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茶與佛禪融通的歷史文化淵源與教具功用

茶葉最早被人們所認識和利用是在中國，并逐漸升華為一種文化載體，走向全球，享譽世界。茶飲成為文化，至唐而盛，經(jīng)唐代陸羽《茶經(jīng)》的總結(jié)與傳播，“天下益知飲茶矣”。以茶為飲，飲以載道，煮茶、品茶成為一種特殊的藝術(shù)與禮儀——茶道，流行于上流社會的交際場合，也憑其清、正、和、雅之氣，與佛結(jié)緣，傳承于寺院，初以醒神，后以喻道。茶與佛教文化結(jié)合后，即成為佛教教化的教具，讓飲者在茶香詩意里獲取佛法的滋養(yǎng)，僧人也收取一份法布施的隨喜功德。禪，作為一種修持法門，或者作為中國佛教的一個宗派，淵源是印度教。禪是梵語“Dhyana”音譯的簡稱，有安靜思慮、思維修持等含義。據(jù)《奧義書》載，禪本是印度教瑜伽修習(xí)的高級階段，后被佛教吸收為“三無漏學(xué)”與“六度”之一，并由此形成對中國佛教、日本佛教等影響深遠的禪宗。

“禪”也曾被意譯為“棄惡”“功德叢林”等，但最終流傳下來的還是這個音譯的“禪”。這是因為自唐初至唐代中葉，禪宗自形成到興盛，最后一家獨大，“禪”幾乎成了“佛”的同義語，其意義深奧玄妙，非一個具體的漢語詞匯可以概括。禪宗為與其他佛教門派相區(qū)別，稱自己為宗門，稱其余為教門，認為自己是釋迦牟尼說教之外的“教外別傳”，是“密意”，是“心法”，講究“以心傳心，不立文字”。所以，套用玄奘大師所立佛經(jīng)翻譯的“五不翻”原則的說法，“禪”之所以為“禪”，恰因“秘密故”“含多義故”。

既然禪的含義不可以用語言詮釋，“遮詮”和“表詮”都不徹底，佛教經(jīng)典的文字也被否定，禪宗也不提倡一味參禪打坐。要實現(xiàn)“以心傳心”，禪宗的祖師們自有自己的辦法，或棒喝，或機鋒，或指引，或參公案，甚至呵佛罵祖，并因此在禪宗內(nèi)部又分化出各個不同的宗派。而禪與茶的關(guān)聯(lián)，則大概源于一則“吃茶去”的著名公案，標志著茶與禪之精神融通的開端。

據(jù)《景德傳燈錄》卷十記載，從諗禪師晚年住在趙州觀音院。某日，禪師問一學(xué)僧：“是否到過這里？”學(xué)僧回說：“到過。”禪師道：“吃茶去。”這個學(xué)僧離開，又來一僧，禪師同樣問是否到過這里，僧人回說：“不曾到過。”禪師還是說：“吃茶去。”監(jiān)院疑惑，問：“為什么到這里的吃茶，不曾到的也吃茶？”禪師對監(jiān)院說：“吃茶去！”這反復(fù)的一句“吃茶去”，不能解釋，也不可理解，卻對有緣者直入人心，對無心人不知其妙，如驚雷繁花，成為禪界著名公案，在唐以后經(jīng)久傳揚。近代禪宗泰斗虛云大師的詠茶詩中就多次提到趙州茶，比如“小坐竹亭塵頓息，何勞飲我趙州茶”“檀那功德真無量，聊獻新茶學(xué)趙州”。這是以茶啟發(fā)禪悟的開始，后世佛教祖師又有“禪茶一味”之偈語，讓茶與禪以味覺同感相喻而深度融通。

當(dāng)下，各個茶產(chǎn)地或茶館經(jīng)營機構(gòu)，競相打出“禪茶一味”的招牌，舉辦以“禪茶一味”為主題的各種文化學(xué)術(shù)活動，“禪茶一味”這一古代佛教偈語，又成現(xiàn)今茶界的流行詞。

其實，“禪茶一味”的最初出處無從考證，也無須考證，但日本茶道以“禪茶一味”為旨趣，則與兩度住持成都昭覺寺的宋代高僧圓悟克勤禪師（1063—1135）有不解之緣。圓悟克勤禪師淡薄超然的書法是日本茶道的祖師村田珠光開悟禪茶真意的肇因。傳說，日本禪師一休宗純在印證弟子村田珠光禪悟后，將奉為至寶的圓悟克勤親書的《印可狀》傳給他。村田珠光將其掛于茶室，供奉仰懷，悉心參禪，研習(xí)茶味，終悟佛理就在茶湯，禪茶不二。由此，茶道與禪宗之間建立起一則電光石火的等式——“茶禪一味”。

在日本的茶道場所，常有一幅卷軸，上書“猿抱兒歸青嶂后，鳥銜花落碧巖前”。這是夾山寺之開山祖善會禪師表示其悟境的名偈。而由圓悟克勤所著，被譽為“禪門第一書”的《碧巖錄》，正是在夾山寺完成的，其書也因此語得名。還有一說，“禪茶一味”是圓悟克勤禪師在夾山寺著述期間品茶參禪的悟境，后來題贈日本一休宗純禪師，再傳珠光，珠光以這一法語而開日本茶道之禪門宗趣。種種說法都表明圓悟克勤禪師與“茶禪一味”的殊緣。

禪與茶的結(jié)合的真正意義已經(jīng)讓茶不再是飲品，不再是提神藥食，而是禪宗教化的教具。這在茶室簡潔的設(shè)計、茶器淡雅的審美趣味以及茶道或繁復(fù)或簡易的儀式中得到充分的體現(xiàn)。將飲茶儀式與環(huán)境、茶器和茶湯等全面融合，將禪宗的理念和意境通過一系列創(chuàng)設(shè)，使茶成為人們享受和感悟生活的方式，從而將茶的教育功能發(fā)揮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