慮如何在科研中與美國平起平坐。他們認為在純粹的科研方面趕上美國、超過美國有很多困難,但是在生產技術方面則有可能性,這個可能性就在集成電路上。他們通過分析后發現當時日本任何一家大企業都不能和美國較量,但是聯合起來則有可能。因此日本政府就把六家生產集成電路的日本公司聯合在一起,由日本一個研究所的所長牽頭組織產學研聯合技術攻關,一旦技術突破就可能在集成電路芯片制造技術方面超過美國。具體做法就是政府出一半的錢,這六家公司出一半的錢。
聯合攻關策劃中碰到的最大困難不是研究所、大學介入后的矛盾,而是參加攻關的六家公司是同行冤家、市場的競爭對手,它們之間“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常常為對手在市場上失利等而幸災樂禍,甚至落井下石。剛開始的時候這六家公司認為不可能合作,而且不同意互訪,因為這六家公司在市場上是競爭對手,相互之間都不能互訪,一互訪就會被竊取機密,政府現在說聯合攻關,大家都認為是不可能的。但是最后政府出了一個招,把整個創新過程分成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的目標是共性技術研發突破。六家企業制造芯片都需要高水平的關鍵技術和設備,各搞一套既會重復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各家實力單薄難突破;將各家企業結合在一起互相取長補短則有可能突破,而且不損害任何一方的利益。
第二階段是產品開發和市場競爭。政府所共同攻關突破的技術成果共享,各家掌握了技術,回去制造什么產品,各顯神通,政府不管,開發的新產品照樣在市場上競爭。
日本政府對企業的影響是比較大的,所以企業半信半疑地接受了。攻關從1976年持續到1980年。1980年,日本專家在美國的雜志上公布了1微米芯片技術攻關的文章,并取得了大量專利。這件事情使日本的生產技術走在了世界前列,影響非常大,后來就成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模式在推進。這里講一個故事,大家知道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海灣戰爭的時候,日本有人寫了本書——《日本可以說不!》,這里面主要涉及的就是芯片的優勢,因為海灣戰爭是美國兵用日本的芯片打的仗,所以日本非常自豪。從科技進步和經濟發展視角評述,特別應當強調的是,把冤家對頭的同行企業組織在一起,為了共同利益而聯合起來協同攻關,它們最終成功地、高效地攻克了技術難題。這種組織方式的理念改變了世界上企業家的價值觀,競爭對手不再是你死我活互不相容,而是產生了利益共享、雙贏、共贏等新型協同創新模式。日本成功以后,1986年其他國家集中了一大批搞經濟的技術專家到日本去研究其成功的秘密在哪兒,研究了許久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日本的國家創新體系運行良好,政府主導、協調各方面力量朝著一個共同的目標前進,最終獲得了成功。
大家會關心,中國政府采用這種技術創新模式了嗎?實際上,日本的協同攻關模式和中國的攻關模式幾乎相同,但是我們的成效并不突出。究其原因,我認為,一是我們長期在技術創新中沒有突出企業是創新的主體,國家、社會的創新資源過多地集中在大學和科研院所,造成技術攻關成果頻傳,但市場上鮮見到創新產品;二是不善于提煉共性攻關技術,突破技術輻射到產業和市場的帶動和影響作用小;三是單純靠技術觀念,忽視了商業模式創新,突破的技術進入市場競爭難。
3.創新思維的全球化
什么叫創新思維的全球化?我粗淺地將其概括為“三跳”“三在”“五流”。
“三跳”就是要跳出純技術因素創新的圈子。我們一談創新就是科學技術,搞技術的人都知道有了技術就會有創新,技術以外不叫創新。但是今天談創新競爭的時候,有技術并不等于競爭優勢就是屬于你的。我給大家舉個例子,現在搞國家科技重大專項,過去人家不賣給我們這種高技術產品,現在我們自己做出來了,市場上也馬上就能見到我們的產品銷售了,但是銷售難,賣不出去!這不奇怪嗎?我在上海參加了一個座談會,與會人員有海歸回來創業、加盟的,也有在國內創業的精英,向他們求教為什么賣不出去。企業家們分析:一是組織管理、市場開拓等商業模式很重要,這叫非技術因素創新。成果做出來后能不能邁出這一步是決定的因素,很多產品競爭不過別人就是因為跳不出技術圈子。二是創新通常起源于科學技術的變革和進步,但跳出了科技的圈子后,一定要調動經濟、文化等社會各界創新的積極性,使創新融入社會,創建創新型國家,才能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例如國際上評價日本經濟奇跡時指出,日本整個國家創新體系運行良好,即全社會協同創新的響應機制非常好。三是創新思維要跳出“國家”這個圈子,融入全球的大潮中。中國最常見的通病是在強勢政府掌控下劃地為界、以我為主發展,很難與周邊協同聯動創新。然而今天我們站在全球視野看,要走出去,機會在全世界,不是在你這個地方,在你這個地方就是挖地三尺也翻不了天。芬蘭、韓國和以色列等是在全世界賺錢才有今日的繁榮,我們不但不能劃地為界,反而要跳出國界,融入世界,分享利益。
“三在”我已經在前面說了。簡而言之,就是要整合全球資源創新,在全球組織生產,產品在全球銷售。
“五流”,是指社會主要的要素資源,人才、資本、物質、知識和信息都是在全球流動的,不是沉淀在某一個地方的,要在流動中找機會。例如,人才的觀念一定要變。現在一個跨國公司辦公室里的人才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白皮膚、黑皮膚、黃皮膚坐在一起,共商世界大事。白皮膚懂得美國和歐洲,黑皮膚懂得非洲,黃皮膚懂得亞洲,大家在一起共同商討發展機會。所以今天一個人也不得不在全球尋找發展機遇,你的機會不是在一個地方一錘定音。
現在對創新人才形象描繪的講法很多,略舉幾例:“跳槽”是指不在一個單位工作一輩子,變換工作單位和工作性質,尋找到適合自身發展的工作。日本主管科技的部門曾做過一項研究發現,美國人一生中變換工作單位和工作性質的高達84%;日本人只在一個單位干一輩子直到退休的高于80%。他們的結論是美國創新思維活躍,成就突出,日本偏保守。“兩棲”是指其人在一國有一份工作,同時在另一國還有一份工作,利用兩處不同的創新生態,創造發展機遇。“候鳥”是指工作無定所,哪里適合就在哪里安家。“全球飛”是跨國公司的一些高管等,因跨國公司在全世界各地設有分公司,他們需要親臨現場協調和處理各種業務,不得不奔走于世界各地。例如,有的人周末在日內瓦度過,禮拜天晚上坐飛機到了美國;在洛杉磯開一上午的會以后,馬上到日本繼續做另外一件事情;在日本待了一天以后又到了巴黎,然后說有件事情要在中國辦,就回到中國辦點事,一周就這樣度過了。我曾經在飛機上見過一位音樂演奏家,帶著小提琴在世界各地演出,他說為了趕場,常常只能在國際航班上睡覺,有苦有樂。如今人才是流動的,而且在全世界流動。我們很多做法和理念都不適應,甚至造成了麻煩。現在大學生畢業找工作就把買房子看成重要的追求目標,買了住房就成了房奴,要還貸,你還會走動嗎?其實你最好的機會在上海、深圳,甚至美國硅谷等,但是你在北京買了房,就背上了包袱。再如,我們許多地方招聘優秀人才,要求國內人才把戶口遷到工作地,海外人才交回護照。聽起來振振有詞,實際是觀念陳舊,很難留住杰出的創新領軍人才。
4.知識生產如何管理
工業經濟的企業管理有非常權威的理論依據、完善的制度設計、成熟的管理規則、人人習慣遵守的操作流程。但是到了以知識為基礎的經濟環境下,企業如何管理知識生產,現在遇到了麻煩。我借用網上報道的案例來探討,舉A、B、C三家公司的例子來看看對知識生產管理的效果。A公司早上8點上班打卡,遲到早退10分鐘扣50塊錢,統一著裝,戴胸卡,公司每年組織一次旅游,如果你提4項合理化建議公司就考慮給你漲工資。B公司9點上班,不考勤,辦公室可以自己布置;走廊上、墻壁上可以隨便寫,過幾天找個工人油漆一遍繼續畫;公司飲料柜臺也不收費,上班想去游泳也可以,公司有游泳池讓你去游。C公司上不上班隨便,穿什么衣服隨便;可以帶小孩、帶狗上班;若不上班,和秘書講一下,說度假去了也行;但不是沒有任務,每個人都有任務。你們評價一下這三家公司誰經營管理得好?
按中國現行的常規管理方法評價,得分最高的應是A公司,實際情況并非如此。A公司是從事高科技知識創造、生產的中國XX電子有限公司,1997年成立,2005年7月因為管理不善破產。這樣的管理叫管理不善?按工業經濟模式不好理解。它是知識經濟屬性的高科技公司,但是它的經營管理不適應知識生產的規律,于是被淘汰了。那么,知識生產的規律是什么?與傳統的工業生產差異在哪里?我粗淺地認為,工業經濟形態下的企業員工管理,是以體力勞動者的勞動量為主建立的考核指標體系,員工在監管者視線下干活;知識創造和生產是靠人的智慧火花爆發,你站在旁邊逼迫、使他心煩意亂不會有創新,管得越緊其實越不好。B公司是微軟公司,現在微軟在中關村大廈里面的布局大概就是這樣,雖然沒有游泳池,但是有乒乓球臺之類的設施。它這樣的管理主要是創造一個環境讓你靜下心來思考問題,讓你有知識創造的機會。其效果是高水平成果不斷涌現,如微軟中國研究院成立五年左右,就成為國際上信息技術領域有影響力的企業研發機構。C公司是谷歌公司。實際上這種調動員工工作激情和創新積極性的公司在發達國家已經相當普遍了。這表明,適應知識創造和生產的新管理模式已經出現。我想申明的是,中國是發展中國家,以知識為基礎的經濟成分非常薄弱,大多數企業的生產運營屬于傳統的工業經濟。今天在北京大學探討知識生產中的企業經營觀念新模式沒關系,因為你們還沒創業。但我不是讓企業家模仿這個管理模式,你模仿三天,公司就關門了。之所以不適應是因為這是人家多年形成的。
這件事情給了我們很大啟發。知識經濟時代,知識創造生產的過程就好像是自由活動的副產品,它不是靠自己整天埋頭苦干或別人一天到晚施加壓力,而是創造一個寬松的環境。在個性思維得到充分發揮的地方,創新思維才能不斷涌現。過去在北京大學等高等學府中這種工作模式是非常普遍的,教授上完課以后時間可以自己安排,不用坐班。外國藝術家浪漫的故事就更多了。莫扎特在咖啡屋里喝咖啡,突然靈感一動,把餐巾紙一撕寫出了世界著名的小提琴曲。過去認為搞文學創作的作家可以這樣,從來沒想過企業也可以這樣干。今天進入知識經濟時代,不是只有一個企業實施彈性工作制度,而是非常普遍。馬克思曾預言在共產主義社會,勞動不再是一種負擔和任務,而是一種享受:上午去打獵,回來洗個澡,下午睡一覺,回到辦公室靈感來了就開始創造。這里供大家參考,只是要大家理解,要適應這樣的時代發展,知識的生產、創造過程一定要改變模式。人類進入共產主義社會還很遠,但似乎適合腦力勞動者的工作、生產方式的創新生態已提前到來了。
5.創新的獨特性與社會共識成反比
創新的獨特性與社會共識成反比,越是奇特的創新,社會越不理解,需要較長的時間才能達成共識,這是一個規律。我講一個故事,大家知道愛因斯坦和卓別林來往,愛因斯坦有一次看卓別林的演出,卓別林演得太好,全場幾千名觀眾不斷地鼓掌,感動了愛因斯坦。愛因斯坦到后臺向卓別林祝賀,說你的表演太好了,所有的觀眾都被你征服了,你真偉大!因為幾千名觀眾里面有科學家、文學家、資本家、工人、婦女、老頭等,什么人都有,他們都能夠為你鼓掌,說明你的感染力太強了!卓別林很幽默地回答說,你的偉大之處在于你的科學創造誰也不懂!實際上,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時至今日世界上還是沒有多少人懂。這就是科學技術創新的魅力所在,也是創新過程中遇到的最大問題。藝術是表現型的,而科學是有內涵的。因此我們理解到創新的獨特性與社會的共識成反比,同時,這告訴我們當你有了創新,但人家說你什么都不是時,你千萬別認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是,而要有自信心。他不理解你不見得是你不對,其實是他的悟性沒到你這個程度。鼓舞創新人的自信心非常重要,但是我不是主張蠻干。有的時候頑固不化,碰得頭破血流、傾家蕩產又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們當中或許有人會認為科學有點“玄虛”,成果不容易被社會認同;而技術創新成果走向產業化、市場化的進程中不會有這樣的問題。事實上,同樣存在共識難的問題。我退下來十幾年,不斷遇到有創新思維的人找我說,他手上有很多專利產品,絕對世界一流,如果找個投資者他馬上可以發財;我也碰到很多有錢的老板,特別是中國,現在暴發戶也不少,他們現在也想冒冒風險干一把高科技,但是都沒成功。我問他是因為什么?投資者說,專家對自己的創新成果說得頭頭是道,但真的可行嗎?投資人希望專利擁有者能夠賣幾個出去看看,但是如果能賣出去也就不需要投資人了。今天的矛盾就在這里,這是一個普遍規律,你們以后出去創新一定要有這種思想準備。
這里以實例說明,產品創造過程中,創新的獨特性與社會共識成反比,是一個世界公認的普遍現象。一個創新的成果被市場認識有個過程,都有滯后性,這就是創新和社會共識之間的間隔,通稱創新產品的市場沉默期。
表1-3列的是國際上較熟知的幾種創新產品投入市場后,因用戶不理解賣不出去而出現市場沉默期。例如:微波爐發明后,產品在市場上經過20年才銷售火爆,35毫米膠卷相機等了40年才進入銷售高峰期,但是現在又被數碼相機取代了,這就是創新的市場競爭。我們一定要理解,所以你投資時一定要想好策略。
表1-3 幾種創新產品的市場沉默期

6.創新人才重能力
各位同學一定關心,在這個創新的時代,將來畢業如何找實踐才智的機會,憑什么讓別人發現自己、重用自己?學歷、經歷、能力都是我們經常關心討論的問題。我們講一個相關的故事。
社會招聘人才重視什么?2003年在北京,生產巧克力的瑞士弗斯貝利公司招聘員工,出了一個題目“請你用一句最簡潔的話,回答四位著名的人士在說什么”。
第一位是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世界聞名的科學家愛因斯坦。1954年4月2日,蘇黎世工業大學慶祝建校一百周年,請愛因斯坦去演講。其中說道:“我學習中等,按學校的標準,我算不上是個好學生,不過后來我發現,能夠忘掉在學校學的東西,剩下的才是教育。”他表達的是什么?
第二位是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美籍華裔科學家丁肇中。1984年6月4日他回母校清華大學演講說,經常有學生問:“你在班上是不是前兩名?像你一樣的諾貝爾獎獲得者是不是都是班上的前兩名?”丁肇中回答說:“據我所知,在獲得諾貝爾獎的90多位物理學家中,還沒有一位在學校經常考第一,經常考倒數第一的倒有幾個。”
第三位是微軟公司創始人、世界首富比爾·蓋茨。蓋茨在哈佛大學二年級時就退學了。因為他后來成了世界首富,所以學校很看重他,特別是他捐了不少款。1999年3月27日哈佛大學邀請他在募捐會上演講。美國的記者很挑剔,問:“你在學校沒畢業,你是否愿意繼續回到哈佛大學拿個畢業證書?你現在學歷太低別人看不起,是不是要證明你自己?”比爾·蓋茨向這位記者笑了笑,什么也沒有說。大家知道比爾·蓋茨后來是美國工程院院士,哈佛大學授予了他名譽博士學位。在這次募捐會上他又說了一句話。他對他父親說:“您總希望兒子有個好的學歷,有資格炫耀自己,然而我使您很失望,我大學沒有畢業。但是現在您應該滿意了,因為今天在哈佛大學我用自己的能力證明了我可以。”
第四位是美國前任總統小布什。他是耶魯大學畢業的,布什學習并不專心,但是當了總統以后學校就看上他了,認為這是學校的榮耀。2001年5月21日,耶魯大學授予他名譽博士學位。美國記者就問:“你當年在學校學習不怎么樣,現在當了總統有什么感想?”小布什也很厲害,他回答說:“對那些取得優異成績的畢業生,我說‘干得好’,對那些學習成績較差的學生,我說‘你們可以去當總統’。”
就這四句話,要讓學生回答。在北京,有400多個碩士、博士報名,交了400多份答卷,最后只有一個人被聘用,參加了公司的開幕典禮。他的答卷是:“在學校里有高分低分之分,但是校門外沒有,校門外總是把校門里的一切打亂重整。”在社會上不再看你的學歷,更為重要的是看你的能力,要靠自己的能力闖一條路,你迷戀學歷的話可能要失業。
我們今天要正確對待高學歷。有好的學歷固然很好,但知識是不斷更新的,并不完全靠學歷,不要過分看重那些經歷。很多人就業喜歡找大公司,雖然做得可能并不好,但是填簡歷看著好。其實用人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奧妙,工作經歷只是參考,社會最看重的是你的能力。你有什么能力干什么事,這是公認的事情。能力從何而來?在今天這個學習的時代,更強調人才的創新能力。創新能力的不斷提升,一是要靠不斷的創新實踐積累;二是要靠不斷的目標明確的培訓,學習知識、技能來充實提高。有針對性、目標明確地接受培訓、獲取新知識和技能相當于“充電”,然后投入到創新工作中不斷釋放;過一段時間,遇到新問題要求解時再去接受培訓,充實和提升自己的能力。人們把在創新中學習,在學習中創新驅動發展的生態環境,稱為學習型社會。
非常感謝“北京大學三井創新論壇”的邀請,使我有機會同各位交流、向各位求教。我不敢說自己說得都對,只是表達了我對創新全球化和企業發展的理解,歡迎大家批評指正。
各位老師、同學是正在或將要為國家和世界做出貢獻的棟梁精英,祝你們前程輝煌!
互動環節
武常岐:感謝馬俊如教授非常精彩的演講,深刻、有趣、生動。雖然提到的上述四位名人在大學里表現不太好,但是不管怎么說他們都到大學來了。大學是一個舞臺,每個人都在這里扮演著自己的角色,社會更是一個大舞臺,真正的考驗在結束大學學習后的階段。按照慣例,對于特別精彩的嘉賓演講,三井創新論壇會安排演講者與聽眾互動,今天我們就零距離地和馬老師對話,下面提問開始。
問:我來自外交學院英語系。推動中國的創新要解決兩個問題:文化和教育的創新。中國要少一點功利主義,多一些理想主義。我想問一下馬教授,您如何看待創新無種子化的問題?
馬俊如:我們探討第一個問題,你剛剛講的創新和文化的關系確實是非常重要的。我們平常講創新的動力有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內生的,一個方面是外生的。內生的就是你自己的個人素質;外生的就是環境,包括各種政治、社會環境。外因是通過內因起作用的,內因是根本,本人的素質是很重要的。
我講一個現代現實的問題。你們在學校里會有感受,今天社會上科技界比較浮躁,大家不安于創造,而是急功近利。雖然政府有責任糾正整個情況,就是你說的文化,但是最主要的還是自己。科學家不要隨波逐流,應該有自己的主見、自我的認識、自我的修煉。隨波逐流的人往往沒有好的創新思維,有獨特創新思維的人往往并不隨波逐流。舉個例子,中國的科學家陳景潤,在社會環境最惡劣的情況下把哥德巴赫猜想弄清楚了。我講這個極端的例子并不是倡導一定都要在他那種環境下,只是首先要講主觀方面的原因。第二講文化,現在社會環境中有急功近利這個問題,原因有兩個方面:一個是近50年來的環境影響,對知識的創造是不尊重的,要糾正“文化大革命”的影響不是一代人,而是幾代人的事情,這是一個文化的環境問題。另一個是政府的急功近利,政府希望在短期內顯示業績,產生短期效應,這個影響是很厲害的。那么該如何糾正?我想應該在社會環境中創造這個氛圍,人自身首先要愿意糾正,并且影響這個社會才行。
問:您剛才說的智商、情商、冒險精神,與現在青年人的精神勝利法之間有什么關系?
馬俊如:阿Q精神我覺得是一種心態的描述,我想這是少數人的心態。我們現在經常提的創新是自我修煉的東西,現在要講科學家精神、企業家精神,要有膽識和勇氣做事情,相信自己做的這件事情是對的,能夠承擔失敗的風險;阿Q好像沒有追求的目標,別人打了他一下他還認為是自己勝利了。這和有崇高的目標并以之為動力的追求是兩回事,我們認為應該要有目標,科學家和企業家都是在有追求的情況下來實現目標的,和阿Q可能是有所不同的。
問:馬教授,您講到中國近幾年高新技術產業發展、園區發展非常快,是不是這里面也存在重復建設的情況?比如您講到產值發展到4000倍,有七八十個,有些沿海的城區搞產業園區,省會城市在搞,有一些縣也在搞,到底現在的現狀如何?它們中有一些是不是也比較低端?或者就是打這樣的噱頭,并不是做真正創新的事?
馬俊如:不可否認,其中有一些盲動性,但主流是正確的、健康的。我個人認為重復建設的概念是計劃經濟時政府經常講的概念,在市場里面沒有這個概念。市場經濟里面的競爭就是你做我也做,贏者為勝,你找到自己的步調就行了。所以平常講市場概念,在競爭的過程里不講重復建設,資源是搶過來的,別人做不等于你不能做,你有把握贏他就行。回過頭來說,我想這也是政府官員急功近利的表現引起的。他不根據本地的實際情況和自己的一些分析判斷做事,而是腦袋發熱,看到人家有了我也要有一個。我舉個例子,在天津建了一個超級計算機中心,叫天河,得了世界第一,這肯定是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中央黨校省部級班都到那里參觀,那些人都是省委書記、省長,他們都是決策者。他們到那里看了以后不僅開眼界、受鼓舞、引以為傲,而且想我自己的那個地方是不是也來一個?天津建一個我為什么不能建?這也對。問題在于,他并沒有想我為什么要建。回去建了超級計算機中心,建起來后應用目標不明確,成為消耗人力、物力的擺設。現在很多人就在反對這樣的事情。因為官員有權、有錢就干,建起來到底有沒有那么多人去也不管,他只認為這個了不起,如果下次第一到了我那兒,目的就達到了。他就是在顯示政績。
問:馬先生,我來自企業,非常贊同您剛才說的觀點。創新有內生性和外生性,關于外生性創新我覺得就是國家現在提出的建立創新型國家的戰略。但是關于每個人內生性的創新,最主要的還是來自于人。現在提在大學創新、研究院創新,我有一個觀點是:人的創新最開始應該從幼兒園的孩子抓起。剛才舉以色列那個案例我覺得挺好,以色列那些幼兒園的孩子一回家,家長經常問他你提了什么問題,而我們經常說學了什么知識,有的時候我們學的知識和思維模式限制了我們的創新。我的問題是我們的創新是否應該從娃娃開始抓起?我現在看到農村里的孩子很大一部分是上不了幼兒園的;城市中幼兒園老師的素質,包括教育的體系我覺得都非常差,我想聽一下您的觀點。
馬俊如:您提創新思維、承擔風險、自由探索的精神應該從小開始,這就是前面提到的文化創新的問題。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在美國的時候,有幾次在住處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是我不認識的幾個小孩拿著報紙在賣。他們有禮貌地問:“先生您要訂報紙嗎?”小孩大概只有六七歲,兩三個小孩一起來的。后來我問朋友,他們說美國父母鼓勵這些小孩子做服務,賣報紙賠了錢父母不但不責怪還給他補貼,告訴他你沒有賺錢,我給你補了;超市里有很多初中生自己去打工,并且形成了這樣的風氣。并不是沒錢的人這樣做,有錢人也是這樣做的,這是一種文化。我在康奈爾大學時,當時前任校長的兒子設計了一個馬桶蓋,父母大加贊揚,美國很多教授也說你兒子有獨立思想,設計了一個馬桶蓋。在中國可能就會說你很沒出息。在美國,這就是告訴你,每個環節都可能創造。他們有這種文化,讓人有抗風險的能力。人一定要受點折磨才行,所以他們鼓勵孩子做一點有風險的事。我們國家現在遇到的最大的困難、很多教育家和社會科學的科學家研究探討最傷腦筋的問題就是娃娃教育的問題。現在不是讓他鍛煉、經風險、闖世界,而是六個人帶一個孩子,上學、放學都在門口像迎接首長一樣地排隊接送孩子,這怎么行?這是我們創新能力從小不能得到加強的一個很令人頭疼的問題。現在大家都在傷腦筋,但依然沒有解決。
問:馬老師,您原來在外國專家局工作,您怎樣看待現在中國的智力資源利用率的問題?還有長期的創新機制的建設,您剛才提到中國的換屆經常會影響到常態化的東西,包括教育、創新。有沒有一種可能性,通過建立一個什么樣的機構,保證這些不受政治變化因素的很大影響,從而保證長期創新的延續性?
馬俊如:先回答后面那個問題,經常換屆的事情怎么辦。如今我們進行體制改革,就是要改這個問題。不過現在還沒想出解決的辦法。我經常參加各種會議,大家都在呼吁國家改革,解決短期行為方面的問題,到現在仍然在不斷地探索當中。今天晚上我這個答卷肯定是無法讓人滿意的。
你前面講智力應用。中國非常重視智力的開發應用,中國的父母望子成龍,特別是現在多是獨生子女,從社會意識上重視獲得知識,總是希望子女將來為社會發揮作用。問題在于我們有的沒找到規律,把智慧引導到另外一個方面了,沒做好這些事情。這受過去幾十年的意識形態里一些錯誤思潮的影響很大。現在大學里自己辦公司、搞產品生產的人中沒有很多成功的,就算你做出一點業績,但如果是專業的公司來做肯定比你強多了。大學就是搞人才培養和知識創新的,新產品開發應該由企業來搞,大學當好幫手就行了。在大學里搞產品創新,自辦公司經營,不是學者的專長。有一位著名大學的校長前幾年告訴我,學校召開辦公會議時80%討論的是校辦企業怎么運營、勞資糾紛怎么解決。后來,教育部一再否認教育搞產業化,試圖糾正這股歪風,但要試圖消滅這個影響很困難,涉及各種利益。延伸到現在的毛病是什么?大學科研的很多目標是瞄準產業的,瞄準生產時如果是幫助企業做絕對是正確的,現在要自己領頭去做就錯了。因為是企業在前面闖市場,只有主力軍才知道市場是怎么回事,你在后面不知道酸甜苦辣。所以現在逐漸調整創新資源,技術創新以企業為主體,大學和科研院所配合。我們現在很多教授擔心,這樣做了以后怎么評價我的工作?人家說發表兩篇論文有什么用?我沒有東西怎么說明我的成果?明明知道在國外都是這么干,但回來就不敢這么干,包括海歸在國外都是自己想干什么才干,因為那個環境告訴你只有這樣的競爭才行,回來就是想繼續鉆研學問。但后來發現鉆研學術的課題申請得不到資助和公正的評價,最后屈尊,一天到晚做產業化。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我們應當尊重科學技術研究開發的規律,在此基礎上搞高層次人才的培養和學術研究,這一點很重要,要做好這件事情我還是認為自身的能力非常重要,要自己有判斷,相信自己的創造。如果我們都能這樣做就培養了一個好的氛圍,那就是良好的創新生態。
問:您剛才最后說四位名人都是對傳統的顛覆,用傳統的觀點看他們都不是特別優秀的人,還有前面舉到的幾個例子都是創新非常有建樹的國家或者地區。但是我發現它們在對于傳統文化的延續和尊重方面也做得很不錯,包括韓國、日本等。當然也有不好的,比如歐洲之前對于傳統延續得不錯,但這幾年并沒有表現得非常優秀。我的問題就是我們現在很多企業家在談國學,到底應該怎么處理創新與傳統的延續關系以及對傳統的顛覆問題?
馬俊如:今天我先講了顛覆性的東西,讓大家知道在知識創新的時代追求的突破是什么,但并不是要否定傳統。創新的文化是在繼承的基礎上發揚的,有些東西是要改變的,但有些是不能改變的,甚至被遺忘和否定的好傳統還應該找回來。我們經常講中國的儒家文化、漢文化與創新是矛盾的,實際上國際上實踐了半個世紀的知識創新過程,認為中國的傳統文化在創新文化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舉個例子,很多中國的古書在教學中不學了,而日本卻規定要學習四書五經。二十年前,我請日本日立化成公司董事長橫山亮次先生演講,關于中國的傳統文化在引領世界高技術潮流里面發揮的作用,他講了一個“和為貴”的觀念。他說,傳統的競爭都是你死我活的,實際上最后發現在創新中到處樹敵是得不到支持的,因為你要整合全球的資源創新,要融入各種元素。對一個創新的企業家來說你的創新文化要講究“和”,要聽得進別人的意見,最重要的是要考慮別人的利益,要學會與別的企業分享利益。他認為,這樣改變了傳統的意識后,創新就成功了。
問:馬老師,我是一個企業的管理者。請問作為中小企業在融入全球經濟化的浪潮中應該注意什么,或者朝什么方向考慮其發展?
馬俊如:企業技術創新的基礎是中小企業。我想硅谷創新者創業的經驗就是關于中小企業的,并不是大企業。但是,今天講引領潮流的創新發展是關于跨國公司的,因為大企業實力強大。大企業是由小企業成長壯大形成的,所以小企業是基礎。硅谷的模式在全世界被描繪成二十世紀后半葉的偉大創舉,它使我們找到了創新的道路,即培育小企業使其發展成大企業。今天要講創新的靈活性、創新思維的活躍性絕對是重要的,我們國家花了那么多精力投入開發區的建設中,就是看到創新的基礎是中小企業,全國有5萬多家中小企業,中關村每年大約有幾百家、上千家企業要消亡掉,再建立一兩千家企業,這就是不斷消亡、不斷建立的過程,中小企業絕對是重要的主力軍、奠基人。謝謝!
(演講時間:2011年6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