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卿后閃想要躲開，身后響起箭的聲音，她翻身揮手，巨大的火焰圍繞住了地上還要射箭的人。

樹枝向蕭如卿沖來，三方夾擊，蕭如卿并未慌亂。她抬腳踢開想把她刺穿的樹枝，再次朝著古婪的燃燒之處射箭。

但這次蕭如卿卻被魏昭凌沖上來撲住，他的力道之大讓她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個人。

在他的下撲力度下，兩個人從半空中墜落，魏昭凌的手放在她腰間，她感到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從身體中抽離。

想要推開魏昭凌，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忍一下。”

蕭如卿愣了，下一刻就感到有劇烈的疼痛從身體深處傳來。她看見自己的身上在發光，紅色炙熱的光芒從身上剝出。

如此感覺，原來就是魂魄離體和妖靈割離之痛。

蕭如卿覺得自己的精魂在離體時，她好像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看見了隱藏在其中的屬于她的過往。

那里有一個所過皆產生金色流光的耀眼鳳凰，孤寂隱藏于雪山之巔，被墨脫救下，飛舞在黃河之上，銀河之中。

她還打算接著看下去，卻已經被劇烈的疼痛給侵蝕掉。閉上眼的最后一刻，她想的是，原來，她不是河妖，她是姜雪。

位于地面上的譚將軍震驚于眼前之景。巨大的亮團，閃爍璀璨，像是百年妖變的紅月，像是容納了整個宇宙的紅色夕陽與星光。

那團光輝從蕭如卿身上被剝離后，魏昭凌眼中無神地把蕭如卿放下，揮手將手間的魂魄和妖靈拋向古婪。

渾身燃燒的古婪哈哈大笑，那聲音沉重又放肆，“姜雪只為河妖家所用，如今也終于要到我手里了。”

古婪把鳳凰之魄融于自己的血脈之中，他原本便在燃燒的樹體上火焰更加旺盛，只不過先前的灼熱痛楚變成了熱血沸騰。

他感到自己已經冰冷了數千年，關押了數千年的靈魂終于重新熱了起來。

熊熊烈焰中，現出一個人型，比火更紅的，是他的瞳孔。眼角飛揚上挑，抬手間是熱火，發絲都變成了深紅色。

古婪從紅蓮業火之中走出，看著站在一旁不見情緒的魏昭凌和跪在地上的譚將軍等人，狂妄笑道，“譚將軍之前同本君求的是什么？”

譚將軍愣了一下，跪拜道，“屬下向您討要一個人世間的小小君主。”

四周安靜了下來，譚將軍的屬下暗暗滴汗。

之前譚將軍告訴他們此事若成他便會成為這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武將，再不會受到蕭府和楊府的制衡，再也不會有人看不起他們譚家。

可此刻，他卻說他要的是皇位，是他騙了他們還是他如今事成想要同古婪多討一些功賞。

但轉念一想，若譚將軍真的能拿下君王之位，對他們而言也是好處更多了。

古婪笑起，獠牙暴露在空氣間，“之前本君答應譚將軍了嗎？”

譚將軍正待說話，譚振千按住他爹的手，“君上莫要怪罪，父親年齡大了記性不好，他只不過想要追隨您左右而已。”

古婪看著譚振千和譚將軍，邪魅笑道，“人間君主之位，本君已經做過兩世，沒什么興趣，本就是要托付給旁人的，只不過，”看了眼旁邊站著的已然丟了魂的魏昭凌，“當今太子殿下好像更適合一些。”

譚振千握拳，心中有氣但還是恭敬道，“君上說的是。”

古婪輕笑，“譚將軍你們可有什么異議嗎？”

譚將軍壓下心中的不滿，“沒有。”

古婪身上巨大的邪氣滅殺了周圍所有的花草，他走至站著的魏昭凌身邊，滿意地看著他無神的眼睛，“以前這個任務你就完成不了，這次終于是做到了，不像我那個兒子，我很欣慰。”

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走到地上躺著的蕭如卿身邊，這還是古婪第一次見到姜雪。

姜雪存在的時候，他還有洛濁和霓翡早已經作古。

雖說后來算上在冥界的幾萬年里他都有所耳聞，但從未親眼見到過。他蹲下，眼中是勝利的喜悅，“如此，洛濁才算是一家全部葬送到了我的手里。”

他仰頭大笑，笑意震顫了大地，“洛濁，你這輩子珍愛的都要由我毀掉，你珍愛的人所珍愛的，也要全部由我毀掉。”

墨脫，姜雪，蕭家，哪怕是司莫還有易叢，他都要讓他們痛苦，讓他們永遠都不能從這悲傷中解脫。

想起那段故人早已不在的情仇，他心中愉悅更甚，但歡笑之余他竟落下了淚。身上的妖力難以抑制的擴散開來，那是他聚集了多人的力量凝聚一身的妖力。

許是情緒不穩，他的身體里迸發出巨大的空洞，妖力被那個空洞吸附進去。

怪異的感覺引發他心中不安，他扭頭看向魏昭凌，卻發現他眼中不復方才的無神，此刻正是一片清明。

古婪撲向魏昭凌，怒吼道，“你做了什么？”

魏昭凌抱著蕭如卿閃到一邊，古婪撲了個空。

看著緊閉雙眼的蕭如卿眼角的紅色妖艷妖花，魏昭凌伸手輕輕觸碰，手下是溫熱的肌膚，他舒口氣。

古婪再次向著他沖過去，妖力凝聚而成的劍氣朝著魏昭凌刺去。可那般強烈的妖氣卻被魏昭凌抬手擋下。

古婪看著站在蕭如卿身前的魏昭凌，恍然，“原來你竟然知道，”而后譏笑，“那也晚了，無論你做了什么手腳都晚了。”

魏昭凌念訣，古婪的力量更加快速地流失，他吸入的魂魄也從他身體中跑出，他大怒，“就憑你？”

古婪將渾身力量凝結，魂魄也合成在一起，所有的妖力變成了一道七彩的劍。劍包裹于黑色中，那黑色是他用自己的魂魄對所有靈魂進行了粘合。

劍向魏昭凌劈去，存了同歸于盡之意。

他已經活了夠久，故人已死，所有和過去有關的尚存的魂魄又都在他手里，大不了一死，還有所有人給他墊背。

魏昭凌輕笑，“你休想。”

他用手結成一個訣，巨大白光包圍住了古婪向他劈來的劍，七彩的魂魄之劍被溫暖白色阻攔，那團白色正是魏昭凌的魂魄。

古婪眼睜睜看著他費力凝聚的魂魄被白光重新拆解，劍氣割在白光之間，他指著魏昭凌，“你……”

劍里面的黑色被白光溶解，古婪消散在白光中，最后什么也沒留下。

劍氣散去，七彩的魂魄分離開來，白光也逐漸散開。

紅色的魂魄和妖靈向蕭如卿飛去，重新進入到她的體內。

蕭如卿恢復意識的時候，腦中是一片混沌，那些往事爭先恐后地經過她的眼前。有溫柔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都過去了。”

過去了？她怎么覺得什么都沒有過去呢，她再次暈了過去。

她昏迷期間似乎看到有人影在眼前晃動，那人影抽噎道，“她這樣已經一個月了，還醒的過來嗎。”

另一個聲音嘆道，“她這是不愿意醒，大夫說她本就沒有什么大礙。連懸靈閣老板也說她早已無事。”

蕭如卿心中想，懸靈閣老板不是司莫嗎，怎得不叫司莫而稱他為老板呢？真是奇怪。但她還是沒有睜眼。

說話的人是蕭如清和蕭如峰，一個多月前他們收到了蕭如卿寄來的信，但種種原因導致他們沒能及時趕到。

第一個回來的是蕭如清，東京城的情況她已經聽說了，但是進門看見蕭府滿地的血和枯樹，她還是沒能撐住。

找了一圈在地窖看到了渾身血的祖父和父母，還有自己的小妹妹蕭如卿。蕭如清當場吐出一口血昏了過去。

蕭如清醒來的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哥哥弟弟送信，家里出了大事，讓他們盡快回來。

還好后來發現蕭如卿還有氣，蕭如卿睡了多久，蕭如清就趴在她的床頭哭了多久。

等蕭如卿醒過來，又是一個月之后。

蕭如卿醒了，最開心的是蕭如清，她連忙去把大峰二楓給叫來。哥哥姐姐們圍著蕭如卿，本應該是歡喜之事，但蕭如卿眼中的陌生卻讓氛圍有些怪異。

許久未說話的嗓子已經發不出聲，蕭如清趕忙給蕭如卿端了一杯水，但蕭如卿卻推開了。

蕭如峰皺眉問道，“你還記得我們嗎？”

蕭如清拍他一掌，瞪了他一眼，蕭如峰看她，“怎么？我覺得她像是失憶了。”

蕭如卿用氣力發聲，“我記得，我記得你們是蕭府逃出去的公子和小姐。”

她記得的事情很多，該想起來的，不該想起來的她全部都想起來了。

哥姐三個人都不說話了，他們心中有愧疚，活了那么大年紀竟還不如自己的小妹妹，不孝也無能。

蕭如卿從床上下來，蕭如清趕忙扶她但被蕭如卿躲開。蕭如卿面無表情看著他們，“領我去見見父親母親還有祖父。”

蕭如楓猶豫道，“他們還……”

蕭如峰打斷他，對蕭如卿說道，“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蕭如卿沒理，往外走去，她還有什么承受不了的。

坐在馬車中蕭如卿一直閉著眼睛，蕭如清擔憂地看著自己妹妹，舉起個盤子，“妹妹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蕭如卿不說話，也沒有睜開眼睛。蕭如清嘆氣，看向車外。兩個月，東京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馬車停下，蕭如卿下車，所到之處不是墓地或停尸地，而是懸靈閣。蕭如卿心中奇怪，但并未開口詢問。

四個人前后進到懸靈閣內，蕭如卿敏銳地發現懸靈閣的氣息變了，這個氣味是……

牛辰從屋內走出迎接他們，并未客套，“蕭將軍和夫人現在恢復還不錯，但是太傅……”

蕭如卿皺眉，這是什么意思？

蕭如峰彎腰行禮，“老人家年齡本來就大了，有勞牛掌柜費心了。”

牛辰擺手，看向站在最后的蕭如卿，領著四個人進去。

走到內間，蕭如卿看見了躺在床上的蕭繁國戚鶯飛還有蕭平山，他們身上懸浮著一些細小的光團。

這是妖靈，蕭如卿心想。

“這是妖靈。”蕭如峰給蕭如卿解釋道。

蕭如卿不理他，看向牛辰。牛辰回道，“三位現在情況都還不錯，方才蕭將軍還有夫人已經醒過了，估計再過個幾個月就可以回家了。”

蕭如卿說道，“牛掌柜可否借一步說話？”

身后簾子響動，蕭如峰看向門口，恭敬道，“老板好。”

蕭如卿回頭，看見了一身黑衣，臉上有著黑色妖紋，嘴唇鮮紅的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