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團體心理治療中的9個難題:從羞恥到勇氣
- (美)杰羅姆·S.甘斯
- 2658字
- 2020-05-09 15:40:28
在組員間引起共鳴的話題
有一個好辦法可以避免組員間產生令人不快的分歧以及會激發嫉妒的比較,那就是組織一場關于喪失和失敗的討論。
喪失
誰沒有經歷過喪失,又有誰能夠和一位正在經歷喪失之痛的人斤斤計較呢?團體成員一般不會拒絕對此話題的討論,然而選擇這個主題還是具有一定風險的。關于喪失的討論會很激烈,有時候會引發同情、擔憂以及共情。通常這類討論是積極的、大有裨益的,主要有以下兩個原因。第一,通過了解喪失的細節,組員會加深對彼此的了解。第二,分享痛苦的感受能夠幫助喪失者減輕痛苦,而對于這樣一個普遍性話題的彼此交流也能夠增強小組的凝聚力。不過,治療師有時會過于信賴此類討論的好處,而忽略了它也有可能激發團體的某些防御的事實。我們需要牢記,任何治療方法都具有兩面性。正是由于喪失是一個大家共有、無人能避免的話題,在此類討論中組員間的分歧和不同都被暫時掩飾了。然而針對分歧和不同,以及對它們所引發的相應情感的忽視也同樣會阻礙我們意識到羞恥感的存在。分歧與不同能夠引發涉及社會階級、宗教、種族、性別、人種和文化等方面的羞恥感(Storck,1998; White,1994)。
失敗
與喪失類似,失敗也是一個引人入勝的話題。不過,一般來說無法被分享或談及的失敗才是最令人羞愧的。而過度沉溺于失敗的細節,則會令人忽視大眾中這樣一種傾向——在人群中想要得到關注只有很少的幾種途徑:非常好,或者極端壞。如果沒能注意到這一點,作為團體帶領者的治療師就有可能在討論中縱容一些不健康的規范被建立并存留于團體里。比如這些不健康的規范中的一類——“悲慘人生大賽”。在這類模式中,組員們常常會通過繪聲繪色地描述悲慘故事來使自己脫穎而出。這種交流的方式通常構建于一種適應不良的行為的重復中,在我們長大成人的過程中,這種行為確保了我們可以持續地得到關注:只要你始終失敗地原地踏步,不離開我們,我們就會一直愛你。
得到鼓勵和允許、得以表達自己對于失敗的悲嘆的團體成員,會有意或是無意地傾向于崇拜并理想化他們的治療師。團體的帶領者如果允許甚至是鼓勵這種理想化的存在,會使得團體的自尊水平持續低迷。通過投射性認同,團體成員自發地將自身具有的積極品質都集中到了治療師身上。如果對于這種傾向不加以提醒和控制,團體討論的話題就會集中于成員們的負面品質。比昂(Bion,1960)關于依賴性團體的基本假設(basic assumption dependency)描繪的就是此類現象。與之相應,覺察到此類理想化動力,可以讓咨詢師注意到為什么有的組員不情愿分享他們的成就。由于人類的奮斗和競爭本能,成就能夠立刻彰顯組員間的不同。舉個例子來說,展現組員不同的職業或經濟狀況會引發嫉妒(Dubner,1998),從而導致羞恥感。
案例分析
艾德是一名50歲的單身男子,最近他遇到了一名曾經和他一起在大學學習化學的女同學。畢業后艾德選擇繼續深造理論化學,而那位女同學則選擇了分子生物學。現在,她已是一所著名大學的全職教授,而艾德則是一個毫不起眼的金融分析師。和這位曾經的同窗相比,他有了深深的挫敗感。
在團體討論中,組員們試圖寬慰艾德,舉例論證想要讓他相信自己只是運氣不好,選擇了一個就業率很差的專業。當年還是個學生的他怎么能夠預料到,20年后分子生物學會變成一個“黃金領域”呢?
作為小組帶領者的治療師詢問艾德,他怎么看待其他組員的成功與失敗。艾德詳細闡述了自己對于工作的看法并依次評價了每位組員。然而在這一點評中,他卻獨獨跳過了治療師本人。當發現沒有人意識到這份忽視時,治療師選擇將它作為一個問題擺到了整個小組面前。
懷著敬意,艾德解釋說由于治療師并未向團體表露過多個人的信息,他無法對治療師做出什么評價。他又補充說,早在入組以前他就曾打聽過治療師,當時從不同的人那里都得到了對于治療師的好評。然而小組成員們似乎并沒有興趣知道艾德到底了解到了關于治療師的什么好評。卡羅爾仍在滔滔不絕她與男朋友每況愈下的愛情故事。而其他組員選擇講述自己的失敗經歷作為回應,過去的幾個月來這個小組似乎一直維持著這樣一種討論模式。
看起來整個小組似乎有些過度傾向并關注于失敗的話題,于是治療師繼續提問:“為什么沒人愿意分享點好事呢?你們甚至都不愿意聽聽別人是怎么夸我的!”“喲,某醫生想要我們夸夸他呢。”麗達,一位時常攻擊治療師的組員陰陽怪氣地諷刺道。治療師沒有氣餒,而是進一步指出,由于擔心被攻擊、詆毀或者不被認可,組員們寧可把他當作一個未加公開的嫉妒對象,也不愿討論他們自己的成就。
大家似乎接納了這種說法。他們開始對嫉妒這個主題表現出很大的興趣,同時開始討論另一個很少被談及的話題:組員之間的競爭。凱瑟琳表示,她很嫉妒團體里有其他三位成員在小組活動之外和治療師還有單獨的個體咨詢關系。愛麗絲則說她把麗達當作競爭對手,并暗暗和她攀比誰更受治療師的喜愛。山姆說瑪莎總能讓他想起自己那個從小就受到父親偏愛的姐姐。洛伊絲則回憶說,大約6個月前麗達經歷了一次情緒的爆發,當她叫囂著再也不會回來并奪門而出后,治療師給她寫了一封非常情真意切的信。洛伊絲帶著渴望的神情承認,她從未收到過這樣的信件和關懷。接著她又坦陳了對于自身肥胖體態的厭惡和羞恥,她感到所有的女性組員都比她有魅力。
到底是哪一點啟發了治療師,讓他選擇面質小組利用討論失敗來避免陷入其他更加令人痛苦的議題這一現象呢?首先,治療師注意到了組員們對于聽他的好話不感興趣。然后,治療師對自己進行了探索和反思,考慮為什么自己在決定是否要把團體的注意力導向這個發現時產生了猶豫。最后,當他發現,組員們更傾向于恥笑他而不是直面自己的阻抗時,他就明白,是時候正式處理這個問題了。換句話說,治療師本人由于害怕自己不受歡迎而對這個問題產生的本能抗拒和他的組員的心理狀態如出一轍:分享自己的成就也許會招致嫉妒,而這些嫉妒會引出來自其他組員的風言風語,使自己受到恥笑和羞辱。
也有些組員是因為競爭和嫉妒以外的其他原因不愿談及自己的成就。無論多么成功,他們總覺得自己名不副實,所以在他們心中自己的輝煌成績總是夾雜著一絲羞恥的色彩。
請特別留意喪失與失敗議題的以下作用:幫助避免組員之間因不同而產生的嫉妒。嫉妒者總認為是別人奪走了自己需要的資源;他們認為那些更幸運的人都是吝嗇的,他們擁有那么多卻不愿意分享。嫉妒者總是通過無情地批判別人的所得來避免思考自己所欠缺的部分,并以此來逃避這些欠缺和不足可能帶來的羞恥感。
與此相應地,被嫉妒的人往往會選擇先發制人,通過降低自己成就的重要性來避免陷入被嫉妒的境地(Kreeger,1992)。由于成就可能會令他人產生想要破壞的想法,而基于這種動機的行動可能會引發羞恥感,這樣做就可以有效地防御此類羞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