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遮月，宛若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

吹動著竹葉的微風徐徐撞開了大理寺議廳的窗葉，里面亮著盞油燈，缺沉寂得仿佛無人。

陸沉面向置于墻上的刀架，大馬金刀地在在圓桌前，目光緊緊盯著橫放在刀架上的雪燕刀。

“她會來嗎？”

一直立于暗處的成鋒已換掉了制服，一身黑色勁裝更顯腿長，星眸看了一眼窗外的暗夜，不太確定。

“當然會。”陸沉沒有表情，卻從將深邃的目光從雪燕刀身上挪到了眼前，抬臂給自己倒了一碗好烈酒，一口飲盡。“你可知這刀的來歷？”

“不知。”成鋒看一眼刀架的方向，走近陸沉身邊制止住他再欲續上的酒壺，“姐姐讓我看著你，別多喝。”

陸沉挑眉看了他一眼，抬指捏了捏眉心，滿是無奈的松了手。“七年前我曾隨叔父去穎山辦案，叔父曾與穎山龍蘭一派的山主切磋過幾招，那山主刀法絕佳，一招飛鳥回林更是少逢敵手，叔父差點就敗了。”

“你是說，這刀是她偷的穎山山主的？”成鋒詫異，想想那女子的年紀與身手，又覺不太可能，“不能吧，我聽說那穎山山主三年前就封刀了，那女子看著左右不過二十，我承認她是比我厲害了點兒，但于你都很難占上風，還有那本事盜了穎山山主的刀？”

“我沒說她偷。”陸沉面無表情瞥他一眼。

“那你就是懷疑她跟穎山有關系？”成鋒擰眉，習慣性的以壞取人，“難道穎山山主老牛吃嫩草？”

陸沉聞言扶額，“你這一天天的，都在學些什么？”

“沒有啊！”成鋒眨巴眨巴著雙眼表示自己很無辜，可憐兮兮道：“姐姐最近管得嚴，可把我悶壞了……”

話音未落，屋頂便傳來極其輕微的聲音。

成鋒迅速與陸沉對視一眼，面色嚴肅地轉身藏進了暗色當中，絲毫不知自己已被屋頂上身輕如燕的人兒在心底罵了千百遍。

身上傷勢尚未痊愈寒東雪忍著后背的癢疼，垂眸看了一眼亮著光的議廳。她當然知道陸沉早已部署好了一切等著她的到來，也知此番涉險甚至可能有來無回，但是她沒有別的辦法，雪燕刀對她而言意義重大，與心中的某份執著一樣，缺一不可。

她翻身從而落，一眨眼的功夫已入了議廳，見了坐在桌前不發一言的陸沉并無半點兒驚訝，在暗中微微泛光的雙眸環顧了一眼四周，敏銳的耳畔傳來的輕微呼吸聲證明著現場還有第三者的存在。

許是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寒東雪也不慌，將視線落在了墻上的雪燕刀片刻，隨即看向陸沉，“陸大人雅興，等很久了吧？”

“那到沒有。”陸沉實話實說，隨性得像是別來無恙的舊友。

寒東雪卻不高興了，只當他是在裝模作樣，先發制人轉身就要去取雪燕刀，還未碰及，就被暗處殺出的成鋒偏刀格擋。

她轉頭，見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就是那天雨中趁自己不備賞了她后背一弩箭的人，頓時頭頂就要冒煙。

若不是他，后面就不會發生這么多事，她的雪燕刀更不可能會落在陸沉這個爛人手里……

她越想越氣，反握刀柄，手中竟出現一把與雪燕刀一模一樣的刀，潑墨般的夜色里出現刀刃的冷鋒。

“那天的弩箭我記在賬上了，今夜一并還了吧。”她看著成鋒奔近，下一瞬刀鋒回掃而去，將他擊得退了兩步。

“喲，一模一樣的？”狂妄如成鋒，帶著極大的興趣看了眼寒東雪已經出竅的刀刃，舔了舔后牙槽笑得很是滲人，仿佛水蛭遇上血液，越黏越緊，長劍如虹，劍劍致命。

寒東雪迅速與其纏斗起來，猶如蛟龍入海，勢如破竹地壓得成鋒頻頻落入下風。

陸沉一動不動，甚至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徑自給自己添了碗已放涼的茶，宛如喝毒藥般，就著邊緣喝了一小口。直到成鋒就抵擋不住，寒東雪就要到達雪燕刀的面前，他才一躍而起，單手劃破漆黑，一把擒住她伸出的手腕。

他的力氣如此之大，鎮得寒東雪的左腕頓時沒了知覺，就連左手五指都略顯僵硬。

慶幸她右手靈活，反正揮刀，逼得陸沉松開，但總歸是男女生來力氣就相差甚遠，加上寒東雪的傷勢未愈，并未對陸沉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傷害。

他反手抄起墻上的雪燕刀，將刀刃緩緩劃出刀鞘，雖用不趁手，但總歸是把好刀，將刀融合進了陸家劍法，出手間招招逼得寒東雪找不出破綻。

寒東雪倒退時被壓得幾欲后折，她背后一涼，便覺得不妙，稍一閃身，“咻”一身一支弩箭劃破黑暗，擦過她的耳邊“噔”一聲釘在了那刀架邊上。

她惱羞成怒回頭，果然見那俊美少年再次將弩箭上弦，跟著右肩一疼，被陸沉扣住，捏得她幾乎就要肩骨碎裂。

險些扛不住的寒東雪心中暗罵兩人，反手將背在背上的東西拋向他們上方，包裹的布料展開，露出里面的雕花木盒，正式那夜寒東雪盜走的夜明珠。

成鋒不敢去接，就怕寒東雪會使詐，陸沉倒不客氣，探手便想將木盒拿下。寒東雪得到空隙，跨步而上搶奪了他持著的雪燕刀，氣急敗壞地撤身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木盒落入陸沉手上時，寒東雪早已沒了深夜。

成鋒修養小半年，期間被姐姐嬌生慣養著將功夫落下不少，即便是寒東雪身上帶傷他也打不過追不著，固沒逞強去捉。陸沉倒是能追，卻不知為何止住了腳步，拿了木盒挑開，看了一眼里面放射出光芒的珠子確定不是贗品后松了口氣。

“我沒看錯吧，她身上居然還有把一模一樣的刀？”成鋒對夜明珠倒是沒什么興趣，瞪著星眸走到陸沉身前，有些不可置信，“為何她會有兩把？”

陸沉收手，滿是無奈，“不奇怪，是世人先入為主把雪燕刀認定為一把。而且我會說雪燕刀是好刀，不僅僅是它的刀刃，還有它刀鞘末端的卡口，只要雪燕雙刀卡口合成，它就能合二為一，變成了一種無所不能的傷人武器。”

“那她……”成鋒懵懵然指著寒東雪消失的方向。

陸沉無奈沉嘆，將掌中木盒拋了拋。

“她那是沒下死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