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多時，褚帛戈推開辦公室的門不請自來，顯然比寧珂更惦記宋惟諾的那通電話。

“電話里答應了人家一早說事兒，怎么還待在這兒？”

寧珂起身取了杯子和茶葉，給褚老泡茶：“您還加著班，我怎么好早退。”

“回去吧，余下的這些工作我來收尾。”

褚帛戈走到辦公桌前，隨手拿起一份文件翻看，拿著文件落下又抬起，遠近都看不太清。

“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兒還是我來處理吧。那份文件是科研所送過來的研究進展報告，字小印的密，看多了費眼費神。您坐下來喝口茶，我給您大致說說。”

褚老哆嗦著手戴上老花鏡，聞言反應有些遲鈍地轉過頭，從眼鏡上方看他：“我這個老頭子，在你心里這么不中用啊。”

寧珂抽走他手里的文件，拉他在沙發上坐下：“我就等著你這個糟老頭子順利退休，好把你的清閑差事派給我。”

人老了逞強也是沒用的，褚帛戈摘下眼鏡，端起矮桌上放的茶，順著他的話調笑：“哎呦，那你還得再辛苦兩年了。”

寧珂打開手里的文件，簡單說給褚老聽。

褚帛戈安心聽了一會兒，就不時抬頭看時間，一到六點，立刻抬手示意寧珂停下。

“回家吧，我批你一天半的假。這雜七雜八的事，我還能做，可明天下午的會，我可開不了，要了老命了。”

寧珂接住褚老的話，趕他：“既然老了，就回家休息。”

褚帛戈把杯子放下，突然正色道：“寧小子，這幾年處下來，我待你怎么樣？”

寧珂認真聽著，知道褚老拋出這個問題只是在鋪墊，他真正想說的話還沒說。

“我一直當你是我半個兒子。你性子倔，當年非要娶小尹，不肯聽勸，和她勉勉強強拖了三年，離了。這一晃五年了，你年紀不小了。別人塞給你的女人你不要，如今碰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就別那么倔了，有什么話和人家說清楚，好好處。”

寧珂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到我這個年紀啊，嘮叨小子，逗逗孫子，人生圓滿啊！你不能總照著自己的心意過，也得體諒你爸媽。你一直單著，他倆雖不說你，可心里卻沒少擔心。”

褚帛戈撐著腿慢慢站起來，抓起矮桌上的眼鏡戴上，看寧珂坐著沒動，他擺擺手，一臉著急得趕他走。

“怎么還沒動靜！你就別在那兒自己和自己較勁了，去去去，抓緊時間，努把力。趁年輕，還能要個孩子，讓你爸媽高興高興。”

褚老的話讓寧珂朗聲笑起來：“人老了操心不少。我這就回去，抓緊時間努力，爭取今天就弄出個孩子，讓我耳朵清靜些，您老也少操點心。”

“你這孩子。”

*

寧珂在玄關處換鞋子時，宋惟諾聽聲走出來：“問你要答案來了。”

宋惟諾立在他身前，抬頭看著他，大大的眼睛里含著期待，垂在身側的手卻有些緊張地抓著衣料。寧珂沒有錯過她的小動作，欲言又止，不打算說了。

“忙到剛才，褚老把我趕回來了。我現在困的頭痛，快要站不住了。”

要答案的事立刻拋到腦后，宋惟諾連忙扶住他，真怕他下一秒倒下。他這么大的個子若是倒下了，自己絕對拖不動，只剩干瞪眼著急的份兒。

“那你快去休息。”

看男人晃進衛生間，沒過多久裹著浴巾走出來，左手揉著額角晃進臥室躺下，連頭發都沒顧上擦，還是水淋淋的，瞬間就把枕巾打濕了。

宋惟諾取了吹風機走進來，坐在床邊給他吹頭發，他發質硬，根根立起，吹起來干得快，摸起來很扎手。

他只在吹風機剛一打開時皺了下眉，但實在太困，睜不開眼，噪聲響在耳邊他還是很快就睡著了。宋惟諾看著他的樣子，很心疼，攬著他的頭給他換上另一只枕頭。

寧珂醒來時，有些迷糊，屋里窗簾拉得嚴實，昏昏暗暗，讓他一時分不清是早晨還是傍晚。他習慣性地往枕下摸，卻沒有摸到手機，一定是宋惟諾收走了。

在衣柜里拿了件T恤和短褲穿上，他按著肩膀，活動頭部，睡眠質量比往日要好很多。他拉開門，聽到客廳里傳來微弱的新聞播報聲，按照宋惟諾的生活習慣算，此時正值中午。

走到客廳，入目的風景，讓寧珂的喉結不自然地滾動。

宋惟諾的聲音從低處傳來，甕聲甕氣的：“你醒了？給你留了粥，在電飯鍋里保著溫。”

“好。”寧珂收回目光，轉身進了廚房，把鍋端了出來。

他坐在餐桌后，抬眸看著撐在瑜伽凳上倒立的女人，小口吃著粥。她熬得粥，真的很一般，豆子都是夾生的，但他還是把鍋里的粥吃了個干凈。

宋惟諾一邊聽著新聞，一邊小聲跟讀，無意中看到男人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抬起手臂很勉強地將落到腰間的裙擺往上拽。

“不用遮，挺好看的。”

男人放下湯匙，伸手抽了一張紙巾，對折后擦了擦嘴。

與寧珂同桌吃過幾次飯，宋惟諾就發現了他吃飯時似乎很專注，不怎么說話，吃飯速度很快。雖然快，但他的動作不顯得匆忙，反而有些優雅。

看到男人走了過來，她心里有些慌亂，把衣服捂得更緊了，看了一眼電視右下角的時間，12:25，還差五分鐘。

瑜伽凳是徐嵐推薦給她的，有時間倒一倒，既可以塑形，又對皮膚很好。

平日里受重力影響，皮膚受著往下的拉力，隨著年齡增長，皮膚松弛容易生皺紋。每天倒立一會，換一下重力方向，緩解皮膚受的拉力，也算是抵擋皮膚衰老了。

這段時間先是小病身體不舒服，之后徐嵐又交給了她一些筆譯工作，她還想自己做些志愿翻譯服務，忙得她早把這茬給忘了。

寧珂休息，她怕整出動靜吵到他，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腳的，把看了好幾天的資料溫習了一遍，聽新聞也只是開了最小音量，無聊了又想起來還有個瑜伽凳，正好可以練一練。誰知自己剛擺好姿勢，他就出來了。

寧珂站在她身前，伸手幫她按住衣裙，避免走光。

“吃好了嗎？”宋惟諾看著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男人，覺得他的狀態有點不對勁。

“應該吧。”

聽到他的回答，宋惟諾覺得好笑，甕聲甕氣地說：“工作忙傻了，吃沒吃飽自己都感覺不出來啊？”

看她撐在瑜伽凳上倒立，他有些擔心她會摔下來，尤其是她笑起來時整個人都在輕微地晃動。若是真從凳子上掉下來，她絕對會傷到脖頸，這樣想著，他連忙扶穩她的腿。

他難以忽視手上細膩的觸感，只能別開視線，故作冷靜：“你還需要多久？”

“還差三分鐘。”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著，寧珂卻覺得一切都好似停滯了，只余胸腔里越發清晰的心跳聲。他覺得口干舌燥，瞥到一旁的水杯，他驀的撒了手。

和褚老說的話多半是玩笑，為了寬慰老人的心，寧珂還不想因為自己的私欲輕易地打破對她的承諾，他希望他們之間的一切順其自然，水到渠成，不受到外界的任何干擾。

他一聲不吭地撒手，讓正在默數秒數的宋惟諾有些奇怪，接著眼前一黑，她被落下的裙擺遮了視線，心里頓時生了慌亂，急急地落下腿站好。

寧珂的手剛觸到杯子，聽到她的動靜，以為她沒撐穩真摔了下來，趕忙長腿一邁伸手扶穩她。

兩個人撞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