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鄉村文化傳承與現代鄉村發展
- 黃明輝 王廷勇主編
- 3941字
- 2021-04-16 12:32:45
三、文化生態中的布依族服飾
布依族服飾特定的文化生態系統則由自然環境、文化環境、特定的人群及其文化群落等因素構成。盡管不同土語區的布依族服飾有細微的差別,但其傳統樣式、圖案、花紋都基本保持一致。由于布依族歷史上幾乎沒有經歷過較大規模的人口遷徙和社會動蕩,布依族服飾在較長的時期內仍舊保持著穩定性,沒有產生明顯的歷史更迭和變換的痕跡。布依族男子服飾為頭部包青帕或花格帕,中青年包的帕子均有耍須(土語,即纓)。他們上身多穿藍色、青色的對襟短衣,下身著青色、深藍色的褲管寬松的褲子,再配以藍色綢帶制成的腰帶。女子的頭帕則較為多樣,式樣有青帕、“牛角帕”“竹殼長帽”等,不同土語區的女子頭帕各不相同,這也成為外界分辨其屬于哪個土語區的關鍵要素之一。衣裳有兩種樣式,一種是無領大襟套裝,另一種是百褶長裙,衣著多為青色、淺藍色、天藍色,內衣袖口較外衣長而小,外衣袖口大而短,衣襟和袖口均繡有欄桿(花邊),花色多樣,色彩鮮艷。
(一)布依族服飾與自然環境
每個民族都在一定的自然環境中生存,與自然界發生千絲萬縷的關系,不斷尋找生存空間和交往空間。布依族人民生活的地區大部分位于溫帶,海拔較低,屬亞熱帶氣候,雨量充沛,年降雨量在1200~1400毫米之間,夏無酷暑,冬無嚴寒,年平均氣溫為19℃左右,無霜期約為8個月,豐富的自然資源為布依族服飾發展提供了必備的物質條件。布依族在歷史上曾被稱為“(仲)種人”或“種(仲)家”。所謂“水仲家”“仲家住水頭”就是指布依族世代住在河流平壩地區,依山傍水、沿水而居。布依族善于種植水稻,這在明清一些史書中有重要記載。如明代天啟年間《滇志》載“依人、沙人,男女同事犁鋤”;清代乾隆年間《貴州通志》載“仲家善耕,專種水稻,兼種果木”。這些歷史記載都表明了布依族人民世代善于治田,掌握了極為高超的水稻種植技術。
布依族服飾在色彩、材質、紋樣圖案及功能方面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大自然的恩賜。例如,在民族服飾色彩上,不同的色彩可以使人產生不同的審美心理感受。濕潤溫熱的亞熱帶氣候使布依族人民更青睞給人心靈以穩重沉靜的藍色、青色,它們象征著與布依族人民朝夕相伴的藍天、高山、綠水,這些服飾基本色調深刻體現了他們對自然的高度依賴,符合他們所處的自然生態環境。這些服飾色彩傳遞出的審美理念體現了布依族強烈的生態審美觀,與自然融為一體的鮮明色彩觀。又如,由于一年四季要與農田莊稼打交道,布依族在洗滌裹上泥土和雜草碎屑的衣物時需要耗費較多的時間和水,因此,具有耐臟和耐磨功能的青色和藍色土布就成為他們首選的服飾布料。此外,布依族人民生活的周邊自然環境中豐富的植物資源為其服飾制作中所需的棉花、染料等資源提供了來源,人們只需按照季節變化以及植物生長規律到離家不遠處的山上種植棉花以及藍草就可以輕松獲得制作服飾的原料。同時,在服飾圖案的采集和制作過程中,布依族人民還會從動植物如魚、蟲、花、鳥等實物中獲得靈感,將它們“搬”到服飾構圖理念中,使其成為一種圖騰崇拜,極大地豐富了他們的服飾文化。
(二)布依族服飾與人文環境
布依族服飾不僅表示了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而且還將大量有關地理、歷史、文化的信息無聲地傳播給世人。民族服飾與人文環境之間的關系主要體現在政治、經濟、宗教等方面。
1.布依族服飾與政治
民族服飾從來都是處在一個相對靜止與絕對變化的環境中。當布依族社會的政治環境發生變化時,它的服飾也相應地發生著變化。古往今來,民族服飾的生存發展狀況都與歷代統治者的思想意識和所執行的政策有重要聯系。清代以前,分布貴州省各地的布依族婦女的服飾均為“短衣長裙”。為了加強中央集權統治,雍正四年(1726)以后,清王朝開始大規模的“改土歸流”,雍正十三年(1735),清王朝針對貴州少數民族的服飾作了強制改變,這也促進了布依族服飾習俗的改變。至《黔南識略》成書的乾隆十四年(1749)前后,一部分“仲家”已經“婚喪漸易夷風”。隨著時間的推移,貴陽府屬的修文、開陽、龍里、貴定等縣的“仲家”,“服飾均與漢人同”。至此,包括黔南一代的都勻府屬“仲家”以及甕安縣的“仲家”的服飾與漢人大為相似。民國29年(1940)民國政府頒布《撫綏苗夷民族實施綱要》等歧視少數民族的文件,蔣介石更是認為各少數民族只是漢族的“大小宗支”,推行民族同化政策,“不讓一個民族有不同的語言、文字、服飾,如不改裝,以奸匪論處”,因此未改裝的布依族則被當時政府派去的保警隊攔路剪短頭發,婦女衣裙也被搶燒,這些政治強制措施使得更多的包括布依族在內的少數民族逐漸改裝。布依族服飾樣式和形制這種趨于漢化的變化主要是為了適應當時動蕩不安的政治局面,反映出民族內部的政治變革對民族服飾的重要影響。
2.布依族服飾與經濟
布依族民族傳統社會形態大多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社會,很少通過商品交換、貨幣流通等方式獲得生產資料。以自然經濟為主體的農耕文化與家庭手工業結合的結構是布依族家庭不可動搖的經濟生產方式,這也是他們的服飾工藝得以世代延續和傳承的重要原因。然而,在與現代經濟不斷接軌的過程中,布依族的生存方式與生活習慣也悄然發生變化,因而其服飾賴以生存的傳統文化空間也在迅速縮減。例如,長期居住在貴州省黔南州荔波縣的布依族人民也像其他民族一樣,由于近年來生活水平逐步提高,而不斷地從現代開放流通的服裝市場上購買美觀時尚又便宜的成品時裝,免去了自織土花布這種費時費力的工序,也著實規避了自制的民族服飾耗時耗力、易褪色等缺點。這些從市場上輕易購得的現代服飾是布依族年輕人欽慕或模仿大都市時尚高端生活的重要體現,老年人也“不甘落后”,緊跟時代潮流而穿上流水線生產的現代服飾。從此,擁有高超的傳統服飾制作技術和工藝不再是檢驗一名合格的布依族女性的必備條件。此外,布依族民族服飾的現代化程度不容忽視。如今,隨著少數民族村寨旅游的大力開發,布依族人民在舉行大型的節日民俗表演或者迎賓活動時也會自發地穿上本民族的傳統服飾,但這些傳統服飾大多由現代機器大批量制作,缺少了心靈手巧、手藝精湛的布依族人民的參與,因此這些服飾總是缺少一些民族服飾的獨特韻味和情感寄托,在服飾工藝的世代傳承上出現了明顯的退步。隨著各民族服飾文化在經濟市場上的競爭不斷加劇,許多布依族服飾愛好者開始拋棄傳統服飾的基本款式,絞盡腦汁地從時尚界“攫取”一些流行元素對其進行改裝,使其在民族服飾市場具有無限可能,從而具備一定的經濟價值,這些經濟需求最終會導致布依族服飾的基本面貌逐漸改變。
3.布依族服飾與宗教
從廣義上來說,少數民族服飾所傳遞的文化底蘊及表現的生態美大多與該民族的圖騰文化有關。圖騰文化往往能體現出某個民族的宗教文化。恩格斯曾經論述過:“人在自己的發展中得到其他實體的支持,但這些實體不是高級的實體,不是天使,而是低級的實體,是動物,由此就產生了動物崇拜。”例如,布依族的先民是古代“駱越人”的一支。“駱”是夏越民族最早的名稱,因此夏越民族之間存在同源關系,原本稱為“駱”的夏后因禹立國為夏而始以“夏”名,又因漢語中夏、禹、魚、鮫屬于同源詞,在字音上相通。原形為鯊魚的禹證實了古“駱越人”的后代布依族自古就崇拜魚,這與其以種植水稻而著名,村寨一般依山傍水并熟知魚的繁衍過程和習性的歷史事實符合。布依族先民以魚為圖騰崇拜,這在貴州省布依族第三土語區安順市鎮寧縣的布依族服飾及蠟染的三角紋、菱形紋中得到深刻體現。人面和魚紋組合圖案展現的魚圖騰崇拜正好滿足布依族人民祈求老天保佑自己平日生活生產順利的需求,同時表達了他們祈求子孫后代繁榮昌盛、多子多福的愿望。這些祈愿都是與魚的生命特征基本相似或吻合的。此外,其他土語區的布依族服飾中體現的圖騰崇拜也比較豐富。例如貴州省布依族第一土語區的荔波縣布依族胸前拴的梯形繡花飄帶圍腰中,就有類似蕨菜花、刺梨花燈等各種花鳥蟲魚的刺繡,體現了人們對動植物的原始崇拜,其扎染土布工藝中的各種豐富的花草圖案更是體現了他們與自然環境之間無法割舍的親密關系。換言之,布依族服飾中的各種圖騰圖案鮮明深刻地體現了其“萬物有靈”的原始宗教理念,將民族的宗教文化鮮活地烙印在這些“行走的文化載體”——民族服飾之上。
(三)布依族服飾與社會環境
民族服飾自古以來就是社會文化的重要載體。世界服裝設計大師迪奧認為,服飾與歷史同在,服飾與文化同在。不管是為了順應自然的變化,還是順應時代、社會的變化,布依族服飾具有的記載歷史文化、展現地域文化以及心理文化的特點,無時無刻不鮮明地彰顯著社會環境對其的深度鐫刻。
布依族人民的服飾也像其他民族服飾一樣鮮明地代表了自身身份。在不同的場合,布依族人民會根據與內外部社會的關系需求而謹慎選擇不同著裝,向外界表露自己的心聲和愿望,以便他人能夠清晰辨別自己的身份。例如,貴州省布依族第二土語區貴定縣布依族女子在服飾裝扮上所傳達的婚姻信息并不一樣。在少女時期,布依族女性通常會佩戴鞭子發飾,包粉色頭巾,上身著藍色棉布右衽小袖上衣,并用粉色、白色鑲邊,系上腰帶,這與她們少年時期單純稚嫩的心理契合,符合這個年齡階段的生命審美與追求。進入婚姻生活后,她們有些人戴白色土布頭帕,有些人包黑色土布頭帕,上身穿淺藍或深藍色右衽小袖上衣,由于要承擔一定的家務農活,這時她們胸前要拴梯形繡花飄帶短圍腰,衣領、袖口、襟沿上都繡著花草刺繡圖案,下身穿深色長褲,這主要是為了方便平日進行生活勞動和農耕勞作,但也不失成熟女性的溫婉優雅。到了老年時期,布依族婦女頭飾用藍色土布盤繞而成,上衣著右衽長筒兩截大袖,小袖在大袖內,大袖袖口沿圍欄桿繡花,小袖袖口沿圍白色挑繡,胸前拴帶有耍須的梯形繡花飄帶長圍腰,配以牛頭形、花草型的銀制圍腰鏈,服飾整體都已褪去暖色色調,轉為以淡雅冷色調為主的深藍色,表現了歲月沉淀下的靜謐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