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淼

如同初七送火神，十五鬧花燈一樣，拜年，自然是大年初一的重頭戲。

過年的高潮其實從除夕之夜就已經開始了。首先是每家的大門前都會橫置上一條長長的“攔門棍”，一方面用以防止鬼怪晦氣進入院內，另一方面則要把財源運氣攔在家中。堂屋當門的桌子上擺放著先祖的畫像，畫像前面擺放著魚肉瓜果之類的供品。在我的印象中，每每是在年夜飯即將開場之前——最早是由奶奶，后來是由父親親手點燃起桌子上的香火和蠟燭，雙手合十，虔誠禱告，以求在新的一年中依然能夠得到先人的保佑。吃年夜飯，圖的本來是合家團聚的圓滿和喜慶，一家老少圍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其樂融融，非但飯菜頗有講究，鍋中還照例會留下兩個饅頭，用以“壓鍋”，以求未來的一年吃喝不愁，生活無虞。吃過年夜飯，就該領“壓歲錢”了，這當然是一年中最令人心動、也最讓人期待的時刻。我和姐姐、妹妹魚貫走進堂屋，圍攏在老祖母身邊，歡天喜地地從她老人家手中各自接過那個等待了很久的紅包。紅包里的錢其實并不多，每人大概也就一兩塊錢的樣子，卻都換成了五毛的零鈔，而且還都是清一色嶄新的紙幣。把它們放在鼻子邊輕嗅，會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拿在手中輕輕抖動，則會發出一種很好聽的聲音。大年夜吃得好，玩得好，還有“壓歲錢”可供揮霍，彼時我們心中所能夠感受到的，大概也只是滿足了吧。

所謂“除夕”，即是“月窮歲盡”的意思。月窮歲盡，辭舊迎新，舊歲至此而除，新歲即將來臨。古城原有這樣的風俗，初一那天起得越早，即意味著新的一年過得越好。所以，從除夕晚間開始，鞭炮聲基本上是一夜不曾停息的。此時，鄰里之間攀比的是哪家起得最早，而小朋友之間攀比的，則是哪個“守夜”的時間最長。一夜不睡，自然就是最大的贏家。初一早晨，天色未明，隨著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拜年的人們便開始紛至沓來了。這時，每家每戶都是張燈結彩，院內散落著一層厚厚的炮仗紙——紅的像火，白的像雪。主人則會笑臉相迎，拿出家中最好的糖果、香煙和瓜子，招待那些前來拜年的客人。拜年，自然要先拜老人，不過，這時見到老人，首先問詢的卻不是那些平常的客套，而是要問：“老人家起得早嗎？吃了幾碗餃子？”老人也總會興致勃勃地回答你，自己起得很早、吃了很多餃子，以表示自己的身體很健康、很硬朗。

拜年之后，天已大亮，男孩子們穿戴得干凈整齊，女孩子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大家三五成群地涌向古城的大街小巷，放炮仗，做游戲，買自己喜歡的各種玩意兒。手中有錢，感覺自然是不一樣的，至少，買起自己喜歡的東西再也不用來回思量、反復權衡了。過年的高潮，就在這樣一種歡樂的氣氛中不知不覺地漸漸散去，留在我們腦海中的，只是一個讓人回味無窮的曇花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