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生辰將近，各宮采買籌備也從未停過，畫院里許多供事的黃門都被抽去辦宴了，一時間人員稀雜得很。這幾日院首出宮去了，說是要去民間甄選適齡的入畫院做學徒，他老人家年歲是長了些，卻也是閑不住的，總是要找些事做。院首不在的這幾日里，平常得見的許多畫師都不作畫了，每至日中我昏昏欲睡時，都能聽見他們之間絡繹不絕的恭維聲，他們談笑是從不收斂的，生怕旁人不知那一聲聲卻要將這宮殿上頭的瓦片蓋都掀翻。

既然是叫我小憩不成，那便還是念書來得清醒。我從孟相止那兒搜刮來了許多卷書，她的書都是向院首討的，老人家未有子嗣就總疼愛機靈又懂禮的小姑娘，說個樂子把人唬高興了便要給賞賜。我是慕羨她的，雖說不是名門大戶出身的女兒家，見識和才情卻絲毫不會差人，叫我自愧不如，能同她氣質體態相比的世家女寥寥無幾，這道便叫我想起霍府的一位姊姊，喚作霍成君。她同我一般大的年歲，卻已然才情滿京都了，霍家極其看重她，就連主母郭氏也許多次囑托我，要多向那霍家姊姊學著些。我深知自己的性子，總是耐不住人去激，忍不得事，出了念書，旁的事也堅持不下去，從前受了不少的教誨，也還是不受用。若我是男兒身，那便是扶不上墻的爛泥，整日都貪歡去了，也不為后生多想些。這些旁的話我聽過許多遍，卻也未真正往心里去過，若是人每日都去思慮那尚未發生的事去了，活得便是不稱意的。

我撐著頭長嘆一口氣，學著老學究一般的作態擺擺頭。而后隔老遠望見那熟悉的身影時，立馬便恢復了端莊的神情。也對，今日眾人都悠閑去了，他才有空要來晃一圈的。

“應大人今日又是來尋畫的？”待他走近些，我才悠悠開口發問。

“來找你的?！彼嶂L擺垮過門檻入殿來，倒是一點也不曉得客氣一番，徑直便找了處席坐了下來。

“哦？”我將書卷順著攏回去，一邊捆繩一邊等候他的下文。

“皇后娘娘的生辰……”我一聽到這話便知他要說什么，便也沒聽下去就急急插嘴，“我知道啊。”

“我是說，你想去生辰宴嗎？”他倒也不惱，待到我說完才慢條斯理開口。

“我能去么？”我這般小宮人怕是去不了那等大場面，怎么說也是要女官大人執事的，面見宴請的都是王公大臣，有頭有臉的人。

“院首要我去作畫?！彼龆粗?，不似往常一般的打量，“還差位研墨的姑娘。”

研墨的姑娘……是在說我么？我怎么愈發覺著不自在，他是在打笑我回送他墨一事么？“這樣啊，不去?！蔽移沉怂谎?，忿忿要回絕他。

“是么？”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讓人覺著又是不懷好意的，果真是這番‘無恥’的，他竟故意說些話來激將我，“你若是趕不上，日后也就見不著了?！?

是哦，等院首回宮便不由他去作畫了，若是這次不去，日后我那能得見這番場面。入宮許久我還未曾見過那位皇后娘娘呢，究竟是何等的姿態才堪配此尊容？

這是讓人遐想的，無外乎，我是毫無尊嚴地服了軟的，央求他要帶上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