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鄉村文化傳承與現代鄉村發展
- 黃明輝 王廷勇主編
- 1979字
- 2021-04-16 12:32:51
二、載禪之茶以詩意的方式展開文化的教益
“慕詩客,愛僧家”是茶文化的初色,唐代著名茶詩《茶》可為證:“茶。香葉,嫩芽。慕詩客,愛僧家。碾雕白玉,羅織紅紗。銚煎黃蕊色,碗轉曲塵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洗盡古今人不倦,將知醉后豈堪夸。”寥寥數筆,茶味與禪境畢現,品詩如品茶,茶味、詩意和禪境于此便了無分別。對于茶、詩與禪的論述,古代和當代都不乏妙論。嚴羽在《滄浪詩話》中說“論詩如論禪”,以詩喻禪,一語道破。鐘嶸《詩品·序》對詩之本質描述說:“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即指出詩是主體性與情的自然外現,所謂“感蕩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騁其情”?所以,這在詩歌創作上,必然要求以自由抒情和真實自然為審美原則。同時,鐘嶸也提出以味論詩,將味與言聯系起來,只有“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才是好詩。這是對“味”的審美追求,所謂無極之味,與三飲七碗之至味和慧能“明心見性”的禪味,難道不是所謂“禪茶一味”的味嗎?在最高處,在審美心靈之止境處,詩意、茶香和禪境,其味同一,此味不可表。正是禪借以詩,詩借以茶,三者合一,在某機緣契合處,禪師、詩人與品君,有了共鳴,在審美心理活動中有了不可言喻的共同感受。
從符號學的角度來看,禪是意義、是質、是真,茶與詩是表達的符號,透過詩的字,越過茶的香味,或許就是禪的本心,“若識本心,即是解脫”,即如禪境。盡管禪之高妙,不可表達,但“以心傳心”也時有憑借,這憑借就讓詩與茶的聯合得以實現了。這種直達心源的意趣,即是“禪茶一味”。“禪茶一味”是什么味?或即平常之味,正如馬祖道一所講:“平常心是道”。馬祖一日示眾云:“道不用修,但莫染污。何為染污?但有生死心,造作趨向,皆是染污。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何為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平凡無圣。”茶即道,苦茶即苦禪,大道無相,至為乎常。知“禪茶一味”之味,則得禪道,無影如花,非紅非白,禪之深味,與茶味、詩味同味。丟掉文字,舍棄茶味,既得真意,正所謂“得意忘象”。
茶以其提神之功效,詩人因之可清思助興,禪者因之能不眠苦參,繼而詩人靈性傳茶之神韻,禪者參明以詩詠茶而載道,于是有了禪詩、禪茶、茶詩的說法,以唐為源為盛。茶、詩和禪的聯合,構成了中國文學史上的奇觀,內容涉及采茶、茶俗、烹茶、斗茶、茶宴等。茶詩佳作,極大豐富。如唐代高僧皎然《飲茶歌誚崔石使君》:“越人遺我剡溪茗,采得金芽爨金鼎。素瓷雪色縹沫香,何似諸仙瓊蕊漿。一飲滌昏寐,情來朗爽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飲酒多自欺。愁看畢卓甕間夜,笑向陶潛籬下時。崔侯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驚人耳。孰知茶道全爾真,唯有丹丘得如此。”這首詩從寫茶飲風俗入手,用詩之言外之意,以茶之超凡香蘊,道禪之方便法門。三飲茶湯,即三次境界的提升。正合參禪三境界。第一境: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恰似茶之一飲之境,盡管入得門來,并不著根本,雖有洗滌昏昧之感,畢竟表面感受,滿山落葉,漫天情思,不過眼識口感之外相。第二境:空山無人,水流花開。亦如二飲之境,神清氣爽,飛雨輕塵,已是飄然無我,空山自在,水流花開已任由自然。此境似乎已悟,卻在途中。第三境:萬古長風,一朝風月。在三飲之境的描述時,詩人已詞窮,直言得道。當萬古一朝同時,時空已破,此中妙境,只有證者自知,語言頓成局限,這時飲者與參者或有不言之同感。
禪者好茶,品得“禪茶一味”的詩之意趣,于是產生了很多茶詩。茶、詩和禪,在無言之處的同一性,正如趙樸初先生《吟茶詩》:“七碗受至味,一壺得真趣。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禪茶一味”,是把具象的茶和抽象的或者說無相的禪,完美地統一起來。這在當代日本茶道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并以茶室的形式社會化,漸成一種文化生活方式。人是文化的動物,受茶道文化的熏陶,禪文化則以愉快輕松的形式進入日本人的心靈。禪道在社會生活中表現為禪文化,茶道文化則是最受大眾認同和進入生活實踐的方式。
所以,鈴木大拙在《禪與日本文化》中說:“對日本人的道德、教養乃至精神生活抱有公正的、理解的國內外著述權威都一致認為:禪宗在構建日本人的性格上,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對大眾教化當有大家喜聞樂見的形式,當有次第的提升,而“禪茶一味”成了理論和實踐俱佳的方式。“禪茶一味”是把高深莫測的禪,以清香入口的茶表達給社會大眾,而茶的形、色、香、味、氣、韻等,都可以賦予禪的意味。盡管說參禪是冷暖自知、偶有所得,然而以茶去落實,用茶去引領,這樣把“禪”在茶味上落實,是禪者教化智慧的結晶。“吃茶去”成了最簡單的參悟法門,也是最艱難的開悟之道;從“禪茶一味”的語句,甚至是禪文化的公益廣告,到真知道“禪茶一味”,非詩意的,非茶香的,這一過程中,“禪”順著茶湯流入人們的心靈,實現了教化的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