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討滅異獸
- 逐末之影
- 善妒
- 4378字
- 2020-05-11 13:48:09
追蹤的過程簡易而直接,如伊雅與杰瑞安所料,這頭異獸并非狡猾的那類。
首先,巨虎的體型足夠巨大,足印也深而寬闊,貝佳斯山脈的密林里,到處是它碾壓的樹叢與草木,遺留下的黃褐色虎毛幾乎成團,散落在樹梢、草地周圍。就算是個正常人,也能通過這些痕跡,輕易地找尋至天之巨虎的家門口。
其次,這頭異獸根本不顧及自己留下的蹤跡,像是頭還未發(fā)育完全的幼年異獸,一路上只顧橫沖直撞。這點,令魔導(dǎo)士們非常疑惑,幾百、甚至上千歲的強大異獸,生存本能居然如此匱乏,連蹤跡氣味都不加以掩蓋。
它是如何從天敵遍地的貝佳斯山脈中存活下來的?還活了如此之久。
蔥綠的叢林亂成一片,狼藉之景不堪入目,茂密的樹木群被拱開,一株株樹干東倒西歪,其上留下的刮痕依稀是巨虎骨甲所致。他們都見識過巨虎尖利堅硬的外骨骼,尋常刀劍根本難以破壞,就連威力稍弱的魔法恐怕都有待考證。
這些痕跡觸目驚心地烙印在叢林間,遙遙看去,像是一條直通的幽暗路徑。
雙手抓住粗壯的樹枝,通過搖蕩之力翻轉(zhuǎn)而上,輕巧地落足。伊雅拉緊藍白如海鷗的魔導(dǎo)士斗篷,兜帽下獵鷹般的雙眼細致地掃過叢林的每一處,左手拿捏住[絕喉]之弓,任由她的身形如何晃動,她拿弓的力度與姿態(tài)都不會動搖一分。
在樹林間穿梭,這道藍白的身影與精靈一般無二,相同的輕靈、相同的靜謐。
我可做不到。杰瑞安笑著搖了搖頭,只能在遭到破壞的叢林里握住法杖,一步一步地行走。作為魔法師的他,體能本就是缺陷,像伊雅那樣靈敏如松鼠,除非拉開自己從沒打算拉開的大腿韌帶。
“你使用弓箭打獵很久了嗎?伊雅?”
穿梭探路的身影停下來,藍白的兜帽轉(zhuǎn)頭,杰瑞安感受到一道冰藍的視線:“從我第一天開始訓(xùn)練時就拿著弓箭,大人。”
“我不免有些好奇,你是在哪里接受的魔導(dǎo)士培訓(xùn)?作為老牌魔導(dǎo)士,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位百發(fā)百中的精靈神射手。”
“在北狄林,荒北原域。”
“難怪……”
伊雅轉(zhuǎn)過頭去,不再多吐露她的過去,足以可見在北方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快樂,知識豐富的杰瑞安也不再多問。只要是稍據(jù)常識的正常人都知道,狄林更北邊的荒土是怎樣一個可怕的地方,從那里開始的童年……
他再次望向樹枝上那道藍白的單薄背影,心中暗暗滋生著某種情緒。
“你這把弓呢?我看著是把非常做工精良的魔法戰(zhàn)術(shù)弓。”
“叫做[絕喉],是落斧山矮人打造的。”
“出自矮人之手?”杰瑞安跨過一根斷裂的木頭,用法杖協(xié)助自己行走這艱難的道路,“他們的手藝真是越來越精細了……”抬起銀眸向伊雅掃了一眼,“等獵殺那頭異獸之后,我?guī)湍惆褜毷瘬Q掉吧,龍翼都里有適合你的閑置寶石。”
“這……”在樹枝上停頓,伊雅遲疑地看向他,有些緊張,“大人,這也許不符合……”
“伊雅!”
聽到他的呼喚,半精靈連忙翻身跳下樹干,幾米的高度對她來講不算什么。
等到伊雅安全著陸,杰瑞安才用法杖撥開巨虎足印旁松散的彎腰野草,從中露出了可疑的鞋印,當(dāng)然比之巨虎小上太多,這似乎是正常男性的尺碼。
“有人也在追蹤巨虎?”
“不,不是追蹤。”杰瑞安蹲下身子地檢視鞋印,男人大小的腳,鞋底的前端有些松弛,所以鞋印的前端泥土模糊,幾經(jīng)對比,他站起來,得出結(jié)論,“這鞋印是和巨虎的足跡同時出現(xiàn)的。”
伊雅皺眉道:“您的意思是……異獸在和人類同行?”雖然她沒有表達出自己的疑慮,但表情上已經(jīng)寫滿了荒謬。
“諸事皆有解法,伊雅。”
他的銀眸習(xí)慣性地掃視了下四周,將因下蹲而超前的雪發(fā)撩回肩膀后,杵著法杖說:“還記得黎明前我對你說的,貝佳斯周邊沒有雪族病菌的源泉,只有魔力集所嗎?這就是問題的關(guān)鍵、天之巨虎的關(guān)鍵。”
“請原諒,大人,我對這方面不甚了解。”
“我還在瑞加中央魔法學(xué)院時,就研究過一個課題,過量的自然魔力是否也能促使異獸的二次變異呢?”杰瑞安冷笑,不知回憶起了怎樣的往事,“答案是可行,但必須以某種人工手段——很復(fù)雜、需要專業(yè)知識……”
伊雅看著杰瑞安,他的臉上分明是個法師有的表情,深沉、堅定、還有一絲厭世。她本想看得更清楚些,但濃密的樹影搖晃著遮擋住杰瑞安的神情,只聽得他冰涼的聲音:
“這不是其樂融融的異獸狩獵了,伊雅,說不定我們將面對一個水平不低的黑魔法巫師或是團體。”
她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然后偏頭問道:“我們繼續(xù)前進嗎?大人?”
“慢著。”杰瑞安嚴肅地看著伊雅,杵著法杖將高大的身軀移動,隨即找了塊干凈的木頭緩緩坐下,舒了口氣,“我得喘口氣了,伊雅小姐……要知道,法師可沒有你的訓(xùn)練課程。”
她順從地走回杰瑞安身旁,在他休息的時間充當(dāng)最忠實的護衛(wèi),只是天空中一朵可疑的云朵使這個護衛(wèi)角色瞬間土崩瓦解。
“杰瑞安大人!”伊雅擺出地作出沖刺的姿態(tài),藍眸中閃過一絲焦急,“我們得快點兒前進了。”
“嗯……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
“您看,雨云。”她指向天空,一邊指,一邊加快腳步,“雨水會讓我們追蹤的痕跡消失,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來吧!我們必須在下雨前摸索到異獸巢穴的附近……”
話語迅速消逝于林間,半精靈一躍而起,悄無聲息地落在樹枝上,接著又開始了她的穿梭之旅。被伊雅這么一催促,杰瑞安險些沒拿住自己的法杖。
照這個速度,自己會跟丟她的。
杰瑞安在天然的木頭座椅與遠去的藍白身影之間躊躇了片刻,撇了撇嘴,抓穩(wěn)自己的法杖與背包,朝已經(jīng)消失在叢林里的伊雅追去。
#
叢林間悠閑趕路的四人相互說著低俗的笑話,伊雅安靜地潛伏在一旁的樹叢之中,冰藍的眼眸穿過層層遮攔,看向其中一個戴氈帽的男人。
“嘶……”氈帽男人搓著自己的臂膀,狐疑地望了望四周,“總感覺被盯住了……”
“得了吧,你怕不是被那些村莊里的草叉、鋤頭追出陰影來了吧?”另外一個高個子男人笑道,轉(zhuǎn)過身,他的臉上全是麻子,“要我說,下次咱們也帶上這家伙去搶村莊,絕對高效率,光是讓它站在那兒,該死的村夫就會乖乖交出谷子。”
它?伊雅秀眉一蹙,悄悄跟隨著悠哉悠哉的四人繼續(xù)移動監(jiān)聽。
“可是老大說……”
“老大說老大說,成天就是老大說!昨天按計劃搶掠商隊,不就是老大說么?結(jié)果是怎樣的,幾十號弟兄沖出去了,讓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魔導(dǎo)士給收拾了,情報不是老大說的?命令不是老大下的?他這老大的位置,坐不長咯。”
麻子臉上充滿了不滿,搖頭晃腦地沖其他三人大放厥詞,但他說完這些話,還是會后怕地瞄著周圍的動靜,似乎在防范那個他口中的老大。
“不過,我還真有些好奇,老大是怎么搞來這么大個的家伙的?”
聽聞小弟發(fā)問,麻子臉卻是一臉機警地看了三個手下一眼,表情突然變得非常嚴肅,壓低了嗓音警告道:“關(guān)于這方面的問題,不要再問第二遍,知道了嗎?我們是流匪,不是學(xué)士。”
“可老大就是學(xué)士啊。”氈帽男人憨實地問道,“那老大算流匪還是學(xué)士?”
麻子臉咬牙給了氈帽男人一巴掌,揪住他的大耳朵低吼道:“你是豬腦子嗎?管他是學(xué)士還是流匪,誰能想法子賺錢誰就是老大,像你這樣的蠢貨,一輩子都別想當(dāng)老大。”
“誒,疼疼……”氈帽男人齜牙咧嘴間,偶然睜眼一瞥,憑著直覺望向一個方向,卻有了驚人的發(fā)現(xiàn),“那……森林里的女人、算流匪嗎?”
“要么是妖精,要么是鬼魂,你以為現(xiàn)在還能碰上精靈嗎?”
“可是……”氈帽男人愣愣地盯著麻子臉身后,“她真的是個好漂亮的精靈呀。”
樹叢中射出一道箭矢,短促十幾米讓箭頭的穿刺力得到完整的保存。羽箭射穿了氈帽男人身上的毛皮護甲,釘入了他的胸膛之中,就和弓手的容貌一樣,深深地進入他的心中。
麻子臉看著自己剛剛才捏著耳朵,現(xiàn)在卻空空如也的手指,猛地轉(zhuǎn)身,一支羽箭恰好飛至身前,避開了他的臀大肌,射中了他的大腿。箭頭刺破皮膚,撕裂肌肉,卡在他大腿骨的中間位置,足夠讓他痛不欲生。
還不等他向周圍的兩個同伴求救,只聽到兩聲嗚咽,兩具尸體倒地。
“啊啊……”高個子的身軀立馬彎了下來,看著自己大腿上沒入三分之一的箭矢,無言地焦急著,豆大的汗珠劃過長滿麻子的臉上,“不、不不……啊啊啊……”
疼痛驅(qū)使他恐懼,不復(fù)往日的神氣,他驚慌地掃視著旁邊的幾具尸體,心中卻更加焦急于自己腿上的羽箭。
不甘心、不愿意、也不接受這樣的絕望。
甚至,他還本能的認為,這只是場糟糕的回籠夢,只要努力睜開雙眼,仍舊是深山老寨中風(fēng)平浪靜的清晨。
麻子臉努力睜開雙眼,入目的風(fēng)景果真有了變化。
青色的神異輕弓拉滿如月,弓片兩端的寶石顯得黯淡無為,鋒銳的箭頭就抵在他的額頭正中,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一滴汗水從額頂流溢,落在致命的寒意上,他感覺到這森然羽箭傳回的殺意震蕩。
拉弓者在這副弓箭之后,所以麻子臉根本無法在弓手身上眼神聚焦,只能判斷出,弓手穿著藍白如海鷗般的游俠斗篷。
冰涼的女聲響在他耳邊:“[絕喉]的確是把輕弓,但它的材質(zhì)特殊,只需要三十磅的力度就能讓箭矢達到八十磅,更別說我能在三百米開外輕松射殺一個重裝騎士了。”
“從現(xiàn)在起,你只要多說一個沒用的字眼,這支箭就會毫不猶豫地插進你的腦袋里。”
箭頭在麻子臉額頭上輕微轉(zhuǎn)動,他淚水汪汪的雙眼也在隨之轉(zhuǎn)動,等到伊雅說完,他差不多已經(jīng)跪在地上只顧發(fā)抖了。
在確定這個流匪小頭目已經(jīng)被震懾后,伊雅停止了箭矢的恐嚇,轉(zhuǎn)而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是……只是貝佳斯山里的流匪……大人,我們都只是被生活所逼的可憐人啊……”
“難道你不記得我剛剛說的話了嗎?那頭異獸,和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
“關(guān)系?和我沒有關(guān)系,那是天之巨虎!傳說中的神明坐騎,它是遵照后神的意志被派遣下來懲罰罪人的!”
“胡言亂語。”伊雅堅信這是被嚇瘋之后的胡言,“你們所說的老大,是誰?是他在操控異獸作惡?他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大人。”箭矢刺破他額頭上的皮膚,一道鮮血流淌而下,麻子臉爆發(fā)出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哭嚎,“求您了大人,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們老大非常神秘,也非常詭異……一個月前他來到我們的營地,告訴我們好賺錢的路子,誰能想到是與異獸為伍呢……我發(fā)誓,如果我早知道他使這些齷齪手段,就算餓死也不食異獸奪來之食。”
雖然她了解這些流匪的一貫開脫言論,但伊雅也不禁為此時這位小頭目真誠而動人的淚水而感到敬佩。她不得不承認,也有自己作為魔導(dǎo)士的良知與憐憫,所以她并不打算折磨他。
絕喉輕輕一響,由小型異獸肌腱糅合的弓弦彈跳振動,如伊雅所言,只用了三十磅的力度射出了八十磅的箭矢。
羽箭流暢地沒入流匪頭子的咽喉之中,在洞穿他整個脖子的瞬間令他的知覺神經(jīng)麻痹——也許會有一絲短暫鉆心的疼痛,但絕不會是直射腦門或口腔后,那樣無法呼吸的消磨。
看著麻子臉滿面肌肉松弛下來,伊雅沉默地拔出他咽喉中插著的羽箭。
用亞麻紙擦凈其上的血污,捋了下箭翎,將其重新放回腰間箭袋。
她不想浪費任何一根完好無損的利箭。
“你了解到了什么?”
伊雅轉(zhuǎn)頭,望見了抱著法杖,矗立在高高樹枝上的寒冰法師,他欣長的雪發(fā)下,帶著純凈無暇的高貴笑容,以這樣的笑容,毫無避諱地面對她——一個剛剛踐踏生命的殺人者。
這只能讓她回憶起兒時的北方,殺人不眨眼的荒漠客,殘酷血腥的角斗場……
“不多,但足夠了。”她忽然對這個男人感到很厭煩,將[絕喉]收入背后,腳步一頓,“大人,您是怎么爬上去的?”
杰瑞安微笑著看著她,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