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篇我想寫給我的母親,我是自私的,雖說是寫給母親,但終究是不會給母親看的,所以也便是寫給自己了吧。寫些什么呢,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就想到哪里寫到哪里,或許某一天再翻起,還能看到她。
在我心里,我眼里,母親是什么樣子的呢,小時候我覺得她是個多余的存在,如何多余,這便是個很長的故事。我有個小我兩歲的弟弟,在我5歲,他3歲的時候,我和弟弟的關系僵得緊,我調皮,弟弟卻安靜,于是我和弟弟之間的戰火便日日翻騰,只是結果大多是以我整哭了弟弟,母親訓斥我告終。母親沒讀過幾天書,訓斥起人來言語自然也不會多文明,語言匱乏的我不滿意母親時便常常咒她去死。死亡是多么讓人恐懼的字眼,想想那時的我簡直是惡毒到讓人心寒。后來我上學了,讀書了,但是詞語依然匱乏,當我伸手找母親要8塊錢買資料書時,母親便會皺著眉頭說“沒有”,然后進進出出罵學校的老師是“眼鏡蛇,吃人,要人命”。于是我便又期盼著母親去死。不過還好上帝是聰明的,他不會滿足那些無恥又無心的愿望。于是母親便一直多余著,這種“多余”直到我讀高中就變成了“可有可無”。
我讀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比母親嘴里天天念叨的“東發紅”中學好多了(母親識字不多,“東方”兩個字她都會讀成“東發”)。讀了這樣的高中我覺得自己很神氣,母親這種學識的人她是沒有能力再教育我的,高中在市里,離家很遠,我的生活費也是每個月父親按時打到我的存折上。沒錯,是存折,每個月300塊的巨款。我無需再聽母親罵罵咧咧,不用再找母親要資料費,母親自然變得可有可無。我開始夜不歸宿,開始出入網吧,開始打架,開始喝酒,開始早戀,所有學校禁止的事兒我幾乎都做,“揮霍”著父親省吃儉用打給我的300塊生活費。不過可有可無的母親也并非那么地不重要,至少她極少數地來過幾次學校,來做什么呢,她煮了白雞蛋,做了我各種油炸的面食小吃(因為那個時候學校沒有冰箱,油炸的易于存放),她還會買水果給我,當然我也可以趁機帶她去一些衣服店,讓她給我買漂亮的衣服。然后她會回家,母親一般都是當天回家,這樣我會更自由,我會把母親給我的油炸小吃分給同學們嘗嘗,為了拉近同學關系,會把她買給我的水果分一半給我的男朋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
再后來弟弟也讀了高中,母親跟著一塊來了市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風氣,山溝溝里沒見過世面的父母們愈發重視起孩子學習來,一個個都開始在市里頭照看孩子學習。怎么照看呢,租一間15平米的小隔間,在里面置辦上床、灶臺等各種設備,住在里面專門給孩子做飯。早上很早就出發去種植蔬菜大棚里除草賺錢,中午趕回來做頓飯,午覺都不歇繼續去除草賺錢,晚上再做頓飯。這是那個時候大多是農村母親的日常,也成了我的母親的日常,只是我的母親可能更加辛勞些,因為幾乎每個晚上都是我與她的一場戰爭。我說她煮的面條是青草的味道,母親生氣,罵我,然后哭;我扯謊說要去學校宿舍給小伙伴做伴,其實是去網吧玩,母親似乎識破了我的謊言,又罵我,然后哭;我把她除草賺來的錢請客吃飯,母親沒罵我,但也哭。當然除了罵我和哭以外,她也會苦口婆心地勸我,勸我的時候都說些什么呢,母親沒有多新穎的句子,大概是一些“我和你爸都不容易,女孩子早戀不好,影響也不好,要好好學習”之類的吧。我覺得這個時候的母親很卑微,她求我好好學習,我也不是不難過,那時大概只是覺得煩吧,不過現在大多我已經忘卻了。
終于,我高考落榜了,父親讓我好好考慮一下未來,于是我跑去跟男朋友看了一場球賽,雙雙落榜的我倆決定復讀,再讀一年,認真讀一年。我把我的決定告訴了父親,父親沉思了一會兒說“如果你要復讀,那么你要認真讀,只有這一次機會,你以前的一些不好的行為要改掉了,畢竟你是姑娘,有些話,你媽跟你談比較方便。”后來母親沒有跟我談多深刻的道理,她只是說“本來我和你爸打算讓你堅持到高中畢業證拿到以后讀個??茖W校就算了,既然你想讀就讀吧。早戀雖然不好,但是既然你跟他已經接觸了這么長時間,不影響學習的情況下,你想交往就繼續交往吧,女孩子,保護好自己?!痹谖已劾锬赣H還是卑微的,在我和她的這場“戰爭”中,妥協的那個人還是她。只是,那時的我沒有以前那種戰勝母親的喜悅了,心里有點酸酸的,不知道是什么樣一種感覺。復讀的日子里,母親依然過著以前的生活,給我和弟弟做飯,除草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