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一：愛之始

《詩經(jīng)》中有不少以愛情為主題的詩篇：有男女相遇的心動，如《野有蔓草》；有男女相思的纏綿，如《關(guān)雎》；有男女約會的甜蜜，如《靜女》；有男女成親的喜悅，如《綢繆》。還有一首名為《氓》的長詩，將一個女子從被男子追求，到兩人戀愛，到成家，直至最終被拋棄的過程進行了真實感人的再現(xiàn)，展示了她從戀人到妻子再到棄婦的角色變化。每段愛情，無論結(jié)局如何，開始時大都美好浪漫。《氓》中的男女擁有一個溫暖的相遇。

 

氓之蚩蚩，抱布貿(mào)絲。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

 

“氓”是詩中的男主人公，“氓”字拆開是“亡”“民”二字，也就是遠離故鄉(xiāng)、流亡他所之人。“抱布貿(mào)絲”說明小伙子是做生意的小商販。古代是農(nóng)業(yè)社會，人們對商人不大信任，認為他們沒有土地，不耕種稼穡，完全靠倒買倒賣，靠不住。這個小伙子抱著布匹來找姑娘換絲，露出“蚩蚩”，也就是憨憨的、敦厚的笑容。可是這個姑娘聰明得很，她了解小伙子的心機：“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他根本不是為了換絲，而是在打姑娘的主意，沖著姑娘來的。她雖然看透了，但并不生氣，心里還跳動著小小的得意和歡喜。

 

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接下去便是兩人戀愛的情形。小伙子是做生意的，“商人重利輕別離”，自然要遠行，姑娘去送他，渡過淇水，一直送到頓丘。小伙子開始軟磨硬泡：要不你現(xiàn)在就嫁給我，跟我走吧。戀愛里的男子常常是急吼吼的，像后來《鶯鶯傳》里的張生急不可待地要跟崔鶯鶯歡會，紅娘很不理解，便問：你跟崔家是親戚又有恩于他們，為什么不求婚呢？張生說自己一見到鶯鶯就不能自持，吃不下，睡不香；如果明媒正娶，又要找媒人，又得走流程，自己早饑渴而死了。戀愛初期的男人或許是受情欲驅(qū)動的，女性卻往往會理性克制一些，《氓》里的姑娘就說：不是我故意拖延，是因為你沒有請媒人來提親；你也不要生氣，我們就把婚期定在秋天吧。

姑娘送走了小伙子，開始了朝思暮想的等待：

 

乘彼垝垣，以望復(fù)關(guān)。不見復(fù)關(guān)，泣涕漣漣。既見復(fù)關(guān)，載笑載言。

 

她天天跑到殘破的土墻上，眺望小伙子來的方向，看不到就傷心地流眼淚；終于盼到了，便開心地手舞足蹈。“泣涕漣漣”和“載笑載言”寫得真好：用兩個截然相反的動作表現(xiàn)出女人在愛情中忽悲忽喜、悲欣交集的情緒。在經(jīng)歷了心情的幾番起落之后，姑娘終于等到了被迎娶的那一天：

 

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爾”是姑娘對小伙子的稱呼，小伙子打卦占卜，確定了婚事是吉祥的，便派婚車來迎娶姑娘，姑娘帶著嫁妝、揣著幸福走入婚姻的殿堂。

《氓》的前幾章寫了男女相戀直至結(jié)婚的過程，以看似平直的敘述生動展現(xiàn)了愛情過程中男女的不同態(tài)度。男人開始主動搭訕，繼而勇猛追求，看似愛得轟轟烈烈，卻不耽誤遠行，不耽誤工作。女人呢？開始是冷靜矜持的，自以為能洞穿男子的心思，自以為能克制情感，自以為能把握戀愛節(jié)奏，可是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越陷越深、難以自拔。而這種愛情大逆轉(zhuǎn)在結(jié)婚之后還將更加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