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娘娘,長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百官肅然地立在殿下,個個臉上表情都甚是精彩。今日的朝會似乎與從前許許多多的朝會并無二樣,卻也好像變了模樣。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站了出來:“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臣有本要奏。”百官隊伍的最末端,一向安分守己不言不語的興州知府謝佳從朝服袖子里掏出一本奏本:“臣要彈劾戶部尚書劉墉,勾結蜀州山匪,半路搶劫官糧,草芥人命,私采金礦。”
一席話震驚朝野,議論聲四起。勾結山匪,搶劫官糧,私采金礦,樁樁件件可都不是小罪。安在戶部尚書劉墉身上的罪名如同天邊乍開的一道驚雷,聞所未聞也難以置信。
最先變了臉色的是高位上身著鳳袍的高太后。
難怪今日梁國公高遠借口稱病一日,未曾出現在朝堂之上。想來應是早已經收到消息的。
那邊廂被樁樁件件指控的戶部尚書劉墉已經跪在地上,嘴里直喊冤枉。
戶部尚書劉墉是朝堂上明顯加入梁國公陣營的官員。皇帝年幼,高太后掌權,朝局腐敗,想要出人頭地的官員紛紛戰隊,但誰也不想公然得罪誰,許多都是心里有數面子上倒是一片和平。
這戶部尚書劉墉便是與平常臣子不同,上位后便緊緊和梁國公府捆綁在一起,擺出一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豪壯精神。自以為只要效忠高氏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如今身陷囹圄,殊不知高氏早已棄之如敝履,唯恐避之不及。
興州知府謝佳一腔憤懣:“陛下,劉尚書大人發現蜀州一偏遠鄉村竟然埋有金礦,竟然伙同其子劉元和在附近的小山上裝作山賊,不只打劫過往官糧,在他們確定那塊地下的確有金子之后,竟然慘絕人寰地下令屠村!”
“事發之后,狀告人母子躲在避暑用的地窖里,才得以逃過一劫。這些日子遭受賊人追殺,所幸昨日抵達行舟城敲響興州知府府衙前的衙鼓。如此傷天害理之舉,望陛下明察!”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陛下,太后娘娘,長公主殿下!”劉墉跪在御前,聲聲涕零:“臣冤枉啊!謝知府所控樁樁件件,都與臣沒有半點關系啊!”
“陛下,哀家也以為劉大人一向盡忠職守,兢兢業業,定不會行此等傷天害理之舉。”高太后一臉慌張,這幾年高家和劉墉做的交易可不少,自己投進去的若是被抓到什么把柄……高太后倒是不敢想。
“太后明鑒!老臣不知和謝知府大人有何愁何怨?大人如何能夠聽信幾個鄉村市井出身的草民區區幾句攀誣之言,便給我安上如此荒唐的罪名?”劉墉見高太后有意袒護,似乎還有一線生機。
“劉墉!”這一喊倒是把一旁只打算靜坐看戲的傾陽長公主震了一震:“你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以為是幾句冤枉便能悄悄翻過的嗎?如今外面民怨四起,你劉墉的命是命,蜀州一條條無辜性命便不是命嗎?”
傾陽長公主一驚,這大夏朝堂上此人倒是她少見的一身風骨,嫉惡如仇。官場陰暗,如此的小人物她平日里自然無從在意,今日這一番討伐的說辭,倒是讓她眼前一亮。
大殿上百官噤聲,戶部尚書劉墉私下里私飽中囊,一天到晚借著與梁國公關系密切便作威作福,許多官員也是深受其害。大臣們自然是想要借此一人踩上一腳,可考慮到現下這等情形,高太后是明顯偏幫劉墉的,若是太后硬是要保下劉墉,照陛下的性子自然也是不可能阻攔。
說不準還給他逃過了此劫,日后若是秋后算賬,那還得了。
卻見興州知府劉墉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封手書和一塊玉佩:“稟陛下,這是狀告人母子一筆一字寫下的血書,上面清清楚楚寫著高公子的人馬如何屠村,如何采金私用。”
“這個,是那一雙母子在回京的路上遭遇殺手滅口的時候撿到的玉佩,陛下拿來與高大人腰間的比對,便知真假。”
真相呼之欲出。那邊廂劉墉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高位上的高太后也是臉色煞白。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親自從興州知府謝佳的手中接過玉佩,在一眾大臣的見證下與劉墉腰間佩戴的玉佩做了比對。
“陛下,玉佩上有刻字,是一樣的。”
劉墉終于跪倒在地,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再反駁下去已經徒勞無功。打劫官糧,草芥人命,私采金礦的罪名落下來,恐怕他全家都要遭殃。
“陛下,臣有罪。”劉墉滿身顫抖地伏在地上:“可臣只不過是個戶部尚書,給臣幾個膽子臣都不敢做如此的事啊!是梁國公!一切事都是梁國公指使!”
百官嘩然。此事竟然連梁國公也牽扯在內。
“是梁國公說讓臣占了那塊金礦,那金礦便只有臣與梁國公兩個平分。”劉墉跪在地上,眼光瞥見皇帝身邊的太后:“此事太后娘娘也是知情的啊!”
“大膽!竟敢攀誣太后!”皇帝喝到,從謝佳說這件事提到劉墉開始,他縱然再無知也早知道太后與此事絕對脫不了關系。心里固然高興,明面上他這個名分上的兒子如何能在朝堂上對自己母后有所質疑。
不過如此良機,人證物證俱在,恐怕是唯一一次能夠就此拉下高太后勢力的良機。要皇帝從容不迫實在很為難。
“陛下,”與梁國公一向不對付的三朝禮部尚書蔣乘輔向前一步:“如今人證物證俱在,陛下理應在民怨沸騰之前徹查之事,且不說老祖宗早有組訓,大夏遍地金礦皆歸朝廷所有。劉大人堪居戶部尚書之位,管土地監財政,如何能夠做出此等監守自盜之舉!”
“再者,屠村可不是小罪。難道劉尚書以為,殺害百十條人命一句冤枉就可草草了事嗎?”蔣尚書說:“臣懇請陛下徹查此事,還百姓一個天理昭昭。”
“臣等附議。”
朝堂上許多大臣見三朝元老都站出來義正言辭了,自己也不好再裝聾作啞,那些結黨的不結黨的紛紛附議,一時間場面膠著。
皇帝面上為難,做出一副形勢所迫的模樣。正要開口直接問罪,身旁的傾陽長公主緩緩開口:“陛下,臣以為,此事系朝廷重臣又事關民怨,應交由有司審理,方能彰顯公道。”
“對對對,果然還是皇長姐思慮周全。”皇帝原本還想就此定罪,然后再徹查到底,能夠株連的絕不放過。
如今雖然恐怕不會如皇帝所愿,但交由有司也絕不會輕判。
還在思索之際,那邊大理寺卿汪知敏站了出來,自告奮勇:“陛下,此等案子一直是由大理寺接管,臣大理寺卿汪知敏必定親自督辦,請陛下首肯。”
皇帝臉色一變,那邊高太后見是汪知敏請旨督辦此案,也急忙推波助瀾:“陛下,汪大人一向盡忠職守,經驗老到,何不將此案全權交于他。”
傾陽長公主坐在皇帝身邊,嘴角輕輕牽起一抹嘲諷。話說大理寺卿汪知敏前一陣子剛娶了高太后的遠方表侄做夫人,朝野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那求親的儀仗擺了整整幾條街,場面何其壯觀。
這大理寺卿汪大人和高家做了表侄親家,別說天理昭昭了,不瀆職已經算很對得起天地良心。這起鬧得天怒人怨的案件鐵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理寺在汪知敏的阻撓下,誰敢認認真真查劉墉的這起案子?
如今尚不知案情真相如何,皇帝也沒膽量拂逆高太后。可這案子絕對絕對不能交到大理寺手上。
“陛下,此等重案設計朝廷重臣,又關乎高太后內闈名譽,理應交給刑部嚴審。”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刑部尚書站在大理寺卿汪知敏身邊,明擺著要與他對著干。
那廂大理寺卿汪大人也不甘示弱:“錢尚書,如此民間慘案,你可知要如何收集證據,要如何提審如何處理,此等案子一向是交給大理寺。刑部本無權插手。”
“汪卿如果堅持說大理寺可以審案,那我刑部自然也可以。”
“錢大人如此是要胡攪蠻纏擾亂朝綱嗎?往后若是有類似的案子難道樁樁件件都要交給刑部?那要我大理寺有何用?”
“汪卿此言倒有不實。此案是一般案子嗎?劉大人口口聲聲說梁國公和太后與此案有關,難道還不足以交付大理寺?還是你汪大人覺得,我一個刑部尚書不及你一個大理寺卿會查案?”
“你!”
“行了!”眼看殿下兩人爭得面紅耳赤不分上下,高太后也暗道不妙:“朝堂上是什么地方,容得兩位大人如此吵吵鬧鬧。”
“陛下,大理寺對此等案件經驗豐富。還是交由大理寺吧。”語畢看向一旁全程不發一語的傾陽長公主:“長公主以為呢?”
朝堂一時靜謐,傾陽長公主緩緩開口:“臣以為,此案交由大理寺審理,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