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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文字及其傳承與使用者

婁素有自己的文字,對文字的崇拜與文字的神秘性浸透在關于其產生的種種神話中。據說工匠的兩名始祖——具有超凡神力的阿婁、阿德修天造地之后,天地間依然一片昏暗,“若不造文字,若不創文字,蒼天無光彩,大地無光明,人難保性命”。于是夠斯藝苦苦思索,創造出了無數的文字。從此九星、二十八宿出現在天空,“蒼天花朗朗,大地明晃晃?!?img alt="參見《物始紀略》第3集,四川民族出版社,1993,第203~210頁。這只是黔西北彝族文字起源神話中的一種。"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C3ADD/167849686053826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6738276-HlfYKZ1xQJx5uz5dkbb5WiT67ameu7uL-0-dd216d83e6f56b313124c886a6a1a0c9">

自楊成志、馬學良、丁文江等開中國彝文字近代研究的先河,參見楊成志《云南羅羅族的巫師及其經典》,國立中山大學文史研究所,1931;《中國西南民族中的羅羅族》,《地學雜志》1934年第1期抽印本;馬學良《馬學良學述》,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丁文江《〈爨文叢刻〉自序》,中央民族學院彝文文獻編譯室編《彝文文獻研究》,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1993。迄今已80余年,然學界尚未對彝文起源達成共識。參見馬學良等《彝族文化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第138~145頁;廖正碧《兩漢時期是彝文的約定俗成時期》,《貴州彝學》,貴州民族出版社,2002。由于彝文獻一般都不注明年代,這給鑒定彝書的創作時間造成了極大困難。尚須指出,民族識別時界定為彝族的一些族類并沒有使用文字,不同的彝區所使用的文字在字形、讀音等方面亦有較大差異。這是一些外國學者質疑中國的彝族認同的理由之一。又,據說春秋戰國時期的一些銅器、西安半坡遺址的陶器上的符號可用彝文釋讀,因此許多學者相信彝文的起源甚早。參見《畢節地區民族志》,審稿本,第31~37頁;余弘?!对囌撘妥逦淖值钠鹪春桶l展》,《涼山彝族奴隸制》,1978年第1期。1972年,在黔西北的赫章縣出土了一只重0.8千克的擂缽,據貴州考古所和省博物館的專家鑒定,系漢代黃銅器具,缽上有一列豎書的五個陰文字符,據稱是彝文,直譯為“萬根指擂是”,意譯為“萬古擂缽”。參見《彝文金石圖錄》(赫章專集),審稿本,赫章縣民族宗教事務局藏,第1~2頁。但即便所有鑒定與識別無誤,亦不能完全肯定這是漢代的彝文,因為存在后人在漢代器物上刻寫的可能。此外,大方縣境內曾發現一塊“妥阿哲紀功碑”,敘述水西婁素遠祖妥阿哲隨諸葛亮南征之事,上有蜀漢建興年號,參見《彝文金石圖錄》第1輯,四川民族出版社,1989,第3~7頁。關于水西遠祖妥阿哲的故事詳見本書第四章第三節。然尚無確切證據可證實此碑系三國時代所立。目前所能肯定的最早的彝文文獻系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水西君長安貴榮所鑄的銅鐘銘文,字形同其他彝文獻上的文字差不多,已經相當成熟,參見《彝文金石圖錄》第1輯,第21~23頁。因此我們絕不能由此得出成化時才出現彝文的結論。有學者指出,彝俗每個畢(布)摩都要抄一遍前人所遺之文獻,原書則供奉起來,不再使用,年久則用火焚之,因此很難看到明清以前的文獻。參見廖正碧《兩漢時期是彝文約定俗成的時期》,《貴州彝學》。

1982年,在貴州省六盤水市六枝特區攔龍河岸巖石上發現了一方彝文碑記,系世襲布摩畢額穆所撰,記述德赫布諾等四人為了獲取租賦的方便而修橋之事,今人譯成漢文,其中寫道:

南宋()開慶()己未年,午月初三一日始,庚申年亥月,初三一日橋竣。《彝文金石圖錄》第1輯,第15頁。

圖1-2 成化銅鐘銘文

資料來源:貴州省畢節地區民委等編,貴州省畢節地區彝文翻譯組譯《貴州彝文金石圖錄》第1輯,第20頁。

一些學者據此認為該碑記作于南宋開慶己未年(1259),距今七百余年,為最早的彝文文獻。這個結論頗值得推敲,首先,南宋是后人的稱謂,時人并不自稱南宋。其次,南宋對今六枝一帶鞭長莫及,甚至沒有將其納入羈縻州、縣的系統,很難設想布摩畢額穆等人會奉宋朝的正朔。因此,如果翻譯無誤的話,這塊碑記當系南宋以后的追述。但南宋時期的文獻似乎暗示,今貴州地區當時確實已經使用彝文。上文曾引到宋人范成大《桂海虞衡志》中的兩句話:

羅殿等處乃成聚落,亦有文書,公文稱守羅殿國王。

押馬者,稱西南謝蕃知武州節度使都大照會羅殿國文字。

羅甸國不在黔西北即在黔西北的周邊地區,當時已粗具國家規模,并且其統治者即“羅羅”族,所以其使用的文字應該是彝文。此外,因為該地是“化外真蠻”,游離于中央王朝的羈縻州縣系統之外,不繳稅,不服役,同宋朝廷的關系,僅僅體現在“市馬”一類互惠的經濟活動上。參見史繼忠《羅殿國非羅氏鬼國辨》。羅殿國統治者們學習漢文的情況當極為罕見,將之作為國家的公文似更不可能,到明代后,中央王朝才制定了一系列制度要求君長國的上層人物接受漢化教育。

黔西北地區的彝文古籍堪稱汗牛充棟。早在1930年代,丁文江便在當年水西君長的駐地(今大方縣),搜集到《帝王世紀》《宇宙源流》等彝書,加上從云南、四川搜集的彝籍,匯編成《爨文叢刻》。參見丁文江《〈爨文叢刻〉自序》,《地理學報》第2卷第4期,1935年。著名彝學家馬學良組織人力,在《爨文叢刻》的基礎上經過改、補、增、減、換、調,編成《增訂爨文叢刻》。在序言中,馬先生稱《爨文叢刻》是一部“具有歷史、哲學、宗教、語言、文字、文學研究價值的巨著”,“可以說到現在為止它仍是中外出版的彝文經典著作中唯一的一部巨著”。參見《增訂爨文叢刻·序》。截至1997年,據不完全統計,全區共發現6000余部彝文古籍,僅翻譯整理出113部227卷,共2600余萬字,出版了其中的90部,共1400余萬字。參見王繼超《功在千秋:將福祉留給后世》,《民族團結》1997年第11期。其中包括被學術界廣泛征引的大部頭巨著,如《西南彝志》《彝族源流》等,這兩部巨著的影響甚至超過了《爨文叢刻》。113與6000的對比表明,現在翻譯整理出的彝籍僅僅是冰山之一角,并且6000之數遠遠未能涵蓋黔西北曾經擁有的彝書數量,大量的彝文獻已經在1950年代以后由于各種原因灰飛煙滅。在田野調查時,許多人都告訴我家傳彝書被成堆銷毀的事。

這些卷帙浩繁的彝書的內容主要包括:譜牒、創世及萬物起始的神話與傳說、祭祀與占卜經書、歷史記錄、政治制度、賦稅冊、天文歷法、文藝批評、英雄史詩、情歌、民間故事、編譯著作(如用彝語編譯的《西游記》)等。此外,在田野鄉村,還有為數眾多的碑刻、巖刻與墓志。

彝文的使用與傳承者系布摩()與幕史()。布摩簡稱布,在勾政權中掌管祭祀、敘譜。世襲布摩、畢節地區彝文翻譯組的王子國先生告訴我,布即師之意,摩意為老,含有教的意思。在彝書中,布摩被描繪成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創造文字、書籍、文化,編寫歷史,并為天地定秩序的人,正所謂“天地尊布摩”。《彝族源流》云:

哎哺先為布,哎阿祝布摩,奢哲吐布摩。吐姆偉布摩在上,為天定秩序。哺臥厄為布,厄洪遏為布,洪遏梯為布,奢婁斗布摩在下,理地上秩序。后為布僰氏,布奢哲為布,僰洪遏為布。有布摩就有字,有布摩就有書,有布就有文,有布就有史……布摩創文史……布摩識天象,布摩識天文,布摩識地理,布摩能辨史……若有人生病,布來病即除,布摩到病愈……家道昌靠布摩,家規由布摩定,家興靠布摩,家運由布摩護,家譜由布摩立。《彝族源流》第9~12卷,貴州民族出版社,1992,第406~424頁。

因為布摩是彝書的主要創作者,借助文字將自己神圣化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但這些帶著神話色彩的描述依然折射出布摩在現實生活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他們躋身君長國的統治階層,為國君、大臣乃至一般百姓敘譜、占卜、祭祀——在傳統的彝族社會中,這些全是至關重要的大事,而各個階層的人們亦承認布摩淵博的學識以及溝通三界四極的能力。

從某種角度上看,布摩的神圣形象與顯赫地位源于彝族社會對文字、知識的神秘化與崇拜。在彝語中,知識寫作,其實是兩個詞,意為知識,意為智慧,在黔西北婁素濮的觀念中,知識產生于神圣的哎哺時代,“源于宇宙發展時”,其中婁師穎、郎多腦這兩位亦人亦神的圣哲起了重大作用。知識的重要與神圣是不言而喻的。《蘇巨黎咪》云:

天地之間,各種本領中,有知識為大,有威勢為強,有機遇為妙。知識造就人,如蒼天遼闊,如青松偉岸。《蘇巨黎咪》,第21頁。

古代著名詩人布麥阿鈕亦稱:

有智者有力,無知枉為人。天下誰為大?大不過知識。知識力最大,萬物它命名。布麥阿鈕:《論彝詩體例》,貴州民族出版社,1988,第61頁。

這些知識主要涉及萬物起源以及祖先歷史,它們關系著個人以及君長國的尊嚴——在外事活動中常常有知識方面的競賽,因此很多君長對學問都很熱心。阿芋陡部有四只哺古,無人能道出其來歷,芒部君長米畢德諾到古口勾部做客時,曾專門問起此事,他走后,額合德烏用十五錠金銀、十五匹綾羅作禮物,前往拜訪博學的阿布阿借,請他指點迷津,阿布阿借果然給了他滿意的答案。《彝族源流》第21~23卷,第303~345頁。譯者注:哺古,本為盛酒的寶桶,演化為象征江山社稷、權勢地位的標志,猶如中原鼎一類的物件。

對知識的崇敬與尊重在禮儀活動中同樣有所體現。許多彝文專家如王繼超先生等多次向我提及彝族的知識神,即知識智慧之神,也稱書神。世襲布摩王子國先生稱,每年除夕都要祭書神,其儀式是宰一只紅公雞,用雞冠上的毛抹雞血沾在書上。同舉行其他祭祀活動一樣,祭書神時要“打醋堂”——在婦女都沒有去過的干凈地方,撿三或六或九個石頭,燒紅后用清潔的水來淋,以表潔凈。除每年祭書外,平時還禁止婦女碰書,不用的書要放在樓上,注意保持潔凈,否則不利。布摩斷代(因為無子,或兒子悟性不夠,或一代比一代的知識差等原因)后,留下的書不準賣,不準送,而是要轉給其他人祭拜,或放在巖洞里。

這種知識神崇拜其實亦是一種對文字及其載體——書本——的崇拜。我訪問過的普通彝民都表示,布摩念經時,他們根本聽不懂,但他有書,因此相信他有“根據”。有些人師從布摩,因為種種原因,布摩沒有送書給他或讓他抄書,其地位就比有書的布摩低了一大截,人們只會請他做些小事,大事絕不請他。因為沒有書就沒有根據。

知識、書本既然代表著神圣與威力,其創造、傳承與使用者自然應該享有較高的社會地位,正如彝書所稱:“知識足者居高位,見識廣者得富貴?!?img alt="《彝族源流》第21~23卷,第310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C3ADD/167849686053826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6738276-HlfYKZ1xQJx5uz5dkbb5WiT67ameu7uL-0-dd216d83e6f56b313124c886a6a1a0c9">這樣,壟斷著書本、象征著知識的布摩彝書《阿諾楚》(貴州民族出版社,2000,第452頁)中的維帕克茨嫫大娘曾說過一句廣為流傳的彝諺:“奔跑數駿馬,知識數布摩?!? class=自然而然地躋身統治階層,成為君、臣、布中的一極,有自己專門的領地,《彝族源流》云:

克博祖基業,君領地斯迤姆,臣領地斯迤若,布摩地斯妥卓,三位是豪杰,就是這樣的。

后來諾克博之孫維遮阿默遷往西邊,按同樣的模式建立基業:

君領地堂瑯,臣領地魯賓畢,布摩地魯兔垢。《彝族源流》第17~20卷,第244~245、388頁。諾克博是烏撒部的一位遠祖。

中央王朝的官員、士大夫們很早就注意到布摩的特權地位。許多學者認為,唐宋文獻中記載的“鬼主”、元明清史料中的“大奚婆”“大覡皤”即是布(畢)摩。參見易謀遠《彝族史要》,第770頁。元大德五年(1301)任烏撒烏蒙道宣慰副使的李京稱:

(羅羅)有疾不識醫藥,惟用男巫,號曰大雞婆,以雞骨占吉兇,酋長左右斯須不可闕,事無巨細皆決之?!皂樤?、曲靖、烏蒙、烏撒、越嶲,皆此類也。李京:《云南志略·諸夷風俗·羅羅》。

從正統文化的觀念出發,士大夫們很自然地將布摩稱為“巫”,注6他們所從事的祭祀活動則屬于對鬼怪的崇拜,是“做鬼”,嘉靖《貴州通志》卷三云:

注6:余弘模等學者認為,布摩(布慕)在漢文獻中的譯稱有“奚婆”“覡皤”“拜”“白馬”“鬼師”等。參見余弘?!豆糯妥宀寄狡c議》,《貴州文史叢刊》1981年第3期;易謀遠《彝族史要》,第770頁。

(貴州宣慰司水西羅羅)圖考云:古為羅甸鬼國,不曉漢語……病以羊革裹之,汗出則愈。信男巫,尊為鬼師,殺牛祀神,名曰“做鬼”。

黔西北彝人祭祀曰“嘎穆()”,與鬼無關,“穆”即“做”之意,“嘎”與“鬼”音諧,“做鬼”可能是帶有誤解性的音譯兼意譯。至于“西南俗尚鬼”則更是想當然之語——婁素濮甚至沒有漢人那樣強烈的關于鬼的觀念。熟讀彝書的清代土目安國泰認為:

夷語謂巫為補(即布——引者注),最尊貴,喪祭用之,父子相繼……其術惟祈禳、占卜,而無果報鬼怪之說。道光《大定府志》卷49《舊事志五·白皆土目安國泰所譯夷書九則》。

圖1-3 寫在羊皮紙上的彝書及其封面

資料來源:筆者2001年8月攝于威寧,李幺寧布摩提供實物。

《黔西州志》亦稱:

夷之所祀者,皆其先祖名王,非鬼之祭。光緒《黔西州續志》卷5《州屬土司》。

其實,布摩并不僅僅掌管祭祀、敘譜、占卜,當戰事發生時,他們甚至會持戟披甲,成為三軍統帥。例如烏撒部第二代王依孟德執政時,受到其他支系的侵略,于是布摩鄂魯默與額仇哺祭祖誓師,披上戰袍,點起兵將,備上駿馬大犬,“布摩鄂魯默作帥,在恒恒凱嘎,凱凱覺楚嘎,益魯侯阿嘎,三山頭迎戰”。參見《彝族源流》第17~20卷,第402~403頁。又如明天啟年間貴州巡撫王三善兵臨水西,烏撒君長接到求援消息,立即召集布摩議事。清初吳三桂進攻水西,水西君長也是召集布摩謀臣商議。參見《彝族源流》第21~23卷,第132~134、141~144頁。漢文史料亦有類似記載。天啟崇禎年間奢安之變時,水西君長安位的“鬼師”倮嘠即在戰場上被擒獲,其鬼書、鬼杖、鬼帽也被明軍作為戰利品帶回,參見明朱燮元《安酋業已投誠紳衿未肯罷戰謹陳夷情士論仰請圣裁以決進止事》《奉職無狀致有煩言直陳戰功俘獻始末懇祈圣鑒亟賜褫斥以無誤封疆事》,《朱少師奏疏鈔》卷6。鬼書、鬼杖、鬼帽可分別與布摩的經書、法杖、法帽相對應,這進一步表明漢文獻中的“鬼師”即布摩無疑。

此外,君王及平民百姓生病時也常常請布摩診治,這種診治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用法力驅邪的活動,其中綿羊、豬等牲畜經常被使用,參見《蘇巨黎咪》,第125~143頁。所以漢文史籍中常稱烏撒、水西的族類“病不醫藥,惟禱鬼神”。正德《四川志》卷23《烏撒軍民府·風俗》。

幕史(又譯作摩史)是另一類知識分子,據說彝文巨著《西南彝志》就是水西熱臥地方的一位幕史編撰的。幕史的職能主要是在婚娶、外交等場合用朗誦、唱歌等形式宣講歷史、天文、哲學等知識?!肚髦堇m志》稱:

幕史,掌歷代之閥閱,宣歌頌之樂章。光緒《黔西州續志》卷5《州屬土司》。

《雄書安氏譜序》亦云:

圖1-4 布摩的法具

說明:法具上一般有文字。

資料來源:筆者2001年8月攝于威寧,李幺寧布摩提供實物。

(夷書)不惟一家有之,凡土司皆有之。掌其書者為幕施,每舉大禮,則使幕施施頌于庭;兩相宴會,各之幕施對頌之或作幕史。清代《雄書安氏譜序》,光緒《水西安氏族譜》。

彝族古代在君主或權貴出訪時要討論知識乃至舉行摩久(),即由雙方的摩(幕)史展開詩賦競賽活動,大家口誦五言詩,相互盤駁,有吟誦古詩者,亦有即席創作者,內容涉及自然知識與歷史、社會知識,勝利者獲得榮譽和尊嚴,往往受到君主的重賞。正所謂“有緣敘一場,吟詩作應酬,展開了比賽”。摩久活動在彝書中記載頗多。如芒部君長國的阿額麻訪問水西妥阿哲部時,阿哲部陪同他的有阿畢阿瑪、折尼阿鴿、阿待厄哲三位年青摩(幕)史。濮妥珠溢家的樸婁阿怯訪問古口勾時,對方安排了幾個摩史同他論學。而南部的額臥熱立、北部的恒略阿怒、中部的阿沽布借等三大名人曾在阿芋陡部賽詩,連賽三場,不分勝負。參見《彝族源流》第24~27卷,第203、208、356~358、364~386頁。布史畢斗與額貸阿覺兩位耄(幕)史則在舉婁侯吐就教育、教化等問題進行了辯論。參見《海腮耄啟》,貴州民族出版社,2002,第17~40頁。

現在留存的一些彝文獻尚帶有幕史們說唱、辯論的痕跡。例如在《地生經》《婚姻歌》的結尾,唱誦經文的幕史向對方打招呼:“客位幕(耄)史們,請聽著啊。”《地生經》,《增訂爨文叢刻》上冊。《西南彝志》的許多章節中亦有“請幕(摩)史往下說”的句子。如“修建靈房”“龍的傳說”“哎哺是萬物根源”等章,《西南彝志》第7~8卷。

民間的許多儀式同樣離不開幕史,王子國先生告訴我,舉行婚禮時,男女兩家都要請幕史,雙方幕史各就經典書籍的內容對唱、對話,互相提問,就像舉行一場學術辯論,失敗的一方要罰錢,由請幕史的人出??梢韵胍?,除了淵博的學識外,敏捷的反應、伶俐的口齒同樣是對幕史的基本要求。畢節地區民族研究所的馬昌達先生稱,小時候他遇到的幕史平常說話都很富有詩意和哲理,如“既然你去采藤子,何必背起索子去”“何必背柴進森林”之類。

以上論述中央王朝大規模經營黔西北之前該地的制度與文明,由于彝書一般不注明著者及時間,使我們難以對其間的人與事做清晰的時間判定。此外尚須指出,現存彝文獻大都是明、清以來的抄本或石刻,但這并不意味著它們僅僅反映明、清時期的歷史,首先,許多文獻很可能傳抄自前人的著述,其創作時間不一定是明、清時期,例如《西南彝志》《彝族源流》等書都是匯編前人與時人著述,并非創作。前文指出,彝俗每個畢(布)摩都要抄一遍前人所遺之文獻,原書則供奉起來,不再使用,年久則用火焚之,因此很難看到明、清以前的文獻;其次,許多彝書記述的事情都發生于元、明以前,一些線索清楚的父子聯名制系譜即是例證。結合上文所引的《宋史》《桂海虞衡志》《竹洲集》《云南志略》《元史》《貴州通志》等宋、元、明三代的漢文獻,可以肯定在宋元甚至更早,彝文字已經開始運用,而各種制度亦粗具規模。元明以降,中央王朝對黔西北的開拓日益深入,在此過程中,朝廷在黔西北推行了哪些制度?它們與則溪制的關系如何?彝制是如何崩潰的?黔西北的社會經濟與禮俗產生了何種演變?君長、布摩、土目的地位與角色發生了何種變化?以下各章將對這些問題展開較為深入的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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