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結語

從一個相當長期的世界經濟史跨度出發，人類所經歷過并在各國分別正在經歷的經濟增長類型或階段，可以分別被概括為馬爾薩斯式的貧困陷阱（M類型增長）、劉易斯式的二元經濟發展（L類型增長）、劉易斯轉折點（T類型增長）和索洛式的新古典增長（S類型增長）。^[28]雖然這幾種增長類型具有本質上相異的自身特征，經濟激勵和增長源泉不盡相同，所產生的對制度和政策的需求也大相徑庭，但是，由于它們相互之間的歷史的和邏輯的聯系，完全可以并且應該用一個統一的經濟理論框架予以解釋。

正如本章所嘗試作出的努力一樣，建立這樣一個統一的理論框架，可以提供一種有益的分析手段，從經濟發展階段的各種現象和經濟發展動態的各種維度，對經濟史作出理論上具有一致性、觀察上具有連續性、實踐上具有可比較性的解釋。

例如，人類所經歷的貧困、趕超和富裕這幾種經濟狀態，停滯、起飛、高速和高穩態下的低速等幾種增長狀態，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的積累、技術與制度創新以及生產率提高等經濟增長動態，都可以為這個框架所兼收并蓄。這樣，就可以賦予長期以來碎片化和形式化特征的各種經濟發展理論流派以嶄新的卻守土有責的解釋力。

更重要的，也是本章的目的，便是用一個具有一致性的理論框架，來解釋中國經濟發展的歷史和現實，并展望未來。從相當長的歷史視野來看，中國已經經歷過四種增長類型中的前三個過程。而且，中國是以世界經濟中的顯著關注度經歷了這些發展階段的變化，不僅有著關于經驗、教訓、借鑒和啟發的豐富素材，而且以其迅速的變化率提供了觀察的便利。

這樣，我們得以利用更具備可用性的理論武器和得天獨厚的發展歷程，升華中國經驗，把迄今為止的“自為”行為變成“自覺”行動，增強對于中國經濟發展道路的自信，增進對于未來挑戰的認識，與此同時，也對發展經濟學的復興作出中國經濟學家應有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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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ary D.Hansen and Edward C.Prescott，“Malthus to Solow”，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92，No.4，2002，pp.1205-1217.

[2] F.Hayashi and E.Prescott，“The Depressing Effect of Agricultural Institutions on the Prewar Japanese Economy”，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Vol.116，No.4，2008，pp.573-632.

[3] Masahiko Aoki，“The Five-Phases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Institutional Evolution in China and Japan”，in Masahiko Aoki and Jinglian Wu （eds.），The Chinese Economy：A New Transition，Basingstoke：Palgrave Macmillan，2012.

[4] 克萊默（Michael Kremer）和林毅夫都指出，較大的人口規模有利于產生更多的創造發明，解決人口壓力。參見Michael Kremer，Population Growth and Technological Change：One Million B.C.to 1990”，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108（3），1993，pp.681-716；林毅夫《李約瑟之謎、韋伯疑問和中國的奇跡：自宋以來的長期經濟發展》，載林毅夫《林毅夫自選集》，山西出版集團、山西經濟出版社2010年版。

[5] John Maynard Keynes，Economic Possibilities for our Grandchildren （1930），in Lorenzo Pecchi and Gustavo Piga （eds.） Revisiting Keynes Economic Possibilities for our Grandchildren，Cambridge，Massachusetts and London，England：The MIT Press，2008，pp.17-26.

[6] 如參見Robert E.Lucas，Jr.，Why Doesn’t Capital Flow from Rich to Poor Countries？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80，No.2，Papers and Proceedings of the Hundred and Second Annual Meeting of the American Economic Association，May，1990，pp.92-96.

[7] 關于這一理論最簡單和精煉的概括，可參閱Daniel Little，Microfoundations，Method and Causation：On the Philosophy of the Social Sciences，Transaction Publishers，1998，pp.151-169。

[8] 我們將在下一章對這種流行的“高水平均衡陷阱”假說進行評論。

[9] Arthur Lewis，“Economic Development with Unlimited Supply of Labor”，The Manchester School，Vol.22，No.2，1954，pp.139-191.

[10] 張五常把中國“近乎奇觀的經濟增長”歸因為能夠誘發地方政府（他具體指縣級政府）之間激烈競爭的體制。不過，我們并不贊同他對這種體制效應的無條件推崇。參見張五常《中國的經濟制度》，中信出版社2009年版。

[11] 如Jeffrey Williamson，“Growth，Distribution and Demography：Some Lessons from History”，NBER Working Paper Series，No.6244，1997。

[12] 如楊堅白《速度·結構·效率》《經濟研究》1991年第9期；Xiaodong Zhu，“Understanding China’s Growth：Past，Present，and Future”，Th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Vol.26，No.4，2012，pp.103-124；[美]德懷特·帕金斯：《從歷史和國際的視角看中國的經濟增長》，《經濟學》（季刊）第4卷第4期，中國經濟研究中心、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

[13] 參見L.Brandt and Xiaodong Zhu，“Accounting for China’s Growth”，Working PaperNo.395，Department of Economics，University of Toronto，February，2010。

[14] Fang Cai and Wen Zhao，“When Demographic Dividend Disappears：Growth Sustainability of China”，in Masahiko Aoki and Jinglian Wu （eds.），The Chinese Economy：A New Transition，Basingstoke：Palgrave Macmillan，2012.朱小冬通過一種獨特的方法分解中國經濟增長源泉，得出一個與眾不同的研究結論，即他發現改革期間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源泉并不是資本投入，而是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參見Xiaodong Zhu，“Understanding China’s Growth：Past，Present，and Future”，Th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Vol.26，No.4，2012，pp.103-124。其實，正如當年對新加坡經驗的討論所顯示的，技術進步的因素既可能表現為資本貢獻，也可能表現為生產率貢獻，取決于理論假設和模型選擇（如參見Jesus Felipe，“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Growth in East Asia：A Critical Survey”，EDRC Report Series，No.65，Asian Development Bank，Manila，Philippines，1997）。朱小冬的方法和結論旨在建立與新古典增長理論的一致性，從而避免傳統理論不能理解L類型經濟增長特殊性的尷尬。

[15] Gustav Ranis and John C.H.Fei，“A Theory of Economic Development”，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51，No.4，1961，pp.533-565.

[16] Fang Cai，Demographic Transition，“Demographic Dividend，and Lewis Turning Point in China”，China Economic Journal，Vol.3，No.2，2010，pp.107-119.

[17] Barry Eichengreen，Donghyun Park，and Kwanho Shin，“When Fast Growing Economies Slow Down：International Evidence and Implications for China”，NBER Working Paper，No.16919，2011.

[18] [美]印德爾米特·吉爾、[美]霍米·卡拉斯等：《東亞復興：關于經濟增長的觀點》，中信出版社2008年版。

[19] Rudiger Dornbusch and Sebastian Edwards，“Macroeconomic Populism in Latin America”，NBER Working Paper，No.2986，1989.

[20] 西方廣為流傳的一首諺語，全文為：只因少根釘，蹄鐵無蹤影；只因少蹄鐵，戰馬送了命；只因缺戰馬，大將竟犧牲；只因缺大將，戰爭沒打贏；只因輸戰爭，王國一命終；壞事連成串，皆因一根釘。

[21] [日]宮崎勇：《日本經濟政策親歷者實錄》，中信出版社2009年版，第188—189頁。

[22] [英]羅伯特·斯基德爾斯基：《凱恩斯傳》，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年版，第550頁。

[23] 王小魯：《灰色收入與國民收入分配》，載宋曉梧、李實、石小敏、賴德勝主編《中國收入分配：探究與爭論》，中國經濟出版社2011年版。

[24] Siow Yue Chia，“Foreign Labor in Singapore：Rationale，Policies，Impacts，and Issues”，Philippine Journal of Developmen t，No.70，First and Second Semesters，Vol.XXXVIII，No.1 & 2，2011，pp.105-133.

[25] Lucia Foster，John Haltiwanger and Chad Syverson，“Reallocation，Firm Turnover，and Efficiency：Selection on Productivity or Profitability？”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98，No.1，2008，pp.394-425.

[26] 參見Richard Freeman，“Labor Markets and Institutions in Economic Development”，AEA Papers and Proceedings，Vol.83，No.2，1993，pp.403-408。

[27] [英]阿瑟·劉易斯：《經濟增長理論》，梁小民譯，上海三聯書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

[28] 實際上，筆者將在第四章增補一個經濟發展形態或階段，稱為“格爾茨內卷化”，作為劉易斯二元經濟發展的準備階段。之所以放在第四章，是因為需要足夠的篇幅專門論述。不過，這種安排并不影響本章的完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