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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墳》:吃飽肚子再相思

古代戰爭頻仍,壯年男子不得不告別妻兒,出征遠方。在交通和通信工具都極其落后的時代,這一別就音信渺茫,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重逢。丈夫在邊疆服役,生死未卜;留守閨中的少婦為相思所苦,她們要承受“坐想鼓鞞聲,寸心攢百箭”的煎熬,時而會產生“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的懊悔。她們只能在夢里與郎君相會,而好夢還常被鳥叫驚破:“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幻夢或許能給孤獨的思婦帶去短暫的慰藉,但現實中她們有時卻難逃厄運,“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心心念念的愛人身死魂滅,化作白骨,而未亡人卻渾然不覺。在生離即是死別的戰亂中,只有少數幸運的夫妻能再相見。《國風·周南》中的《汝墳》一詩就以一位女子的口吻描繪了大亂中與夫君重逢的情景。

 

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惄如調饑。

遵彼汝墳,伐其條肄。既見君子,不我遐棄。

魴魚赪尾,王室如毀。雖則如毀,父母孔邇。

 

“遵彼汝墳,伐其條枚。”婦人沿著汝河的堤岸行走,邊走邊砍下樹木的枝干。丈夫遠行服役,連伐木為薪這樣沉重的勞作都要由妻子來承擔。她日夜想念遠方的愛人,“未見君子,惄如調饑”。“惄”即憂愁失意,“調饑”是指沒吃早餐前的那種空落落的饑餓感。因為沒見到夫君,那種相思之苦竟如同清晨忍饑挨餓一般,煞是折磨人。

“遵彼汝墳,伐其條肄。”詩的第二章并非對上一章的簡單重復,“伐其條枚”的“條枚”指樹的枝干,而“伐其條肄”的“條肄”則是指砍伐后又重新長出的小枝丫。“條肄”與“條枚”遙相呼應,既表明光陰流轉,又暗示著夫婦間的離而復合。果然,在漫長的等待中,少婦終于盼到了歸來的夫君。“既見君子,不我遐棄”:既已相逢,何忍分離,請莫再將我輕易拋棄。

失而復得的情感讓人悲欣交集,也讓人惶恐不安,生怕幸福短暫,轉眼逝去,于是有人“今宵剩把銀照,猶恐相逢是夢中”;也有人深情挽留,希望戀人莫要遠去:“魴魚赪尾,王室如毀。雖則如毀,父母孔邇。”魴魚又叫火燒鳊,它的尾巴是火紅色的,由此便讓人聯想到王政如烈火般暴虐,征伐不斷,徭役不止。妻子勸說丈夫,徭役固然繁重,你也該念及近在身邊的父母需要贍養,不要再去服役了吧。詩寫到此處便戛然而止,我們不知道丈夫如何作答,在死生契闊的戰火紛紛中,“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卑微的愿望卻常常難以實現。

錢鍾書先生在談到《汝墳》這首詩時,特地拈出“惄如調饑”(想你想得就像早上沒吃飯)這一句,就愛情與饑餓的關系做了一番闡述,頗有情趣。大約是因為“食色性也”“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的緣故,古人很喜歡將男女之情和飲食之欲并提。感情得不到滿足,是“惄如調饑”;若遇著心儀之人,便是“秀色可餐”了。錢先生只道出其中一層,還有一層:當情感失落時,食物往往是最好的撫慰和動力。漢樂府《飲馬長城窟行》講男子征戰在外,托人帶信給妻子,中心思想只有兩點:“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先說:親,你要增加飯量;然后說:我始終想著你。彼時女子寫給男子的情書也常與吃有關:“思君令人老……努力加餐飯。”該拿什么與別離對抗?食物。吃飽肚子,才能將思念進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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