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的洗漱臺上,擺了一支擠好牙膏的新牙刷,顯然是他細心準備好。
都說男人五大三粗關照不到細節,可寧珂就給了她無微不至的關懷。
嗓子干,胃里也空,刷牙的時候,不小心咽下去了一點牙膏沫,激起一陣惡心,宋惟諾扒著洗漱臺吐掉嘴里的苦水。
她正難受,感覺背上落下一只大手,輕拍她的背脊。
“如果不知道你生病了,我真以為你是懷孕了。”
宋惟諾漱口,撩起水擦掉嘴邊的牙膏漬,這才抬頭對著鏡子里的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一看你就沒經驗,果然想多了。”
寧珂歪頭思考,對自己的知識產生了懷疑:“精神懨懨的,沒胃口,嗜睡,干嘔,怎么看都是孕早期的表現。”
最起碼,他看過的相關書籍和資料都是這樣寫的。
宋惟諾捧起清水,洗了臉,拿紙巾沾掉面頰上的水跡,慢悠悠地說:“每個孕婦都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按我自己的經驗來說,沒有這些癥狀。”
寧珂疑惑地“嗯”了一聲,覺出這個話題可能會引得她不快,連忙補充:“如果你不想提,可以忽略我的疑問,不用講,我并不好奇。”
女人單手攀住他的肩,難得撒嬌:“一會兒再講,現在我想要抱抱、舉高高。”
聞言,男人抿唇無聲地笑了,伸手配合地將她抱起,長腿倒了幾步,退到開闊的客廳里將她托起來。她骨架小,生得纖細苗條,并不重,自然不費力。
“快放我下來,我有些恐高。”
被男人舉起,半坐在他肩頭,宋惟諾手無依托,心里空落落的,嚇得只能扣住他的下頜骨,抱緊他的腦袋。
“這就怕了?”
寧珂說著,扶著她故意原地轉了轉,末了錯手任她落下來,虛抱著的手在最后關頭攬住她的腰,讓她落地站穩。
宋惟諾相信他不會讓自己摔著,但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尤其是剛剛失重的感覺,太糟糕了,讓她嚇得不由緊閉雙眼。
看她緊張的樣子,寧珂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開懷地笑起來。
回過神,宋惟諾有些微惱,用力捶打他寬闊的胸膛。
他半躲半避著她的拳頭,抱著她跌進沙發里。
看著他滿面笑容,不再是平日的嚴肅正色,她捧著他的臉,看進他溫暖深情的眼眸里,情意從心頭流到嘴邊:“寧珂,我真的好愛你。”
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黑發,生出繞指柔情。
“有多愛?”
她趴在他的胸口,聲音含糊,聽不出情緒。
“若有一天你愛上了別人,只要你告訴我,我不會糾纏,甘愿退出,選擇孤獨老去。”
“聽起來很不甘心,委屈巴巴的。”
寧珂捏住她的耳朵揉了揉,托起她的腦袋,盯著她那一對大大的眼睛:“孤獨老去?”
宋惟諾的睫毛抖了抖,仰頭時燈光落在她的眸子里,亮如碎鉆。
“我不會愛上別人,也不會讓你孤獨老去。只要你在這世上一天,我就圍著你轉一天,愛的時候我們纏綿,恨的時候彼此折磨。上天堂也好,下地獄也好,都要你陪著。”
既然遇到她,他便不會撒手。
宋惟諾怔怔地看著他,回過神的時候粲然一笑。
“這樣,倒是最好不過。”
*
宋惟諾盛一勺粥,寧珂往勺中放一點菜,看著她吃干凈。
她吃好了,寧珂這才自己吃起來。
“我當年懷孕時,并沒有覺得太辛苦,也可能是因為月份還小吧。”
寧珂吃著飯,眼睛大多數時候放在面前的女人身上。
“只是困乏,飯量小了些。頭兩個月的時候我還天天穿著高跟鞋到處跑,每天都很忙,幾乎不著家,也是為了躲開鄭智。所以當時感覺累,吃不下飯,也沒有太在意。”
“嗯。”
寧珂在宋惟諾說話停頓時,適時地回應她。
“那天,我陪黎巴嫩某公司的一位代表參加了能源大會,客戶對工作非常滿意,和徐嵐簽了一份長約。我們都很高興。
“徐嵐拉我去吃海鮮,在席間我就陣陣腹痛。她看我臉色發白,懷疑我是海鮮過敏,送我到醫院檢查,才發現已經懷孕兩個月了。醫生都很奇怪,我為什么還穿著高跟鞋到處跑,按理說自己的身體自己才是最清楚的。”
注意到宋惟諾擱在桌上的手不自覺扣住桌邊沿的裝飾凹槽,寧珂把她的手掰開握在手里。
“鄭智和我本已心生罅隙,但那個孩子的到來,讓我們覺得未來可期。也可以說,是讓我覺得未來可期,畢竟我對他還念著舊情。我覺的這個孩子可以保我不受皮肉之苦,他不會再醉酒發瘋對我拳腳相向。
“那天,鄭智在同事的婚宴上喝醉了,人家送他回來,我下樓去接他。他不樂意我的攙扶,一直要推開我,在推搡中我們一塊跌倒,我想拉他又被他甩開,當時我心里憋著氣和委屈,刻意忽略了身體的不適。是他的同事看到有血順著我的腿留到腳腕,我才意識到那個孩子沒有了。”
看到宋惟諾泛紅的眼眶,寧珂繞過餐桌把她的頭攬到懷里,輕拍她的背。
“好了,我們不說了,都過去了。”
“那個孩子很乖,來的時候靜悄悄的,走的時候也靜悄悄的,并沒有讓我吃太多苦頭。正因如此,我恨自己的自不量力,該保護的失去了,該放棄的卻偏要抓在手里,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
寧珂拍著她的背,像在哄傷心的小孩子,柔聲和她講:“人的一生是一個圓,你曾經缺失的,往后的日子里我會一點點幫你補上。所以不要怕,你的一生終會圓滿。”
褚老說寧珂是一個心冷的人,可宋惟諾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人。
是他輕敲她的心門,給了她勇氣打開一條縫,讓黑暗的房間漏進無盡的光亮,往后的歲月似盛夏炙熱。
寧珂讓她想起一首歌:推開世界的門,你是站在門外怕遲到的人,捧著一顆不懂計較的認真。左眼的悲傷,右眼的倔強,看起來都一樣。你就是我自負的膽量。
寧珂去上班前,叮囑她在家里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問題解決不了,就打他的電話。
他的家很大,空間看起來差不多是四個自己的小蝸居,屋子里是自己喜歡的清冽香氣。
宋惟諾按照老習慣收聽了早間新聞,這才在屋子里轉起來。
在衣帽間與臥室的墻角,有一個燭臺設計,宋惟諾搬了把椅子站上去,看到了一盒手工熏香,香味就是由它發出的。
她湊上去,味道清新到凜冽,很獨特。
整個房間的設計裝修也和屋里的味道一樣清爽直白,但又隱隱透著奢華。
大概兩百平的房子,一側的客臥、書房全部打穿,只余承重柱,拓寬了客廳的空間,在合適的位置利用實木的大書架做隔斷,區分出陽臺前的休憩區。
窗戶的位置全部改了落地窗,室內一片透亮。
而廚房、衛生間、主臥一側,則幾乎沒有修整,保留了原本的格局。
乍一看有些左輕右重,可卻實實在在把屋子的空間以最優的方案修葺。
寧珂的書架,塞得很滿,不僅有書,還有筆記、手稿、相冊之類的。
坐在躺椅上翻看一本很厚的相冊,里面的照片有醫學筆記、講座、風景,總之很像是隨手一拍,有點日記味道的照片。
圖片里大多涉及到醫學專業術語和縮略,即便她有參與過幾次醫學方向的大會翻譯,私下里準備過不少醫學術語詞匯,也只能看個大概。
十一點多,陽光隔著窗子照進來,微暖。
相冊里掉出一張舊照,她大概掃了一眼,照片拍的模糊,一群人聚在一起,地點應該是醫院。她不想細究照片的內容,本來也只是無聊打發時間,于是隨手夾進去,把相冊歸了位。
在如此慵懶的環境,宋惟諾沒一會兒就覺得困意撲面而來,她倚著搖椅直接睡著了。
直到腳腕受到外力,她才迷糊的醒來。
看到男人彎腰攥著自己的右腳腕,她不舒服地想掙開,卻踢到了男人的左腿膝蓋,接著高大的男人就直直地單膝跪在了自己面前。
“你?對不起。”
宋惟諾驚慌失措,立刻伸手想把跪在地上的男人拉起來。
“沒關系。”
男人說著,低頭在冰冷的腳腕落下一吻。
他溫熱的唇在膚上留下一點灼熱,繼而熱擴散開去,腳部立時開始發熱。
寧珂把掉落的拖鞋給她穿好,按著搖椅扶手起身,整個椅子隨著他施加的力,帶著宋惟諾前后搖晃起來。
隨著搖椅的晃蕩,她的心也慌亂起來,她趕忙站起身,被他吻過的腳腕使不上力,她直接撲到了男人懷里。
“你今天好像特別喜歡投懷送抱。”
“哪有。”她一臉羞澀地從他溫暖寬闊的胸膛掙脫出來,往后退了半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早上要抱抱,現在是主動抱抱。”
寧珂歪頭看她,鎖住她的視線,緩緩地眨了眨眼。
宋惟諾轉身,真受不了這個老男人亂放電。
寧珂拉住她的手,帶著別扭的她往客廳走:“給你看個東西。”
黑胡桃木的茶幾上放著兩個淡藍色的盒子,看樣子是高定服裝。
宋惟諾早上找衣服的時候,就發現寧珂為數不多的西裝,全部沒有夾帶商標條碼,款式設計中規中矩,面料摸起來卻極好。
以往合作的一些商務人士著裝為參照,宋惟諾覺得應該是量體裁衣的高級定制。
結合寧珂家里的裝修,平時的行事作風,還有之前提到的寧老前輩——寧聿東,宋惟諾能夠想象在家世、才華加持下,他所謂的低調掩蓋著怎樣的奢華。
總之每一個細節都很講究就是了。
他的衣品很好,宋惟諾有些好奇他會給自己定做什么服裝:“是什么?”
寧珂彎腰拿起一個盒子,打開拎出一件絲質吊帶裙:“之前說了要買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