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著宮宴飲酒賞舞的勁頭，我匍匐著身子從遠處繞進殿中，掃到那角落里的人還端坐著，懸著的一顆心也便放平了。我輕輕從他身后拍了拍肩頭，他立馬轉(zhuǎn)過頭來便瞧見了我。

“你跑哪兒去了？”他垮著一張臉，低沉著嗓子問我。可我深知他是不會真心氣我的，總歸是嘴上說說，嚇我?guī)拙洌銘?yīng)了他的調(diào)子出言笑他，“你是在擔(dān)心我么。”

“去了這么久都不回來，我還以為……”他才不吃我這一套，便是狠下心來瞟了我一眼，說道底還是做不了那窮兇極惡之人，后頭的重話停在一半就不細說了。“你以為什么？我還能被人捉了去么？”我今夜也不知是什么心在作祟，膽子是愈發(fā)的大，同他說的話也多了起來，不似從前那般遮遮掩掩的。

他不愿再同我做口舌之爭，明擺著是放過我了。見我笑的前仰后合，他才輕咳一聲提醒我，“坐好了。”，大殿上難免要守規(guī)矩些。這一道宴上我都把心思放去吃食上了，從前哪有這般待遇，若不是蹭了應(yīng)秋水的面上，我怕是再也吃不著珍饈喝不著瓊釀了。“好吃么？”他低著頭同我湊得近些，循循問我。我包了滿嘴，一時間也不能全數(shù)嚼完了咽下去，只好一旁跟搗蒜般的點頭。而后他也不惱，支著頭瞧我這副模樣，“又沒人同你爭，也不曉得慢些吃。”

敢情他這番是在笑我沒個姑娘的模樣，狼吞虎咽的搞得我無顏面。待到這口吞下肚了，我便放了玉箸，沖他嘀咕了一聲，“不吃了。”他“嗯”了一聲，卻也不重去看那摹了大半的畫，只不移神情地看我，我下意識攥著衣襟，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我也許……好像沒做過什么虧心事。待到那眼神愈發(fā)焦灼了，我被人盯得也是渾身不自在，“你看什么？”忍不住便脫口問他。“你……”他目光往下掃，我也隨他瞥去，莫不是他動了什么齷齪的心思，我忙得把手護在身前，不肯看他。忽而覺著有手揩過我嘴角，“嘴角有汁。”，他不緊不慢地做那一套說辭，見我這番舉動竟也憋不住捂嘴笑。

待過了一剎我才醍醐灌頂般清醒，跟被人當(dāng)頭悶了一棒似的，腦子里嗡嗡作響，臉頰跟被火卷了一般撩人，羞恥之心驀然沖上了頭。

“從前也未覺得薛姑娘這番有趣。”他勾著嘴角，慢條斯理地講，卻要讓我每個字都能聽得清楚。我原是想頂嘴兩句，轉(zhuǎn)而一想他卻有可能是在挖坑等我跳呢，便只好忿忿咬著下唇，將這口惡氣吞下去了。

“你變了許多。”當(dāng)他說出這句時，我才是真正的啞然了，我的從前……不，是薛姑娘的從前，一無所知。我收斂了玩鬧的神色看著他，卻是生了分畏懼的，他已經(jīng)覺察出我的冒名身份了么。我未親眼見過薛姑娘，只能從旁人嘴里得知一二，除了詩學(xué)才情能同她有共情之處，我實是與她相別甚遠。許多時候都在內(nèi)心里發(fā)問，我真能刻出一模一樣的薛姑娘么？將自己的心境鎖起來，去完全摹她的一顰一笑，又是明確地呼告這般東施效顰是行不通的。我自始至終只是頂著薛姑娘的身世和名諱，歇斯底里地說，我仍是桑扶燕，從未變過。可他不一般，我又想到了那卷畫，他是那般用心去摹的薛姑娘，從前定是知之甚深，也許他早就瞧出我的異常，只是不肯說，也許只是在試探我，待到真相大白，或許又是另番景象。

“不過這般也挺好。”或許就是他這不經(jīng)意間的一句話，讓我心底的疑惑都散去了。

我再度下定決心告訴自己，抉擇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