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引論

人們總是渴望展示(他們)經過努力后的成功,而羞于公布他們的失敗。人類會毀于這種遮掩錯誤與失敗的片面做法。[1]

——亞拉伯罕·林肯

命名一個社會問題的好辦法可能是寫一本如何解決這一問題的書。如果對如何改進每況愈下的學校教育質量感興趣,可以翻閱溫迪·科普(Wendy Kopp)于2003年出版的著作:《有一天,所有的孩子:美麗美國的勝利和我一路上學到的》(OneDay,All Children:The Unlikely Triumph of Teach for America and What I Learned along the Way);如果對根除貧困有興趣,可以翻閱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Yunus)于1999年出版的著作:《窮人的銀行家:小額擔保貸款和與世界貧困的斗爭》(Banker to the Poor: Micro-Lending andthe Battle against World Poverty);如果對在拯救地球的同時創造更多工作崗位感興趣,可以查閱范·瓊斯于2008年出版的著作:《綠領經濟:兩個最大問題的一個解決方案》(The Green Collar Economy: How One Solution Can Fix Our Two Biggest Problems by Van Jones)。我們可以繼續舉例,但你應該已經明白了這種情況。一般而言,公共政策領域總是充斥著各種有關“最佳實踐”和“循證項目”(evidence-based programs)——保證成功的模范理念與方案的書籍。[2]

事實上,這個世界可能并不需要另一本推銷成功的書。但是關于失敗,則完全是兩回事。在公共事務領域,失敗是一個典型的只能在私下里低聲討論的事情。在奧巴馬總統開啟一個“負責任的新時代”的努力中,他在自己所犯錯誤上的坦率讓我們耳目一新。但在公共政策領域,這仍然屬于例外而非規則,當然,對于失敗的恐懼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天性之一。而且經驗告訴我們,當失敗可能危及職業生涯、名譽和財富時,人類自我保護的本能會過度反應。當風險越高時,你越不喜歡聽到“失敗”二字。

但是,如果我們無法談論失敗就會導致一些無法回避的后果,最明顯的就是會營造一種扼殺創新的氛圍。如果沒有嘗試新的想法且失敗亦在所不惜的意愿,根本無法想象我們如何才能去挑戰那些傳統的觀點,或者去解決我們所面臨的最棘手的社會問題。

可惜的是,刑事司法領域在認識和利用試錯的價值方面進展尤為緩慢。在其他學科,尤其是在大部分的科學和醫學領域,解決問題被視為一種迭代過程(iterativeprocess)。[3]托馬斯·愛迪生(Thomas Edison)曾有一句古老的名言描述了科學方法的重要性:“我并沒有失敗5000次。我成功地發現了5000種無效的方法并且我不需要再嘗試這些方法了。”最近,禮來制藥廠(EliLilly)和藥廠的首席科學官則因舉辦“失敗派對”(failure parties)而聞名,“失敗派對”是為了向杰出的科學研究致謝,即使這些研究最終失敗而未能給藥廠研發出新的藥品。[4]

毋庸置疑,刑事司法領域并沒有什么“失敗派對”。刑事司法官員很少有機會“體驗”試錯的過程(atrial-anderrorprocess),這一方面是由于失敗的結果會迅速浮現(例如相關人員可能會死亡),另一方面也因為圍繞刑事司法相關問題的媒體和政治環境不允許他們試錯(例如刑事司法官員會因此被解雇)。很多刑事司法機關恪守“管好自己的事情”這一宗旨也并不奇怪。威斯康辛大學(University of Wisconsin)法學院的警務專家邁克爾·斯科特(MichaelScott)教授如此形容這一問題:“警察局局長很少會這樣說,‘我們有一個不錯的想法但沒發揮作用,我們打算重新開始用不同的方法去嘗試’。這是一個研究人員自然而然的想法,但警察局局長通常并不認為他們有這樣的活動空間。”[5]

說句公道話,認為在刑事司法體系中不存在任何關于失敗的討論是有失偏頗的。事實上,刑事司法體系本身就內置了一些處理特定種類失敗的機制。其中最顯而易見的就是市民投訴審查委員會(civilian complaint review boards)和上訴審查程序(appellate review process)。在一定程度上由于這些機構與機制的存在,公眾對于刑事司法系統存在缺陷的討論傾向于集中在諸如警察的不當行為和死刑等熱點問題之上。雖然這些問題在道德和哲學層面都非常重要,但關注這些問題的人很少,這些問題對于公共安全也僅產生了很有限的影響,對于政策制定者和未來的創新者來說,也極少能夠提供有意義的經驗教訓。

刑事司法體系并不善于從過去吸取教訓。事實上,美國刑事司法的歷史可以被解讀為一種搖擺不定的狀態,因為在刑事政策從嚴懲(punitiveness)轉變為寬大(leniency)并再次回歸嚴懲的這一過程中,政策制定者并未駐足思考一下,當初他們為什么選擇這一方向而不是另一個方向。由于刑事司法政策制定者不愿公開談論失敗,致使這種狀況愈演愈烈。這種狀況還妨礙了公眾談論這個國家的犯罪狀況和新想法的產生。更嚴重的是,這還使我們無力解決諸如低收入社區中的慢性犯罪(chronic offending)[6]、對于監禁刑的過度依賴、審前羈押濫用、假釋犯重新犯罪率過高等問題。除非刑事司法的政策制定者和實踐者有充足的時間、空間和動力從他們的前任那里吸取教訓或分析他們自己存在的問題,否則刑事司法領域將永遠被失敗的陰影所困擾,正如喬治·桑塔亞那(Georges Satayana)的格言所說的那樣:“那些不能銘記過去的人注定要重蹈覆轍。”

因此,我們選擇撰寫本書來討論刑事司法領域中的失敗以擺脫這一宿命。我們的目標是鼓勵刑事司法領域開展更為直接的對話,這種對話承認刑事司法領域中的許多創新措施都失敗了,也承認沒有人能確定無疑地知道如何來減少犯罪。對于我們而言,這并不是悲觀懷疑的源頭,而是一種行動的呼吁。通過公開地討論甚至“慶祝”失敗,我們寄望于培養一種氛圍:在嚴格反思的基礎上發展與實施新想法和創新措施。

需要說明的是,當我們使用“失敗”這個詞時并不是指因能力不足或貪腐所致使的錯誤——例如一位法官對一項關鍵的不具有可采性的證據作出了錯誤的裁判,或者一位警察收受當地毒販的賄賂。我們也不關注社會層面的失敗——貧窮、種族主義和美國家庭的破裂——雖然這些問題也時常與刑事司法體系纏繞在一起。

相反,本書致力于考察那些精心籌劃但卻由于種種原因未能實現預期目標的各種努力和嘗試。這些嘗試包括備受關注的全國性的項目,例如抵制濫用毒品教育項目(Drug Abuse Resistance Education),這一項目派遣了數以千計的警察到當地的學校為學生提供毒品方面的教育,但卻未能在未成年人毒品濫用上取得有效的進展。我們同樣關注相對較少人知道的地區性的創新措施,例如圣路易斯市(St.Louis)警察局所實施的一個旨在減少槍支犯罪但最后被認為存有缺陷的創新項目:為了查獲槍支,如果父母或其他監護人因為擔心孩子可能私藏了槍支而允許警察入室搜查,那么作為允許入室搜查的回報,警察則承諾不會以他們入室搜查后的發現實施任何逮捕措施。

我們還有意考察了若干被廣泛認為取得成功的創新項目,包括毒品法庭和停火行動。前者是將毒品成癮的犯罪者與戒毒治療聯系在一起以替代監禁;后者則是在特定的管轄區域內實施的一種策略:將更為清晰的威懾信息傳遞給對暴力行為負最主要責任的人員。雖然毒品法庭和停火行動在許多地方取得了傲人的成績,但在一些地方卻難以取得成功。我們尋找夾雜在成功中的失敗,意在暗示成功與失敗之間的界限并不如想象地那么清晰。

通過本書,我們總結了這項為期三年的研究——對之前失敗的刑事司法試點開展研究——的成果。這項研究獲得美國聯邦司法部司法協助局的支持,具體的研究活動包括文獻分析、圓桌討論、對創新項目的實地觀察以及對幾十名這一領域著名的實務工作者與學者的訪談。

我們自己的工作經驗也支持我們開展這項研究。在過去的十年里,我們任職于法院創新中心,這是一個致力于減少犯罪、幫助被害人和提升公眾對于司法的信任度的非營利機構。法院創新中心已經獲得了許多全國性的獎項,這些獎項來自于德魯克研究院(Drucker Institute)、美國律師協會(American Bar Association)、全國刑事司法協會(National Criminal Justice Association)、全國法院管理協會(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Court Management)、福特基金會(Ford Foundation)以及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Harvard University's John F. Kennedy School of Government)。

法院創新中心在成功地構思、策劃和執行示范項目方面尤其享有盛譽,這些示范項目致力于提升司法系統在解決吸毒成癮、精神疾病、家庭暴力等問題方面的活力。在這些“問題解決型法庭”(problem-solving courts)中,本書的兩位作者擔任了其中兩個項目的主要策劃人:雷德·霍克社區司法中心(Red Hook Community Justice Center)和布朗克斯社區解決項目(Bronx Community Solutions)。

雷德·霍克社區司法中心是一個坐落于紐約市布魯克林區的社區法庭(community court),其所在的社區長期以來因為毒品、犯罪和混亂而聲名狼藉。為了應對這一情況,法院創新中心、紐約州統一法院系統(NewYorkState Unified Court System)、紐約市、金斯郡地區檢察官辦公室(Kings County District Attorney's Office)及其他合作機構共同于該社區設立司法中心,目的在于減少該社區公眾的恐懼和提升公共安全。

雷德·霍克社區司法中心選址于一所已經被廢棄數十年后又被翻新的天主教學校,設立了一個由亞歷克斯·卡拉布雷塞法官(Alex Calabrese)主持的處理多種案件的法庭。這個法庭處理輕微刑事案件、房屋租賃糾紛和少年越軌案件(juvenile delinquency cases)。任何時候只要可能,司法中心都試圖將被告人和訴訟當事人與社會服務聯系起來,包括戒除毒癮治療、工作技能培訓和心理健康咨詢等,目的在于幫助他們避免再次涉嫌犯罪而回到法院再次受審。與此同時,司法中心還啟動了一系列犯罪預防與社區參與的創新措施,包括但不限于少年法庭(youth court)[7]、青少年棒球聯賽(youth baseball league)、警察與未成年人的戲劇工作坊(police-teen theater workshop)和一個歸屬于美國志愿隊(AmeriCorps)的社區服務項目[8]

雷德·霍克社區司法中心所提供的新的司法方法促使這個曾經死氣沉沉的社區發生了轉變。犯罪減少了,對于社區的投資增加了,而且研究者還記錄下了居民對于政府態度的改善。

2005年,我們將在雷德·霍克社區司法中心試點的一些理念經過適當調整后運用到了紐約市布朗克斯社區。與之前在雷德·霍克僅由一名法官在單一的社區開展工作不同,在布朗克斯這個有140萬人口的地區,我們將問題解決型司法擴展適用于48位審理輕微刑事案件的法官,并在量刑方面給予他們與卡拉布雷塞法官在雷德·霍克社區審理案件時相同的權限:可以選擇更多的與社區相關的刑罰執行方式。

我們在布朗克斯社區開展這一項目只有一個目的:使司法在輕微案件中更有意義。雖然這一實驗開展的時間還不長,但已經呈現出鼓舞人心的效果。項目已經改變了布朗克斯社區的量刑實踐——在成千上萬的案件中,社區恢復(community restitution)措施與社會服務已經取代了短期監禁刑的適用。通過每年向布朗克斯社區提供數萬小時的社區服務,要求輕微案件的犯罪人清掃馬路、清除涂鴉和清潔本地的公園,布朗克斯社區解決項目還贏得了社區的有力支持。

雷德·霍克社區司法中心和布朗克斯社區解決項目都被贊譽為全國性的示范項目。每一年都有數以百計的來自全國和世界各地的刑事司法官員前往參觀。在其他州(新澤西州和康涅狄格州)和其他國家(加拿大、澳大利亞和英格蘭)都有通過復制這兩個項目而開展的項目。

雖然所受到的關注令人喜悅,但我們清楚地知道雷德·霍克社區司法中心和布朗克斯社區解決項目所取得的每一個成功都源自試錯的過程,這一艱辛的試錯過程不可避免地失望滿途。我們曾經設計過并不招人喜歡而最終放棄使用的技術應用、找不到合適導師的培訓項目和根本不能長時間維持的反暴力創新措施……這個失敗的清單可以列得很長很長……

在反思我們和其他人的失敗的過程中,四個基本的命題一次又一次閃現于我們的腦海之中,正是這些命題使本書得以形成。

1.不是所有的失敗都相同。失敗通常是一個由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和特定的人員共同作用下的復雜化學反應的產物。雖然每個失敗都有其獨特之處,但也可以將失敗分為四個不同的類別。前兩類相對更直觀一些:概念上的失敗(failure of concept,也可以稱為糟糕的想法)和實施上的失敗(failure of implementation,也可以稱為糟糕的執行)。有的時候,改革者犯了錯誤:從根本上錯誤地理解了他們想要解決的問題的本質,或者對改革措施的實施過程缺乏足夠的關注。另外兩類失敗則更具隱蔽性:營銷上的失敗(failure of marketing)和自我反思上的失敗(failure of self-reflection)。這兩種實際上是同一事物的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改革者如果不能在政治方面處理得當或不能為實施新想法贏得必要的支持,他們的創新之路不可能走得太遠。另一方面,一些改革者過于關注如何獲得支持,以至于不能準確評價自身的弱點或者不能在現實狀況發生變化時迅速回應。在第一章中,我們將以上面提及的圣路易斯市開展的“同意搜查”項目(Consent to Search program)為例,重點分析刑事司法試點失敗的各種路徑。

2.失敗很少是非黑即白的。雖然新聞媒體和政治家們需要的是有關最終結果的答案(這個項目到底有沒有作用?),但事實通常更為微妙:一些創新措施有些時候對部分人產生了作用。而且,對成功與失敗的界定還常常取決于不同的立場和不同的價值取向。在刑事司法這一主要參與人的立場與價值取向常常互相沖突的領域,這一點表現得尤為明顯。對于這一問題,俄勒岡州波特蘭市(Portland)選舉產生的檢察官邁克爾·施倫克(Michael Schrunk)給出了如下的例子:“如果審前服務(pretrialservices)使更多的人不被審前羈押,這可能被視為一種成功,但當地的警察和檢察官可能并不認為這符合他們的利益……讓所有利害相關的人都贊同某一項特定的措施是非常困難的,因為很多情況下他們總會用‘如果你贏了,我就輸了’的思維來思考問題。”[9]在本書的最后一章,我們將運用更多的細節來透視有關抵制濫用毒品教育項目的爭議,并以此來探討界定失敗方面的難點。

3.政治因素會對所有改革的成功或失敗產生巨大的影響。任何創新措施都或多或少需要政府的支持或認可,所以刑事司法改革者必須時時應對各種政治現實,包括如何面對民選官員和高級政府官員。以某種方法將改革的創新措施描述為通常不受政府決策的政治因素影響的事情是很有吸引力的,尤其是對于“善政”(goodgovernment)模式來說。但事實上,這樣做后患無窮。同樣真實的是,為了獲得政治上的支持與資助,改革者常常認為有必要夸大他們工作的潛在影響。按照犯罪學家瓊·彼得斯拉的說法,涉及刑事司法改革時,“言過其實有悠久的歷史”:

在我們超過100年的刑事司法改革歷史上,根本不存在我們知曉如何將重新犯罪率降低超過15個或20個百分點的情況。即使為了實現這個不高的目標,你也必須把一切準備好:合適的工作人員、開展合適的項目、選擇犯罪者生命中的適當時間并在一個支持你的社區環境中。我們應當對此更為誠實,我的感覺是我們還沒有公開這一點,因為我們認為這么一個不高的目標是無法贏得公眾支持的。[10]

彼得斯拉描述了一個改革者常常不知不覺就會反復掉進去的失敗陷阱。不幸的是,失敗通常是一個不可避免的事實問題。如果改革者期望過高的話,即使設計和實施方面都做到最佳的創新措施也會被視為失敗。政治因素的重要性貫穿于本書的始終,在我們考察毒品法庭在明尼阿波利斯市(Minneapolis)和丹佛市(Denver)曲折多變的歷史,以及講述康涅狄格州的官員面對近年來最令人震驚的犯罪之一,在已經引起公憤的情況下如何抵制“三振出局”(three strikes and you're out)法案的動人故事時,政治的重要性更是徹底顯露。

4.實施與理念同樣重要。將理念轉化為具體的項目絕非易事。真相是,大部分新的政策創新措施都失敗了,就像大部分的新型商業也都失敗了一樣。最常見的障礙是環境所帶來的挑戰:在洛杉磯行之有效的創新措施可能在芝加哥就不奏效,更不用說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個農村地區了。

就像哈佛大學利斯貝思·肖爾(Lisbeth Schorr)教授所說的:“環境最像是創新措施的破壞者。如果認為把一個很棒的項目移植到一個新的地方,新的環境不會毀滅這個項目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11]或者就像歌手比利·布拉格所唱的:“你可以借用理念,但你不能借用情境。”[12]本書其中一章談到了停火行動項目試圖復制和延續其于20世紀90年代在波士頓取得的成功,就是對這一方面的展示。改革者還必須明白獲得一線工作人員(警察、法官、檢察官和假釋官)的支持的重要性。在與政府高層的政治精英的競爭中勝出固然很艱難,但最重要的政策決定時常由底層的“街頭官僚”(street-level bureaucrats)作出。[13]我們在對加利福尼亞州假釋改革的考察強調了這一經驗教訓。

在選擇我們所要研究的失敗的案例時,我們的目的既不是歸咎于某一方面,也不是進行類似于馬后炮式的批評——事實上,在研究之后,我們對那些有勇氣去改變龐大而復雜的刑事司法體系的人懷有全新的敬意。我們的目的同樣不是傳遞“改變不可行”這樣的信息。正好相反,我們致力于培育刑事司法方面的創新:通過承認失敗這一事實雖然不那么令人滿意,但卻經常不可避免,以及在對其進行了適當的分析并將其視為可供學習的經驗教訓后,失敗甚至是可以接受的。當我們希望在將來繼續改進刑事司法體系時,即使是未能實現預期目標的創新措施也能提供有價值的信息和指引。

雖然本書的主題是失敗,但值得注意的是,我們生活在美國刑事司法體系取得卓越成就的年代。在這一時期中,犯罪數量歷史性地下降使得公眾感到更為安全、被害減少并使公共安全不再是公眾議題中的熱門話題。為了解釋過去20年里犯罪數量下降的原因,為數不少的理論得以發展。有的理論關注大趨勢方面的變化,諸如出生率的變化、直至最近都增長發展的經濟、可卡因的衰落甚至流產率上的波動。另一些理論則指向分散的刑事司法創新,例如毒品法庭、量刑改革、情報制導警務戰略(Comp Stat)中的犯罪地圖繪制(crime mapping)與管理系統、以社區和問題為導向的警務等。無論傾向于哪一種解釋,我們都可以肯定地說,刑事司法領域已經遠非之前“沒有任何作用”(nothing works)和“無法治理的城市”(ungovernable cities)的年代了。

雖然有很多成績值得驕傲,但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盡管過去的20年里有關刑事司法的知識和實踐都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但美國刑事司法機關依舊面臨著諸如黑社會犯罪、槍支犯罪和家庭暴力等問題需要解決。即使在一些案件中適用以社區為基礎的替代措施更為省錢且有效,刑事司法體系仍然將監禁作為默認和首選的手段。大約有2/3的犯罪者在離開監獄后的3年內重新實施了新的犯罪。由于資源不足,緩刑官或假釋官常常被要求同時對幾十個罪犯進行監管,因此對緩刑和假釋的監管常常徒具其名。需要解決的問題真的并不少。

除非刑事司法官員愿意嘗試新的做法并甘冒失敗的風險,我們不可能在這些問題上取得些許進展。正如我們將在毒品法庭那一章再次提及的明尼蘇達州亨內平郡(Hennepin County)的法官凱文·伯克(Kevin Burke)所談到的:“我們必須與慣于選擇傳統方法來解決問題的傾向作斗爭。刑事司法中更為常見的失敗,正是不愿意嘗試不同的做法。”[14]

在邁克爾·喬丹(Michael Jordan)職業生涯的巔峰時期,耐克公司所制作的一個廣告可能最好地傳達了始終如一、堅持不懈地勇于承擔失敗風險的必要性。在這個廣告里,喬丹說:“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曾經9000多次投籃不中,也曾經輸掉近300場比賽,有26次我被認為能夠投中壓哨的制勝球,但最后卻沒有投中。在我的生活中,我不停不停地失敗。這就是我為什么成功的原因。”[15]

寫作本書時,我們希望能鼓勵刑事司法改革者勇于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因為這樣他們最終將取得成功。

[1] Burlingame,Michael.2008.Abraham Lincoln:A Life.Baltimore,MD: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p.358.

[2] 我們無意貶損這些書的價值。事實上,我們還幫助撰寫了一本兜售新想法的書——《優質法院:問題解決型司法》(Good Courts: The Case for Problem-Solving Justice)。

[3] 雖然刑事司法有許多方面需要借鑒醫學等學科,但同樣也有很好的理由來解釋為什么更為科學的研究方法不能盛行于刑事司法領域,包括在組織、倫理以及經費方面都存在不利于開展一般的隨機分配實驗(randomized trials)的障礙。

[4] 1974年,社會學家羅伯特·馬丁森(Robert Martinson)和其他幾位作者共同發表了一項對多個回歸社會項目評估的元分析(meta-analysis)成果。馬丁森并以此為題撰寫了一篇被廣泛閱讀的文章,發表于《公共利益》(The Public Interest)期刊。這篇文章的結論是,并沒有明確的證據顯示這些回歸社會的項目對于重新犯罪率產生了影響。雖然很多學者隨后對這一研究結論進行駁斥,但對于改變犯罪者的行為“沒有任何作用”(nothing works)的觀點產生了持續性的影響,并有助于對回歸社會這一理念提出質疑。參見Martinson, Robert. 1974. “What Works? Questions and Answers about Prison Reform.”The Public Interest 35(Spring):22—54.與之類似,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所爆發的城市問題導致很多人得出這樣的結論,像紐約這樣的美國城市是“無法治理的”(ungovernable)。參見Cannato,Vincent.2001.The Ungovernable City:John Lindsay?s New York and the Crisis of Liberalism.New York:Basic Books.

[5] 2008年5月14日對邁克爾·斯科特的訪談。

[6] 慢性犯罪源于慢性犯罪人的概念,一般指的是持續犯罪的人。實證研究發現,占全部犯罪人數量很小一部分的慢性犯罪人(被逮捕5次或5次以上)卻實施了大部分犯罪,而且慢性犯罪人實施的犯罪多為嚴重的犯罪。另外,逮捕和審判經歷對慢性犯罪人影響很小,處罰更有可能促使其再次犯罪。——譯者注

[7] 少年法庭并非指審理未成年人案件的法庭,而是讓青少年作為陪審員、法官和代理人來審理他們的同齡人涉嫌的真實的輕微案件。這種少年法庭的目的在于運用積極的同伴壓力來使實施了輕微違法行為的未成年人學習如何承擔責任和修補對社區造成的損害。——譯者注

[8] 美國志愿隊是美國的一個全國性的志愿者服務項目。———譯者注

[9] Berman,Greg,ed.2008.“Learning from Failure:A Roundtable on Criminal Justice Innovation.”Journal ofCourt Innovation 1(1):97—121.

[10] Berman,Greg,and Aubrey Fox.2008.“Embracing Failure:Lessons for Court Managers.”The Court Manager 23(4):24.

[11] Berman,Greg,and Aubrey Fox.2002.“Going to Scale:A Conversation about the Future of Drug Courts.”Court Review 39(3):7.

[12] 參見比利·布拉格“Don?t Try This at Home”專輯中的歌曲“North Sea Bubble”的歌詞。歌詞可參見http://www.lyrics007.com/Bragg%20Billy%20Lyrics/North%20Sea%20Bubble%20Lyrics.html.

[13] Lipsky,Michael.1980.Street-Level Bureaucracy:Dilemmas of the Individualin Public Services.New York:Russell Sage Foundation.

[14] Berman,Greg,and Aubrey Fox.2008.“Embracing Failure:Lessons for Court Managers.”The Court Manager 23(4):21.

[15] 這一廣告可以在Youtube上觀看。網址為:http://www.youtube.com/watch?v=m-EMOb3ATJ0.

主站蜘蛛池模板: 新平| 黔西| 名山县| 兰考县| 安达市| 葫芦岛市| 彭水| 平昌县| 河津市| 石棉县| 龙口市| 都安| 孝昌县| 两当县| 象山县| 桑植县| 固原市| 恭城| 北安市| 甘孜县| 鲁山县| 安阳县| 叙永县| 右玉县| 锡林浩特市| 无棣县| 沙坪坝区| 古浪县| 镇雄县| 普格县| 曲阜市| 吴川市| 商水县| 温州市| 横峰县| 桃源县| 汕头市| 宿州市| 盖州市| 什邡市| 永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