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靈閣的頂樓,祭雨和蕭如卿坐在那里。
頭上是懸起的千萬妖靈,蕭如卿想起來了數千年前她初次和祭雨正經相見的場景。
不是祭雨和淺絲去獵殺她的那次,那時她正處在要化形的關鍵時期,她連捕殺她的人究竟長成什么樣子都不是很清楚。
祭雨給蕭如卿的酒杯滿上,“許久不見。”
多久了呢,好像也沒有很久,但蕭如卿覺得確實已經物是人非,“司莫他……”
“司莫已經重新轉世了。”祭雨極輕聲地說。
蕭如卿端起酒杯把酒喝下,這般味道如今再喝只覺得萬分熟悉。
司莫早在人間的數千年前就接下了冥王之位,前任冥王用一個補全魂魄的法術換了司莫的萬年歲月。
“司莫許了你什么?”蕭如卿看著祭雨問道。
祭雨輕笑,“這不重要,”看了眼蕭如卿,繼續說,“魏昭凌的魂魄散了。”
蕭如卿手間一抖,酒杯摔了下去,祭雨指尖帶出風拖住即將要落地的酒杯。
這樣的情況其實蕭如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她以為自己此世忙活這么多可能會兩手空空,很讓她欣慰的是她的親人們尚在。
她苦笑,“我覺得我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一樣。”再喝下一杯酒。
從前她因為魏昭凌徘徊在人間和冥界數百年,到了這一世,本已經有了上一世的所求,卻因為別的愿望重新丟失了。
“你接下來什么打算。”祭雨看著蕭如卿問道。
蕭如卿抬頭看他,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也想過要不要再去死一次,但我現在老了,死不動了。”
若是按照她從前的脾氣,她定然會隨著魏昭凌而去,但現在……她看了眼窗外的花草樹木,微微笑了,“我還想看彼岸花再開一次。”
祭雨也勾起了唇角。
兩個月后,蕭繁國和戚鶯飛回了蕭府,蕭平山還被祭雨扣在懸靈閣。
蕭繁國和蕭如卿坐在池塘邊的亭子里,蕭如卿如今見到蕭繁國的感覺有些奇異。她以前是因他而死,現在卻又因他而重新獲得生命。
蕭繁國看著池塘里的鯉魚尾尾,“我知道你是誰。”
蕭如卿愣了一下,心中奇怪,就聽到蕭繁國接著說,“你應該知道昭凌在娶你以前去天牢里找過我。”
蕭如卿點頭,她知道,她也一直想不通魏昭凌是怎么說服蕭繁國的。
“是他告訴你的?”蕭如卿問道。
“他那天來找我說他要娶你的時候,我是反對的。”蕭繁國想起了那時身上有傷的魏昭凌,眼角有些酸。
蕭如卿可以理解,從蕭繁國的角度,定然不想要自己的女兒嫁入皇室。
但蕭繁國卻說,“不是因為他是太子,是因為我一直覺得看見你有些眼熟。我怕如果真的如我心中所想,有朝一日他若發現……”
哪知當他說出反對這樁婚事的時候,魏昭凌說誰也不能阻攔他娶蕭如卿。
“他當時已經想起來了從前的事情,”蕭繁國看著蕭如卿道,“他說他知道你是誰,他也把那些事告訴了我。”
“為什么他不告訴我呢。”蕭如卿心中有痛,若他告訴她,那可能最后就不會這樣。
蕭繁國嘆氣,其實他很能理解魏昭凌為什么不告訴她,但這些話不應該由他來說,換了個話題,“我聽你娘說你在收拾東西,是打算走了嗎?”
蕭如卿點頭,“如今東京局勢已定,蕭家也不再有什么危險,我想要出去轉轉。”
蕭繁國站起來,慢慢往外走,“從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怪我,但蕭府永遠都是你的家。”
蕭如卿微笑,也站起來追上蕭繁國,挽住他的胳膊。蕭繁國低頭看她,蕭如卿正沖他綻放燦爛的笑容。
像,也不像。她是從前假扮河妖的鳳凰,害死了他的第一個孩子,但也是蕭家最小的女兒。
蕭如卿即將要走前,皇宮來人傳她入宮,她收拾了一下就隨著侍從一起去了。蕭如卿到了之后見到了坐在龍椅上的易叢。
幾個月,東京局勢大變。從那場火災之后,皇宮之中更是迅速地發生變遷。柳皇后不明原因地瘋了,坊間說是她害死了皇上,皇上的魂魄來索命把她給嚇瘋了。
皇上死了按理該由太子繼位,但太子犧牲在那場和妖的戰斗中。太子殿下沒有子嗣,皇室本就子嗣稀薄,皇叔什么有資格來搶奪皇位的人一個都無。
如此還是要感慨先皇的手段厲害,著實給太子清理出一個了寬敞的道路。只不過最后這個皇位卻沒能順利傳給太子。
后來人們在東宮府內找到了太子留下來的手書,手術寫道若是最后他不幸戰死,就由妹妹易叢來替他接下皇位。
譚氏父子因為勾結惡妖而被處死,崔從安則是被發現吊死在了府里的橫梁上。人們說她是因為害死了自己夫君,夜不能寐,終是崩潰悔過了。
當時蕭如峰給蕭如卿說這些的時候,還感嘆太子的手段比他父皇還要厲害。崔從安的尸體早就沒了,不知從哪里讓他找出來個替死鬼掛到大皇子府里。
蕭如卿把思想抽回來,看著坐在龍椅上的易叢,還有站在易叢身邊的唐南禮。
易叢揮手讓所有人都下去。空蕩蕩的大殿里,只剩下她們兩個人。易叢面色端莊,并沒有什么笑意,看起來精神一般。
畢竟一天之內,所有親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了她自己。
易叢抬手說道,“你坐吧。”
蕭如卿坐到一旁,沒有說話。
易叢扶額,“以前看父皇和皇兄處理國事都是很輕松的,沒想到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這么累人,”看著蕭如卿,“聽聞你過些日子就要離開東京城了,不知道愿不愿意留下來幫幫朕呢。”
蕭如卿行禮,“陛下高看我了,我并不是腦子聰慧之人,從前所做也無非只是給殿下打打下手而已,陛下身邊肯定有更多能手。”
“唉,你們家的人,只要提起來這些事都是避之不及,”易叢有些無奈,“你還沒醒之前朕也問了你的哥哥姐姐們,他們和你的說辭都差不多。”
蕭如卿倒是沒想到易叢之前已經問了蕭如峰他們,她還以為蕭如峰是想要走一走仕途的。
易叢擺手,“罷了罷了,朕也不難為你們了。”
雖說她現在真的很缺人來真心實意地幫她。
想到了另一件事,易叢接著說,“之前我收到了一封皇兄的手書,他說讓我替他休了你。”
當時易叢接到這封信的時候還很吃驚,連忙找人去看到底發生了什么,結果才知道出了這么大的事。
“他說休了你以后天上地下任你跑。”還說讓她不要再去招攬蕭家。
雖說這樣的感情讓易叢也很感動,但是……“你愿意嗎?”
蕭如卿想了片刻,輕輕搖頭,“不休我我也可以天上地下隨便跑,有什么區別呢?”
易叢點頭,她也是這么認為的,“他們男人總覺得什么事情替我們想好了后路就是最好的,但其實我們并不需要這些,他們太小看我們了。”
蕭如卿吃驚,抬頭看著易叢,“你……”
易叢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微微笑了。
蕭如卿離家時,哥哥姐姐們都在蕭府。
站在府門外,戚鶯飛看著蕭如卿忍不住落下了淚,蕭繁國什么都告訴她了,她除了心疼自己的女兒,什么想法都沒有。
蕭如卿看著年少離家,再歸已經是成年人的哥姐們,心里的怨懟還是難以放下。沒有和他們打招呼,只是擁抱了蕭繁國和戚鶯飛,就駕馬離開了。
蕭如清悄悄抹淚,蕭如峰拍著她的背安慰她,看向蕭如楓,“你還要去張掖嗎?”
蕭如楓看著蕭如卿離開的背影,嘆氣,“不去了。”
蕭繁國撇了眼自己的兒子,“該去就去,你有你的抱負就去做,別以后反過頭怪我和你娘拖你后腿。”
而后就扶著戚鶯飛回了府中,留下三個面面相覷的兒女。
蕭如峰想了想,對弟弟妹妹說,“爹說得對,二楓你過些日子還是回祁連吧,在京城里你也沒什么可做的。如清你也是,妹夫還有外甥都在洛陽,你也盡快回去吧。”
蕭如清看著蕭如峰,問道,“那哥哥你呢?”
“我打算把店開到京城里,反正在哪里開都是開,正好也可以陪在爹娘祖父身邊。”蕭如峰邊扯著他們兩個進門邊說。
東京城內風云俱在,然往事已過,塵埃已落,人世皆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