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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天牢

  • 凌凌如卿
  • 音杪
  • 3316字
  • 2020-07-19 16:22:19

天牢深處,有水滴落下的聲音。

啪嗒,啪嗒。

墻上高處有一扇小窗,昏暗的光從外部射入,分子塵埃在其間折射碰撞。

耗子吱哇亂叫著,從角落里竄過。有一些膽子大的在牢房中間交流游竄。

哪怕是皇家天牢,哪怕是高官貴族,最終也不過是比普通百姓的稻草鋪的厚幾層而已。

蕭繁國此生打仗行軍,殺的人和妖加起來只怕比蕭如卿見過的人都多。

他一生經歷了太多人間愁苦言不由衷,但他這也是頭一次吃牢飯。

好在我們曾經的驃騎大將軍名號不是白叫的。雖不敢說心無波瀾如靜水,但沉穩有序不自亂陣腳卻是一定的。

蕭繁國在牢里埋著頭想心事,把家里上上下下都過了個遍。

蕭平山老爺子年齡大了,雖說手中無實權幫不了家里什么,但現在這倒反而是個優勢。加上太傅的虛職頭銜掛著,定能躲過此劫。

姐姐蕭繁衛身在祁連,離東京這是非之地十萬八千里。再說她已經是楊家人,左右都同蕭府沒了關系,皇家顧念著魏昭凌又或楊府的舊情也定然不會為難于她。

從前楊皇后覺得蕭府比楊府要安全,如今魏昭凌已經長大,再去看的話又變成蕭府成砧板上的魚肉了,當真是風水輪流轉。

蕭繁國收回心神,考慮起自己家的孩子,幸好這幾個孩子如今各有各的歸宿,此前風聲有變的時候,他已經一一寫信告知,讓其收斂生息,切忌亂出風頭。

但……家里那個老幺……

蕭繁國有些頭疼,不過好在蕭如卿雖看著最冒進,卻是四個孩子里靠山最硬的。倘若真的出事,哪怕靠不住魏昭凌,想來司莫也是會拼力保她一命的。

再不濟還有個厲害的惡妖,他聽司莫說那個惡妖和自己這個小女兒之間倒有挺深的緣分。

以前看誰都覺得不順眼,現在卻是逮著誰都當救命稻草,蕭繁國苦笑了兩聲。

若蕭如卿知道蕭繁國心中所想只怕要說她老子異想天開了。司莫現在一向是秉承著不插手人間事的風格,又怎會出手幫她,更別提祭雨現在都不知身在何處。

如此算來,蕭繁國覺得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夫人戚鶯飛了。

若他不在了,戚鶯飛只怕也不會獨活,此刻他倒真的希望她是個生性涼薄尖酸的人。

手捂著眼睛,蕭繁國忍不住落淚,卻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自己此生唯一的妻。

不知道有沒有人能感受到這間牢房的低氣壓和浸滿的悲傷,但鬼門關前,又有誰能歡聲笑語呢。

吱呀一聲,鐵門刮地,有人來了。

蕭繁國并沒有抬頭,每日來牢里探望的人并不多,但偶爾會有幾個。送飯的,傳信的,來看笑話的,見怪不怪。

他被關起來時上面已經下令,任何人不準探望。哪怕戚鶯飛再心急,他相信蕭平山也一定會攔下她。

說話聲傳了過來卻不甚清晰,蕭繁國閉著眼思索自己的身后事。哪怕有人已經站到了他的門前,他也沒抬眼瞧,直到他的牢門被打開。

蕭繁國睜眼,看到來人腳踩金色緞面繡了四爪蟒的鞋子。蕭繁國起身,復又跪下,“草民叩見太子殿下。”

魏昭凌膚色凝白,頭戴通天冠,眼中有光芒流轉。他走近蕭繁國,將其扶起,“蕭將軍客套了。”

蕭繁國始終很難忘記,那本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樣教幾個高官子弟習武。

魏昭凌帶人來搜府,從蕭府里翻出了當年他外出行軍,為保家人安全挖的通向京郊孤山的地道,并以叛國之罪將他抓入天牢。

此刻蕭繁國其實不是很懂魏昭凌的用意。

魏昭凌將跟隨之人屏退,坐到牢房的桌子邊。錦衣貴服,同這骯臟陰暗之地格格不入,但他看上去卻絲毫不在意。

蕭繁國看見他掏出火折子,將桌上的油燈點燃。

燈上的灰塵將他手指染黑,可即便如此依然是極度優雅的做派。

魏昭凌抬手,“蕭將軍請坐。”

待蕭繁國坐下后,魏昭凌也沒有過分客套,直奔主題,“學生想知道您最近可曾給如卿寄過什么信件。”

如卿?還是如清?蕭繁國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對這個從小他看著長大的太子很了解,但如今他又覺得或許他一直看見的都是魏昭凌想讓他看見的。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又實在是懶得去猜,“太子殿下說的是……”

魏昭凌倒似是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問,他說的如卿自然是,“您的小女兒。”

蕭繁國搖頭,“并無。”

蕭如卿能老老實實在外面待著不要出什么幺蛾子他就謝天謝地了,又怎可能會去寫信擾她心神。皺眉道,“莫非出了什么事?”

魏昭凌笑道,“沒有,只不過前段日子如卿妹妹給我寫信問東京局勢,言語間像是聽到了什么風聲。”

蕭繁國沒有說話,魏昭凌從口袋中掏出一塊玉遞給蕭繁國,“最近京中不穩,我恐不能時刻關注著老師。若是有什么事您便拿出這個,定會有人同您行個方便。”

玉上刻了一個“昭”字,還好不是“凌”,若是凌,假設遇到了魏昭元的人,豈不是死的更快。

見蕭繁國拿著那塊玉沒再開口,魏昭凌便站了起來,對蕭繁國彎腰行禮,“若老師沒有什么別的事,學生就先離開了。”

蕭繁國依舊坐著,看向魏昭凌的眼中帶上了從前一直隱藏著的凌光,“我的命不重要,太子殿下若是想要隨時都可以拿了去。但我家女兒年齡尚小,且至今仍是孤身一人。你同她一起長大,我不求你善待她,但求你念著舊情饒她一命。”

魏昭凌臉上的笑頓了一下,但下一刻笑意更深了些,“老師放心。”

而后轉身離開。

獄卒看著來時只能算是禮貌的太子此刻表情很是溫和,心想正是機會拍馬屁,滿臉諂媚地湊了上去,“太子殿下可還有什么吩咐?”

魏昭凌腳步沒停,笑答,“照顧好蕭將軍。”

獄卒連連點頭,沖著魏昭凌擠眉弄眼,說話都帶了尖利的笑意,“太子殿下放心,小人一定會替您好好照顧他。”

魏昭凌站定,扭頭看著獄卒,“你怎么照顧他,我就怎么加倍照顧你。”

獄卒愣住了,抬頭看見魏昭凌雖說臉上笑意很濃,但眼里卻是一片凌厲。

魏昭凌不再多待,出門時遇到獄官,邊走邊交代道,“你這個獄卒有點太過機靈了,大冕小小天牢容不下他啊。”

獄官很惶恐,不知道這是怎么惹到了一向好脾氣的太子殿下,腰幾乎要彎到塵埃里,“下官一定好好教導他。”

魏昭凌最后瞟了獄卒一眼,嘴角帶笑,目中卻含刀。

獄卒心想,完了,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后來他被罰去邊疆看管奴隸監牢時想了很久,那個傳聞中溫和軟弱,甚至是無能的太子,當真是如傳聞中那樣的嗎。

蕭府里更是一片死寂,連時常扯著嗓子教育人的蕭平山老爺子都熄聲好久了。

若非前幾天蕭如卿回來,只怕家更沒個家的樣子。

歸家沒幾天的蕭如卿也很上火,嘴角額頭起了幾個大痘,晨起照鏡子覺得自己的臉像個調色盤一樣。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誰都不見。也正好趁著機會捋一捋自己的思路。

前些日子她回來的時候并沒有告知家里人,但到了城門外卻遇到了正在等她的魏昭凌。

當時她從江南趕回,一路從山水之地到開闊平原,不敢耽擱了路程便馬不停歇,到京城郊外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夕陽西下。

數日未休眼神都有些模糊,直到她看見了城門樓下立于馬上的魏昭凌。

他看起來和她兩年多前離開時沒有兩樣,只不過眼神更加堅毅了,對著旁人的笑也更真誠了。

可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笑得越誠,心里越空。

他在她身邊留有眼線她一直都知道,所以東京城外見到他她也并不覺得吃驚。

但魏昭凌還是沒能抑制住自己的心情,遠遠看見她時他便驅馬向她奔去。

在他眼里,蕭如卿依舊是那般的充滿生機眉目如畫,兩年過去她身上倒是多了不少柔情。

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魏昭凌笑了,“如卿妹妹兩年多看來過的不錯,好像比以前圓潤了一些。”

紅彤色的陽光落在兩個人身上,蕭如卿很想笑一下,卻實在沒有那個力氣。抬手扶額,“昭凌哥哥還是別調侃我了。”

語氣里的求饒和疲憊一下便擊碎了魏昭凌兩年來那些難眠的日夜。

他收起臉上的笑容,放松了手里緊握的韁繩,“回家吧。”

蕭如卿繼續快馬加鞭地往家趕,問魏昭凌,“是出了什么事?”

魏昭凌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說,“你到家了自然就會知道。”

蕭如卿微微皺眉,魏昭凌一向不是個拖沓磨蹭的人,此番的反應卻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快到蕭府時,魏昭凌說,“若有什么事記得來找我。”

蕭如卿隨便點頭,并沒有放心上。

魏昭凌看她不上心,又強調了一遍,蕭如卿只得無奈地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好哥哥。”

把魏昭凌給氣笑了。最后在她進門前魏昭凌低聲說道,“我以前答應你的以后也作數。”

蕭如卿皺眉,不是很懂,“你說什么?”

蕭府雖說不在鬧區,但門前也會偶有一兩個人經過。魏昭凌搖頭,“沒什么,快進去吧。”

看著蕭如卿著急的背影,魏昭凌心中情緒其實很復雜。頭頂的天空已經變成深藍色,他轉身騎馬往樹七樓去。

見到了戚鶯飛和蕭平山,蕭如卿才知道把蕭繁國抓起來的是魏昭凌。

且她后來打聽到,搜府這件事也是魏昭凌尋個由頭說東京城內近日有飛賊才引出來的。

魏昭凌挨家挨戶一個不留地搜查了個遍,當真是為了他們小小蕭府大動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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