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日日的添了暖意，教人也愈發(fā)暢快起來。前些時候還回寒，裹得厚重哪里也去不得，趁著放晴，便尋著要到外頭來轉悠，好透口氣。見那灑在發(fā)間的日光，便舍不得再移一步了，背倚著勾欄席地而坐。

過了許久只感覺到風一絲一絲地拂過我的薄面，與骨子里溫吞的暖勁暈在一起，紅了臉頰，正是愜意?；秀钡匮矍笆欠婚g一派和樂景象，我隨主母去到鋪子挑染過的新綢布，不論銀錢幾兩，她總要同那店家爭論幾番的。我等了許久尋得無趣便出鋪子去瞧，街巷一角里圍了許多的人，我總是生奇，忍不住要去探上一探。若是叫主母知曉我如此好動，便是要將我罰跪祠堂的。我便尋了個由頭，說是鬧肚子把那小廝蒙騙了，撒了腳丫子就跑。那人群里呼聲高漲，我一旁扒拉著從中擠進去，廢了許多勁，只知我是沒留意踩了誰的腳，或是用胳膊肘頂了誰的腰間，聽到了不下一聲嗷嗷叫的，還有一邊說出不入耳的粗話的。

我定睛一看，竟是兩位少年郎在斗雞。從前祖父總說這是粗鄙人家的玩物，叫桑家的子弟切莫沾染。而今日我卻覺著不像祖父所說那般無趣，對斗的雙方都卯足了勁吹口哨子，好指揮那雞去撲騰，說到底也是勇猛的很。左旁的那位少年定是勝了，他的雞就算冠子被咬的顯血淋漓的也不肯低頭服軟，一腳踩死了另只雞的細脖，對準了猛地下去一口，惹得那雞連連撲騰了數(shù)下，毛都震下來不少。而后又連連啄了好幾口，待到那雞再不撲騰了這才放過手。

“來來來，押輸?shù)亩冀o爺把銀子交來。”我抬頭只見一少年臉龐熟悉的很，他端著一口破盆四處收要看客的銀兩，那一套流水般自然的叫法，跟在江湖中混了許久似的，老練的很。

“喲，怎么是個姑娘。走走走，這是男人家看的，你隔遠些去。”忽而那少年便湊到我眼間了，他那簇沒綰好而垂落的發(fā)絲扎進眼里也毫不在意。

他那雙眼，我是記得的?！安∫迅绺?！”我驚呼，近乎脫口而出。我伸手去拉他的袖口，叫他好生瞧瞧是我啊，我是燕子妹妹。他卻頭也不回地換了一邊去收旁人的銀兩了，竟是不管不顧我，是記不得我了么。

“病已哥哥，我是燕子啊?！蔽矣l(fā)難以自抑，沖他大喊出口，他視若無睹的模樣就跟沒我這號人一般。當日他同我許諾，要叫我出宮去尋他的，尋到了卻又裝作不認識我的模樣轉身便離去，好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我再番拼了勁擠過去另一邊，見他樂到收不住嘴的模樣便是來氣，伸手就將那破碗給掀翻了，銀錢同落花一般掉落一地，有的還再彈起來，有的早已滾去遠處了，惹得旁眾都彎下腰去搶那銀錢。

“扶燕，還不回來?！蔽疫€未瞧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便聽到了主母喚我的聲音，那便是從前我犯了錯時她才這番威嚴，也能叫我嚇破了膽。

我下意識的一哆嗦，便也清醒了，一旁揉眼一旁順平呼吸，揩干額間上冒出的冷汗，這才晃晃悠悠直起身子爬起來，只見外頭有幾個黃門搬了幾口大箱子來。我急急詢問這其中之物，他們說是要給皇后娘娘辦生辰宴要用的，是畫院里搜羅的佳作和彩瓷，要去進奉的。

我這才想起孟相止囑托我的事，要將閣里剩下的畫作理好，這才急了眼匆匆趕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