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宣上皇圣旨:狀告洛陽桑氏罪行，與燕王旦結(jié)黨營私，擁兵自重，意圖謀逆，此為罪一;構(gòu)陷忠賢，欺君罔上，此為罪二;搬弄是非曲直，使流言傳于市井有辱朝廷風(fēng)度，此為罪三;認(rèn)罪不自省，窩藏欽犯桑遷，此為罪四。今群臣共議，更桑氏流刑，替為梟首，緝拿逆賊桑遷，其族無論親疏歲長，一并株連?！眱?nèi)宦手持旨意，立于臺側(cè)，提刑臣俯首聽旨。

“午時三刻，即遣押罪臣，朝門斬首謝天恩?！碧嵝坦匐p手負(fù)于身后，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態(tài)。

我只聽見火令箭投擲于地，與木板擦出的啪吱聲響。頃刻間便有數(shù)十名彪形大漢提刀上場，祖父為族宗主，是以他被押至前列，而后皆是陳列數(shù)以百計宗族之人。

我被擠在人群里，從前巷井里操持奔波的人都來了，但他們是來看熱鬧的。他們生得是人的模樣，卻跟雙目無神，雙耳失聰一樣，不分青紅皂白，只會隨波逐流一邊高呼“皇帝萬歲”，一邊向刑臺上丟腐爛的菜葉。祖父一生矜矜業(yè)業(yè)為漢室輔政，卻成了他們?nèi)巳丝谥泻按虻膩y臣賊子、奸佞小人。

我想出去，我想同族人共赴死，就是這點也做不到。

我只能隨著人潮被這邊推向那邊。眼睜睜看著，一聲令下，人頭落地，血流成河，三尺縞素。

血和著干燥的風(fēng)探入我的鼻息，刀光劍影飛走空中，將身體硬生生劈得殘缺，遍地黍離。?

我身體里流淌的也是桑氏的血，和地上濺滿的，一樣。

眼前的尸海與狼藉引我上下作嘔，日日夜夜的折辱，我想嘶吼我想反抗，但我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是因為有人緊緊捂住了我的嘴，我拼了命掙扎如同瘋狗一般咬住那人的手，那人卻始終不肯松開。

他將我的身子憋著轉(zhuǎn)過來。

是父親。

他沒離開京城，為什么不離開？

“燕子，活下去。”他蹲下身來，靠在我的耳邊，只說了這一句話。

“父親……”我陡然回神，卻只瞧見了他的毅然決然的背影，他已與我隔在人海中，我拼命撕扯，硬生生用頭頂開了一條縫。

“不要去，不要去?！蔽翌D時眼淚如泉涌，明明近在眼前，我卻碰不見。

后來被推倒在了地上，有人踏著我的身子過去，重重踩著全身的重力讓我匍匐在地上爬不起來。我好像見到了天上墜下一束又一束火光，它砸在地上順著木臺柱攀上來，所有所無的都燒了個遍，它是憤怒的和我一樣，迸發(fā)出炸裂的響聲。它張大口，吞沒了刑場里高高在上的刑官，也吞噬了地下卑賤又愚昧的人群，順帶著被困死在里面的我，也一切焚燒了，我眼前是愈發(fā)模糊，直到最后閉上了雙眼。

而我卻感受不到一絲痛楚。一切，都停止了。

“喂，喂……醒醒，快醒醒?！彪[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喚我，一聲又一聲的回響，有如湖中泛起漣漪。

我猛然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