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高等藝術院校招生考試制度

高等藝術院校招生考試制度是藝術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加強藝術招生考試制度改革既是高等藝術教育體制改革的突破口，也是教育制度改革中的難點，直接影響著中國高等藝術教育的質量。相較普通高校招生制度，藝術院校招生制度有其自身的獨特性，其社會影響愈來愈大。自1999年高校擴招之后，高等藝術院校招生考試一再成為輿論的焦點和熱點，“藝考熱”一直居高不下，藝術招生中出現的問題越來越多，越來越嚴重，不僅影響藝術教育的聲譽，而且關系國家藝術人才的培養大計，改革藝術院校招生考試制度是時代的要求。

一、當前高等藝術院校招生考試現狀

當前高校藝術學科招生分為兩部分：全國文化統考和專業自主考試。世界高校招生制度有三種：證書制，要獲得中學會考各科成績才可進入高校學習；考試制；考試和證書兼顧制，即既要看統一考試分數，又要看中學學習成績。當前國內高等藝術院校招生和考試在考試方式、考試內容、考試次數、錄取形式等都存在弊端，具體包括考生規模過于龐大與招生人數相差懸殊、考生負擔重、招生院校不合理增長、自主招生腐敗、文化課降分存在弊端、與中小學脫節、藝考熱而就業冷等。

（一）藝考熱居高不下

在一些大城市，動輒上萬人連夜排隊報考知名藝術院校。比如，2006年，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專業的招生與考生之比為25∶5000，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專業的招生與考生之比為30∶6000。數據顯示，國內藝術院校招生數量增長驚人，從2003年至2014年，全國藝考生人數由3.2萬猛增至100萬，增加了30多倍，與此同時，全國設置藝術類專業的高校從597所增至1679所。2015年，在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全國的藝術招生人數減少的情況下，報考清華美院的考生人數依舊有增無減，網上報名人數超過2.1萬人，最終通過現場資格審查，參加考試的全國考生為16792人，比去年增加了700多人，平均報考與錄取比近75∶1。

很多文化課成績不夠理想的考生及考生家長認為，藝術考試是“曲線升學”實現大學夢的“捷徑”，有些考生為了上大學而“半路”學習藝術，甚至臨考前兩三個月突擊式學習藝術，也的確有不少“成功”考上藝術院校的考生，其示范效用逐年擴大，使追求“短、平、快”升大學的急躁心態彌漫藝術考場。“藝考大軍”往往還有一個“一夜成名成家”的夢想，這是社會浮躁的價值觀在藝術考試中的顯現。經過“臨時抱佛腳”似的強化培訓后投入考試，但并不是真正喜歡藝術而只是為了解決學歷問題的學生越來越多，導致考生的藝術素質不斷降低。

（二）藝術類招生院校暴增

近些年，開設藝術專業的院校不斷增加，有些高校甚至是在學校硬件設備、師資儲備嚴重不足的情況下不斷擴大招生規模。特別是一些民辦院校，在以贏利為目的驅動下，80%以上的專業教師靠外聘公辦學校的師資力量或社會的專業人員來維持教學秩序的正常運轉。很多理、工、醫、農、商學院也紛紛招收藝術類大學生，且招生人數有年年擴大之勢。例如，2004年1000所高校中就有720所高校設置藝術系或專業。據教育部2007年的不完全統計，全國1683所高校中，80%以上的高校設立了藝術類專業，而1997年前設立藝術專業的院校還不到100所，藝術學科已從小型學科發展為規模較大的熱門學科，這些學科包括語言藝術（文學）、表演藝術（音樂、舞蹈等）、造型藝術（繪畫、雕塑等）、綜合藝術（戲劇、電影等）等。

隨著考生越來越多，國內高等藝術教育規模也不斷擴大。然而擴大招生規模以及盲目增加藝術類招生院校的后果卻是藝術類大學生學習的盲目性、不適應性問題嚴重，辦學質量大幅下滑，就業問題越來越嚴重。而導致這種一窩蜂上馬的原因包括經濟原因、社會原因和高考原因。一些高校不能抵制藝術考生逐年擴大所隱含著的巨大經濟利益的誘惑，社會上的浮躁心態、一夜成名心態、娛樂至上心態，還有高考制度對藝術考生在文化課分數上的特殊優待等都是當前藝術類招生院校增加的原因。

（三）專業自主招生公正問題

藝術類招生考試中的專業考試是采取各藝術院校自主招生的形式，這種形式有藝術考試本身的特殊性，但是其弊端也越來越突出地顯現了出來。一是對藝術考生的水平潛能評價主觀性問題，每個考官對藝術素質或者藝術潛質、藝術風格等的看法可能不完全一致甚至相反，這就增加了藝術考生專業評估的隨意性；二是省內外各校間互不認可對方的考試成績，這加大了考生考試的成本和招生過程的管理負擔；三是招生中的腐敗問題和亂收費問題，如考試舞弊及招生丑聞、考前行賄受賄行為、托人情走關系行為、考試作弊等現象，在一些藝術院校周邊，藝術類招生考試竟然形成類似產業鏈的一條龍服務，這其中不僅蘊含著巨大的經濟利益，而且還有著巨大的招生腐敗風險等。有些藝術院校將“自主招生”理解為“自由招生”，即主觀隨意性招生，忽視公平。因此，藝術院校須建立健全的招生監督機制和公開制度，建立舉報系統，主動鼓勵社會監督。

（四）文化課降分優惠的歷史詬病

文化課降分是沿襲“文化大革命”后的藝術招生舊習，當時認為“文化大革命”導致大量藝術人才缺乏，需要擴大藝術人才培養。于是，規定在錄取時側重專業，對于文化程度可適當放寬，甚至報考藝術專業的應屆高中畢業生，不必參加文化考試，以其在校學習成績作為錄取依據。直到1980年才有文化分數線，但這個分數線一直以來都保持了相對低的水平。1984年藝考生才第一次需要參加文化課統一考試。在一些藝術院校，高考文化課總分低于300分的學生非常普遍。文化課在藝術考試中的較低水平導致的后果成為一直以來的詬病，其不良影響有：一是上了藝術院校的大學生更加“重專業，輕文化”，對于文化課甚至專業理論課十分忽視；二是將藝考看作圓大學夢的捷徑，學生常常不愿意學習理論課，事實上這些學生中相當一部分連藝術專業課也沒有興趣；三是造成相當一部分藝術院校學生綜合素養缺乏，藝術修養不夠。

藝術招生應當逐步提高文化科目的錄取分數線。所謂“邏輯思維影響形象思維”“理性多了感性就少了”的觀點是錯誤的。有些藝術院校采取了專業分數與文化分數相加再擇優錄取的方法，如南京藝術學院。有些文化課分數高而專業課分數低的學生經過訓練后提高往往較快，其實起最關鍵作用的是學生的興趣與積極性。油畫家靳尚誼曾說：“看得分高的考卷感覺就像一人所畫，很難看出學生的個性。專業高分并不等于高能。”有沒有藝術天賦的人都在學藝術，有沒有藝術興趣的人都在學藝術，這嚴重影響了藝術人才培養的平均質量。

其結果是，一些藝術院校校園學習風氣不濃厚：清晨無人讀外語，早課遲到很普遍，英語二級合格學生人數少；文化課上盡閑聊；校園周圍小吃鬧；琴房畫室練功少。一些藝術專業大學生的專業素養不高，國家級某藝術院校圖書館的圖書借閱登記冊顯示：該校學生在校四年間，每人平均借書只有27冊，而且其中絕大部分屬于暢銷類雜志和消遣類小說，極少涉及專業藝術理論和人文社會科學方面的書籍。重專業輕文化、重技巧輕理論、重模仿輕獨創、重參賽評獎輕系統訓練。教師中“只教學生彈琴，不教學生彈曲子”的大有人在，學生畢業成了“彈琴的人”，但細聽演奏卻聽不出是“人彈的琴”。

（五）大學與中小學藝術教育相脫離的問題

高中教育過多受到高考的影響，不利于全面素質教育，大學與中學相脫節，學生在高中所學知識與學習方法到大學產生不適應。這種脫節使一些考生抱有藝術考試“走捷徑”參加考前培訓班的僥幸心理，導致中小學藝術課開課率嚴重不足。據不完全統計，當前中小學音樂、美術課的開課率不足50%，有些普通高中甚至不開設藝術課程，嚴重影響了學生整體藝術素質的提高。多數藝術考生只是因為普通高考無望而選擇走上藝術考試之路，將藝術教育變成功利性的高考前的應試突擊訓練，只注重技法不注重基礎知識的掌握和藝術素養的培育。脫節的藝術教育也違背了《國家關于中小學全面推進素質教育的發展規劃》，會嚴重影響中國教育發展的總體目標。

（六）就業冷怪象

此前，教育部公布的全國最難就業的15個本科專業中，廣播電視編導、表演、動畫、藝術設計學、播音與主持藝術、音樂表演等多個藝術專業“榜上有名”。那些只是把藝術當成敲門磚，沒有天分也不愛藝術的學生在花大價錢取得文憑之后，仍然無法從事與藝術相關的職業。余秋雨曾說過：“不要輕易選擇藝考，這是一場以生命作為成本的殘酷游戲，請不要過于熱情地判斷自己孩子的藝術才華。”有些藝術考生以為進入藝術院校之后就能夠當明星，可以迅速成名賺大錢，豈不知這是十分荒謬的想法，是被概率極低甚至偶然的某些成名事件所影響。當前，藝術院校畢業生轉行多，專業就業率不理想。有資料統計，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1992級有15個人，畢業10年后，現在還在從事表演的只剩下2個人了，而1998級戲劇文學系的全班22人，畢業后無一人成為專業編劇，“畢業就轉行”是藝術院校的普遍現象。藝術專業市場的需求趨于飽和，有些專業的畢業生成為藝術工人。這表明相當數量的藝術類專業就業狀況低迷、市場需求飽和與藝術專業擴招有著直接的聯系。當然，有些畢業生專業素質水平不夠及好高騖遠的就業心理也是導致就業難的原因之一。除了進行招生體制改革之外，擴大藝術類大學畢業生的就業還要搭建各類軟硬件平臺為大學生開展藝術實驗和實踐提供補習基地，要強化課堂內實踐教學環節的管理，還要拓寬大學生科研創作活動的渠道。

（七）考生趕考負擔重

藝考生付出的金錢與精力比普通高考生相對更多，一個考生往往要在耗材購置、考前培訓、交通、住宿、課時費、專業考試等方面花費不菲的金錢，拿到一張專業合格證也不容易，而一些考生為了多拿幾張專業考試合格證，往往報考幾所甚至十幾所學校，疲于奔波于各大城市去趕考。個別考生說：“學藝術就是燒錢，幾十萬真的不算啥。”可是，藝考報名依舊熱度不減，各地考生轉戰各校去“踏春”趕考。

二、關于高等藝術院校招生考試制度改革的思考

當前是高等藝術院校招生制度改革的關鍵期。近幾年教育部加大了普通高校和藝術院校招生的改革力度，2014年教育部發布了《關于做好2014年普通高等學校藝術類專業招生工作的通知》和《國務院關于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被業內人士認為是我國藝考的一個轉折點。2015年教育部又下發了《關于做好2015年普通高校招生工作的通知》和《關于做好2015年高校部分特殊類型招生工作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對2015年藝術院校招生工作進行了全面部署，對藝術類專業招生考試的專業設置、文化成績、錄取辦法等進行了明確規定。藝考改革繼續深化。

2014年，提高了藝術類招生文化課的控制分數線，其中美術類本科專業文化課控制分數線不能低于同批次普通文理科學生文化成績的70%。《通知》要求“同一高校同一藝術類專業應采用同一種錄取辦法”，而此前，很多學校面向全國招生時各省的考試政策不同，于是同一專業在不同省份采取了不同的錄取辦法。該通知還提出“要逐步提高藝術類專業文化成績要求，其中獨立設置的本科藝術院校自行劃定的文化成績原則上不得低于省招生辦劃定的藝術類本科專業最低錄取控制分數線”的規定，要求部分高校在招收藝術特長生時，須在生源省份第一批次最終模擬投檔線下20分以內錄取藝術測試合格考生，不得低于本科第一批次錄取控制分數線。與此同時，包括北京在內的多個省市也紛紛出臺政策，在“小升初”和中考時或減少或直接取消藝術特長生。《通知》中關于藝術類招生政策的目的是嚴格控制招生規模，限定招生人數不得超過主管部門核定的本校年度本科招生計劃總數的1%。釋放的信號很清晰：嚴控規模、信息公開、規范流程、提高門檻。

《通知》對于招生人數與校考合格證的發放數量也進行了規范。有些藝術院校的校考合格證數倍、數十倍于招生人數進行發放，既有謀利之嫌，又浪費了考生的人力、物力，使得一些考生雖然手上有多本合格證，但都“水分”太大，只招幾個人的專業卻發放幾十近百名個合格證，多數人即使投檔也錄取無望。因此，《通知》規定“嚴格控制校考合格證發放數量，不得超過招生計劃數的4倍”的新政，將大大提升考生手中合格證的含金量，從而在投放志愿時能有的放矢。所有這些招生改革措施對于提高藝術人才培養的素質都是有益的。當然，藝術院校招生考試制度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還需要進一步探索并深化改革和落實改革政策。

《通知》還規定：“各省級招生考試機構要在提高當前藝術類省級統考管理水平和選拔質量的基礎上，因地制宜，逐步擴大省級統考的科類和適用高校范圍，探索更加公平、合理、有效的測試方式和評價機制。”當前藝術考試科目中文化課采納了統考科目，但并不一定適合藝術類考生與藝術人才選拔。規定對于藝術招生考試科目的選定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還須進一步深化改革，尋求既符合實際又能真正選拔人才的考試制度。

國家關于藝術招生考試的改革與規定十分具有現實針對性，對于解決當下藝術招生考試中存在的一些問題具有非常及時的指導意義，是受到廣大教育工作者和社會各界人士歡迎的舉措，也是高等藝術院校教育改革與發展的重大成果。除此之外，我們建議加大改革力度，繼續深化藝術院校招生制度改革和藝術教育改革。

其一，嘗試民間專業考試機構組織藝術專業統考。組織考試的機構一般有三類：一是政府，二是大學，三是社會民間專業化考試機構。世界各國的考試形式正進入一個市場化、產業化、民間化、多元化階段，政府逐漸退出考試業，轉由中介機構來經營是總的趨勢。專業考試機構組織考試是實現“招考分離”的重大舉措，能有效避免考試腐敗問題，對于藝術考試的權威性和公正性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是值得一試的考試組織模式。

其二，將大學與中小學教育相銜接的教育體制改革。規定和鼓勵大學教師定期進入中小學進行藝術教育和宣傳，使中小學校與大學之間增進溝通、增進了解、互惠互利，對于藝術教育的發展有益無害。

其三，繼續深化高等藝術院校招生考試制度改革，須遵循以下基本原則：一是公平、公正與公開原則，要鼓勵全社會的監督。二是寧缺毋濫與擇優錄取原則，將對藝術毫無興趣、毫無天賦的考生排除在藝術院校之外。三是“分類考試、綜合評價、多元錄取、重視文化”原則，逐步提高文化課分數線，將那些文化基礎知識太薄弱又沒有藝術學習興趣的考生排除出去；對那些有藝術天賦但文化相對薄弱者可設置合理制度進行調配并在在校期間鼓勵其加強文化修養。四是系統化原則，將招生計劃、考試、錄取、管理作為一個系統工程有機整合，形成制約與監督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