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路驚恐，彭思明于那天夜里十點多到了平城，在城中的一條馬路邊，他下了出租車，付給出租車司機一百五十元錢，出租車又向小城的方向開去。

夜里很涼，他感到冷，不禁打了兩個寒戰。街燈很亮，馬路上的車雖不算多，但也不時地穿行，他不知往哪里去。摸一摸衣兜，兜中只有五百多元錢，這本是今天上午剛領的工資，還沒來得及回家交給母親，今天在小城買花打車加之到平城的車費已花出二百多了，還好，在他的內衣兜中有他的身份證。他習慣將身份證放在內衣中，因在小城內時常也要用他的身份證，他怕丟失，所以經常帶在身上。有了身份證，他可以住旅店了。

由于天涼，馬路上的行人很少。平城很大，他不知到哪去找旅館。而且，要找最便宜的旅店，因兜內的錢必須省著花，不知今后怎么辦？如果在秋原，一些個體的小旅館都在偏僻的地區或一些陳舊小巷內，最便宜的住一宿幾元錢或十元錢，他要找這樣的地方。但平城到處是高樓大廈，他只有盲目地走下去，在夜里去尋找。

一個小時后，他真的在一片老區的路邊發現幾家個體旅館，有的真是在小巷深處，猶如劉夢露家的那條小巷，但這里既有一些幾層高的樓房，也有一些磚瓦房。在小巷深處的這處小旅館是一家磚瓦房，住一宿十元錢。一位老翁看了他的身份證，讓他填個卡，交了五十元押金后，將他領到一個房間，這是個雙人間，因還沒有人來住，現在是他一人，屋子很小，有兩張床，床下有一雙拖鞋和一個臉盆外，墻角處有一個小茶幾，上面有一個暖水瓶和兩個倒放著的茶碗，除此，幾乎沒有別的了。奔波了一天，彭思明真的是累了，他想好好睡一覺，但一時又難以睡著。他的眼前仍不時地閃現劉夢露那副恐怖的面孔。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要逃離小城，為什么要聽一個電話中人的話?，F在到了平城，這里能安全嗎？小城的警察會不會到這里來找到他？但由于勞累，他還是睡著了。

“咚！咚！”

他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原來是天早已大亮，一位女服務員過來收拾房間。

“你看看，都快到上午九點了，你今天是不是不退房？”

“這個時候了，我沒想好。不，不退房?！迸硭济鲝拇采献饋恚瓉碜蛞顾幻摿送庖拢瑳]有脫褲子就睡下了，他揉了一下眼睛，感到餓了。“你們這有食堂嗎？”

“沒有，小巷口有多家小吃部，吃什么都有?！?

從床下拿出臉盆，到走廊一端找到水房，他洗了一把臉，然后決定到小巷口去吃點什么。他還想到一件事，找電話，給家中和柳雨倩打電話。不，不能打，這樣家中有警察不就知道他在平城了嗎？但是，如果這件事不向柳雨倩說清楚，她拿他當殺人犯，不就什么都完了嗎？他很矛盾，想了想，還是到小巷口吃完東西，再想辦法吧。

到了小巷口，他隨意走進一家小吃部。他從昨晚到現在還沒有吃飯，真的有些餓了，吃點什么？要了兩碗刀切面。吃完飯，他不知干什么。想了想，到這旅館四周隨意走走吧。穿過這條大街，東面是一個大市場，他在大市場中漫無目標地逛了一圈，最后想到應該買一套牙具和毛巾，他不知道要在外逃奔多久。

02

下午一點多，他回到旅館，無所事事，他倒在床上，腦海中還浮現昨天晚上劉夢露倒在血泊中的慘狀。他也恨自己，為什么要將那束花遺失到現場，為什么要聽那個見不到面的人的話，從而逃走。倒在床上，他睡著了。當他醒來時，已是傍晚。窗外的天色已經發暗了，坐在旅館的床上他感到無限的孤獨，雖然僅是一天一夜，他有些思念父母，還有已一周沒有見面的戀人柳雨倩。他也想念天華公司的同事們和他愛戀的工作崗位。白天時，這個旅館既冷清又肅靜，可到傍晚反而有些熱鬧了，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會來些住宿的。今晚，這個僅有幾個房間的小旅館，接二連三地住進八位旅客。但是，他住的房間仍然沒有安排進人員。鄰居的房間有可能住進一家三口人，因不但有孩子的哭聲，還有像是他父母的哄勸孩子聲。

彭思明感到饑餓，因為一天沒有吃飯了，只有上午吃的那兩碗面條。此時，他更感到有些口渴，他想先喝杯水，然后還到小巷口的小吃部吃點什么。他拿起暖水瓶，發現里面是空的。于是，他披上衣服，不料手機掉在床，掉就掉吧，馬上就回來了，反正手機也沒有電了，打不出去。于是，他拿起暖水瓶去打水。他知道水房和洗臉間在一起，在走廊北側，但要經過住宿登記處，早晨他洗臉時，幾名在此住宿的人都到這個水房中的電水壺處去打開水。他本是想穿拖鞋去，可床下的拖鞋有一只壞了。他只好穿上他的皮鞋，披上外衣。走出房間，經過住宿登記處，他拿著暖水瓶來到走廊北側的水房中，打了一壺開水，蓋上暖瓶蓋，他正要走出水房，突然聽到登記處那里又來了旅客，他挑開水房的半截白布門簾，發現在登記處站著兩個男子，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年齡都不過三十歲左右，高個穿的灰色西服，矮個穿的棕色夾克。只聽那個小胖子說：“我們是公安局的來查店，將你們的店簿子拿出來，給我們查一下，在你們這住宿的有沒有個叫彭思明的人？”

“彭思明？我給你們查查！”這是旅館那位老翁的聲音。

聽到此，彭思明心中一驚。

“公安局的，這么快就找到這來了？”他本是已邁出一只腳到水房外，聽到此，又縮了回來。怎么辦？讓公安局的人抓到就沒好了，還是逃吧！想到此，他環視一下水房，水房北側的窗戶可打開，窗外是旅館的后院，有一片院墻，但院墻北是哪里他不知道。不管是哪，也要跳過墻去。于是，他放下暖瓶，推開水房的窗戶，跳出后窗，然后快速地翻過院墻。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院墻外是一條僻靜的小巷。出了院墻，他便拼命地向小巷出口處奔跑，并不時地回頭看，還好，沒有人追來。出了巷口，是一條繁華的大馬路，雖是傍晚，馬路上仍是車水馬龍。對面是幾家商場，他顧不了多想便穿過大馬路，直奔對面的商場。到了商場門口，他不時地往馬路對面看，發現仍沒有人向他追來。他進了商場，無心來觀看商場中的商品，而是從商場內穿過，來到商場的后門，那里又是一條街，馬路邊上擺攤叫賣各種商品的人很多，原來這是一個夜市。他為自己慶幸，老天讓他這個時候到水房中打水，這才讓他得以逃脫，否則，在房間內，必然被人家甕中捉鱉。但是，他將手機掉在了床上，這是個小損失。所幸的是，他除那個僅值二百元的舊手機，還有扔在旅館的一包牙具，加之搭了幾十元押金外，什么也沒有損失，連鞋和外衣都穿出來了。

夜市人很多，此時他更感到餓了，他想在擺攤處隨便買點什么吃。但又怕那兩個便衣公安到這里來發現他。想到此，他轉到一個僻靜的小街內。

03

小街上有一家小吃部，店里邊有一個包間，已有人正在用餐，外邊靠兩邊墻處各有兩個沒有封閉的小包間，靠西邊的兩個小包間內各有兩名顧客，靠東邊的兩個包間都沒有人，他選里邊的小包間，背對著店門的方向坐下來。

“先生，要點些什么？”一位女服務員過來將菜譜遞給彭思明。

彭思明并沒有看菜譜，而是問道：“有水餃嗎？”

“有，都是芹菜豬肉餡，十元錢一斤，先生要多少？”

“來半斤水餃，再給我起一瓶最便宜的啤酒?！?

“兩元一瓶。”

“好吧，總計七元錢，我先付錢，將這些快些上來就行?！迸硭济鲝囊露抵刑统銎咴沐X交給女服務員。

很快，餃子和啤酒上來了，彭思明便像餓狼般吃喝起來。

又有兩位顧客走進店來，這是一高一矮的兩位男子。

“有地方嗎？”一位顧客問。

“只有靠門這個小包間了?！边€是那位女服務員。

那兩個顧客還是坐在了那里。

“先生要點些什么？”服務員仍是將菜譜遞給他們。

矮個子男子說：“熟食切一盤，來個肉炒青椒，再來一個燉鯉魚吧。來一瓶50度的二鍋頭吧?！?

服務員記下這些走了。

“累死咱倆了，給咱這么個苦差事。”矮個子說。

“找了一天，好不容易在那個小旅館查到姓彭的這個小子的名字，卻讓他跑了。”高個子說，然后他又對矮個子說：“我說你到底認不認識姓彭的這個小子。”

“我見過這個小子，不過他是不認識我的。這次打草驚蛇，這小子也許會逃出平城?！?

“他跑不了，我們必須找到他。好了，不說這些了，找到找不到今晚我們也得找個旅館住下，明天再找吧?！?

彭思明背對著這個包間的兩個男子，聽到他們談話，得知他們就是到小旅館查找他的公安。此地不能再待下去了，只要他們探過頭來就能認出他來，他放下啤酒杯。站起身來，用右手捂著半個臉低著頭從包間出來，從這兩個男子面前走過，推開了店門。

就在彭思明從這兩個男子面前經過時，這兩個男子還無意地看了他一眼，當彭思明走出店門后，矮個子男子突然叫道：“彭思明！是他，就是他！老七，快，抓住他！”

這兩名男子不顧一切地跳出包房，推開店門便大喊道：“彭思明！”

此時，彭思明已聽到這兩個男子的喊聲，他回頭一看，從店門中已沖出來那兩名男子。見此，他拼命地向附近另條小街中奔跑。那兩名男子也在拼命地向他追來。小街中有多個樓院，原來這是一片新建的住宅小區，所有的樓都六層樓。眼看這兩個男子就要追過來，慌不擇路，他隨意地跑到一個住宅區院落門前，這里的大門關著，只開了一個小邊門，院里亮著燈，大門內有一間門衛房，一名保安正在室內邊看電視邊接電話。見此，他悄然走進樓院內，門衛保安并沒有注意他。但走進樓院內，他卻傻了。原來院內三面半是樓房，只有住宅院門這一個出口，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所有的樓門都是電子防盜門，沒有鑰匙是進不了任何樓口的。怎么辦？樓院內燈光明亮，除了樓中間有一尊雕塑外，都是平坦的彩色水泥板地，任何人都是無處藏身的。現在唯一的出路是想辦法進入任何樓口，躲到樓道內。已是夜間，所有的樓門都關著。眼看那兩個便衣警察就要追過來，怎么辦？看來只有束手被擒了。

這邊，兩名追捕者真的追到這個樓院大門口，在此停頓一下，互相對了一下眼神，便要闖到樓院內。就在這時，門衛的保安發現了他倆，開門攔住了他們：“喂！你們倆是哪的？找誰？”

“同志，別誤會，我們是公安局的，追捕一名殺人犯，剛才剛跑到你們這個樓院來?！卑珎€子說。

“殺人犯跑進來了？我可沒看到。你們的警官證呢？”保安說。

“警官證？唉，執行任務緊急，我們換衣服時忘在制服兜了?！笔莞邆€一摸衣兜說。

“同志，我們在追捕殺人犯，延誤時機你能擔當得起嗎？”矮個子有些發怒了。

“好，你到院內看看吧！”保安讓他們進到院內，他隨在后邊。

雖是夜間，院內的照明烏光燈足可以看清院內的一切。兩名追捕者四處觀看，院內空無一人，哪還有彭思明的影子。他怎么突然消失了？是敲開哪個樓口的房門，還是沒有進這個樓口？

“我說沒有進外人吧，你們看好了吧？”保安說。

“他是不是進到哪個樓門內？”矮個子疑惑地說。

“他沒有鑰匙怎么能進去？”保安說。

“我們會不會看錯了？這樣的話，這小子說不上跑哪去了?！笔莞邆€有些疑惑。

“如果真有殺人犯跑進來，你們倆能搜完這么多的住戶嗎？要不，我給管區的派出所打電話，讓他們來支援一下你們？”保安想了想說。

“不了，不了。也許我們看錯了，這小子根本就沒進這個樓院來?！卑珎€子笑了笑說。

“多謝了，我們走?！笔莞邆€說著，他和矮個子快速地走出樓院大門。

望著兩個追捕者的背影，保安搖了搖頭，又走進門衛室。

那么，彭思明哪去了？原來，緊急之時，他按了南邊一樓口四樓一家的門鈴，室內問他找誰？他聽聲音是一位老大娘，便叫人家大娘，說去樓上，樓上的門鈴壞了，讓他按這個門鈴給開一下門。四樓的老大娘真的給他開了門，他進到樓道內，立即上了五樓，從樓道內的窗口觀察外邊的動靜。此樓口正是樓院的東南角，門衛處是看不到這里的情況的。已是深夜了，這個樓道口內沒有人出入。想到那兩個追捕者不會在外邊等他這么久，他悄然地走出這個樓口，并關上樓道門。樓院口的門衛仍在室內看電視，彭思明大步地走去，保安僅看到了他走出的背影，并沒有出來過問，也許他以為是院內哪所樓中的人走出呢。

04

已是深夜，彭思明不知往哪里去。他出了那個小區樓院又返回到那條大街上。街上仍有車輛往來。但為了躲避那兩名追捕者，他還不敢就這樣走在大路上。于是，他穿過大街，毫無目標地向對面的小街走去。這條街很靜，但也有行人。平城的夜晚有些涼，彭思明想到住旅館，但又怕所有的旅館都被警察布下羅網，等他到來。走在小街，他還要不時地環顧四周，別再遇上那兩個便衣警察?？删驮谶@時，他發現遠處走過來兩個人影，一高一矮，從形體上看很像追捕他的那兩個人。

“真是的，這兩個人也夠有本事的，怎么在這么大的城中，一直能找到我呢？”彭思明感到這兩個人不一般。這時，他急忙地躲到附近一個小巷口內。

果然，從遠處來的人就是追捕他的兩個人。他們發現前面一個人影也像彭思明，但轉眼又不見了。

“老七，剛才前面這個人很像姓彭的，怎么這樣賊，到這里又沒影了?！卑珎€子說。

“唉，這個鬼東西，將咱倆折騰壞了。按安排，一會一旦再發現他，就直接殺了他，這里是最好的地點了。跟蹤大半宿，咱們還真將這個姓彭的攆到這條黑街上來了?！笔莞邆€說。

“我想他不會走遠，說不定就躲到這條小巷來了。我們進到里邊搜一搜?！卑珎€子說。

“他們要殺我，看來他們不是便衣警察。那么，他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這樣拼命追殺我？”聽了兩名追捕者的對話，藏在暗處的彭思明感到莫名其妙，他感到自己的處境更加危險了。

兩名追捕者進了這條小巷，他們終于發現了彭思明，并各自從腰中抽出兩把寒光閃閃的尖刀，向彭思明撲來。眼見尖刀就要扎到彭思明的胸部，他敏捷地向墻邊一閃，抓起墻頭一塊磚頭砸向瘦高個，瘦高個見此便躲，彭思明乘機一轉身向小巷深處跑去。

這是一條很長的小巷，彭思明在前面拼命地奔跑，兩名追捕者在后邊拼命地追趕。還好，彭思明跑的要比這兩個追捕者快得多，他與兩名追捕者拉開了很大的距離。前面又是一條大街，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和車輛了。彭思明跳過馬路上兩邊的安全欄柵，沖過了大街，逃入對面的另一條小街。就在這時，他沖過的大街上有警車鳴叫，他驚恐地回頭看了看，那兩名追捕者并沒有追上來。于是，他拐進側面的一條小巷，斜插到另一條街。

夜很靜，馬路上的路燈盡管在亮著，但有些昏昏沉沉，像是睡著了。彭思明心神不定地停在小巷口，四處觀察，這一帶已無行人和車輛通行，他認為已拋掉那兩名追捕者，此時危險已過去。但是，他感到很累。平城雖大，在這時也無他的立足之地了。到哪去呢？突然他想到，距平城北七八里有一個村，叫櫻樹村，那里有他的一位朋友，雖是一個普通的村民，但此人講義氣，他一定會幫助他的。此人前幾年在天華公司打工，彭思明曾幫助過他，成了好朋友，此人叫楊保田。這兩年，楊保田在村外承包一個水庫，栽些樹，生活過得很好，不用再到小城打工了。后來，楊保田曾來過一次小城辦事，并給彭思明帶些農副產品，彭思明在飯店請過他。去年彭思明到平城來辦事，特意打出租車到他的水庫來看他，二人在一起暢飲，他們建立了深厚的情義。

他決定到馬路上截出租車，等了好長時間，終于來了一輛出租車，人家聽說到櫻樹村，擺擺手，根本不去。他連續又截了兩輛車，人家一看表都快到下半夜兩點多了，誰也不去。彭思明明白了，人家這是怕他是壞人，深夜租車出城，怕是有危險，寧愿不賺這筆錢也不去冒那個險。那么，到哪去住呢？他想到城內有幾座橋，橋涵內可以躲避一下，等天亮后租車去櫻樹村。他對平城的環境是比較熟悉的，因這里離秋原很近，每年他都要來幾次。半個小時后，他在附近找到一座橋涵，于是，便躲進橋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