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婚禮
- 奈何之彼岸花開
- 鄧大蒙
- 3826字
- 2020-05-17 23:14:43
過了奈何橋,天色陡然明亮艷麗了起來。
花轎內,陸珠莎抬了抬頭,坐在她身側的李媽媽隨即問:“可是覺得天色亮了?”
“嗯,為何?”
李媽媽與她輕聲解釋道:“常少將將這奈何南橋頭方圓幾百尺地全給點上了長明燈,說是要長明七日七夜來迎接姑娘,如同姑娘當年出世時那般。夫人此刻站在陸府內,必是能瞧見這一大片盈盈燈光的。姑娘,她定是會感到欣慰驕傲的。”
“李媽媽,你以往不是不喜那常子錫么?”
“姑娘!你可小著點聲兒。”李媽媽掀了掀轎簾又急忙放下,耳語輕聲道:“以前,老奴自是不喜,可是老奴喜與不喜,不都是因著姑娘你么。想他在我跟前,左不過也還是個半大的娃娃,可是當從這場婚宴來看,能做成這般已是極有心,對你也算得上極重視了。”
陸珠莎在蓋頭下抿了抿嘴,沒再說話。
李媽媽繼續輕聲向她介紹:“自陸府門前這一路穿過奈何橋,全是常少將從花界租借過來的鮮花綠草,據說一直到達那常府府內各處去了。花界仙尊給了他莫大的面子,說只借今日這一日,著實怕那花草適應不了這半明半暗的陰冷地界,容易枯萎。據說,今夜就得送還回去。常少將也不嫌折騰,連夜搬來,又得連夜送去。常府僅為了這一日的布置,幾乎算是調動了整個常軍上下了。”
陸珠莎側耳仔細聽著,嘴角上揚,不發一言。
比起這忘川兩岸的五顏六色,陸珠莎倒是更想瞧一眼這花轎外的人兒,該是怎樣的英容樣貌。
“聽說啊,常府整個府衙內除了這長明燈、鮮花。從前院至后院姑娘的寢殿處,回廊上一路全是夜明珠相伴護送。寓意著燈火長明,吉祥相伴。”
陸珠莎抬眉問:“夜明珠?”
“可不是夜明珠,老奴當時一聽,著實驚著了,那得花費多少顆夜明珠吶,這世間哪兒能搜刮這許多來呀,嘖嘖。”
陸珠莎張了張嘴,前面鞭炮聲咋地響了起來,嘈雜間只聽見司儀高聲呼喊:“落轎!”
自門簾外伸出了一只手來,那雙手曾擒著她的胳膊,攫住她的下巴。
手掌寬厚,指腹粗糲。
陸珠莎低頭瞧了眼腳上大紅的繡花鞋,母親,蕊兒這一下轎,便再也沒有回頭路了,是么。
定了定心,毅然將手伸了出去。常子錫攥著那只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輕一用力,便將那名嬌俏的人兒拎出轎來。
下了花轎后,李媽媽便不再言語半句。
陸珠莎微微抬了抬頭,果然瞧見了一路高矮不同顏色各異的花卉,茉莉、玫瑰、牡丹、芍藥……樣樣皆有。
等鞭炮聲停歇的間隙,丹兒附在她耳側小聲說:“那歷副將跟我說,常少將還在遺憾,應是有那彼岸花才是最好不過了。只是,他到底不愿等了……”
李媽媽喝道:“丹兒!”
丹兒嘟了嘟嘴,住了口。一雙眼左瞟右瞟正好撞進了許副官的視線,隔著煙火,她對著他粲然一笑。
滿目生花。
許副官低咳了一聲,立即轉移了視線。不巧瞧見歷江正好雙眼含笑的盯著丹兒,那目光討厭得緊。
常子錫全然無視所有人的注視,一雙眼盈盈的笑看著新娘,眉梢上都掛著風情。
陸珠莎被常子錫牽著,穿過常府正門一路到達正廳。
廳堂上,常將軍與常夫人正襟危坐著,穿得一身的喜氣。那平日里病怏怏的常夫人今日面色瞧著特別好,滿面春風,恬靜帶笑。
茉莉今日著一身茶色衣裳,束腰處用了玫紅色,兩方一撞色,愈發顯得其腰肢纖細。
她撫了撫裙擺,對著迎面而來的霜夫人福身行了個禮,笑道:“霜夫人今日這身白衣可是真真比那新娘子還要奪目呢!”
熬霜瞧了瞧她,眼眸一低,不回一句話。只對著另一側向自己行禮的娘子笑道:“呂娘子,霜兒自入府第二日便說了,你切不可行禮,你是府上夫君身邊的老人了,又比我們年長些,可不折煞吾了么。”
呂娘子是一身湖碧色的裙裝,胸口處繡著細細的淺色花紋,整個人看起來極淡雅嫻靜。她溫和的對著熬霜笑了笑:“我與少將一同長大,最是清楚不過,他一向是個恪守禮節之人。此刻,這兒你位分最高,自當得起我等的禮節。與新舊、長幼沒有干系。”
熬霜回以一笑:“呂娘子總這般客氣周到,叫我們這等新人怎可如何是好。”
茉莉笑開了:“哈哈,霜夫人,您可誤解咱們呂娘子的意思了。呂娘子的意思啊就是,你再是新人,喏,新不過堂上的那一位。位分自然也是,你,我,她,以后瞧著那位最新年紀最小的人,都得行禮!噢,對了,明兒一早我們都還得去為她奉茶呢。”
呂娘子眉眼未動,依舊溫和的笑看著茉莉,說:“關于明早奉茶,少將前日一早便吩咐了,側夫人與娘子去即可。沒有位分的就不用前去了。那位新來乍到的少夫人,年紀小,腦子迷糊。記不住這許多人,且容她以后慢慢記去。”
傲霜旁邊的丫頭阿嬌隨即笑開了,不屑道:“茉莉姑娘,咱們呂娘子的意思是……哦,不,咱們少將的意思是:您啊,明早毋需早起哦,且還沒輪到您前去少夫人處奉茶呢。”
“你個小丫頭片子,這兒哪里輪到你說話!”茉莉惱羞成怒。
小丫頭長得秀麗白凈得很,公然翻了個白眼不再搭理茉莉。
茉莉只差氣血翻涌了起來……
熬霜瞧著廳堂內那個纖細的大紅身影,正在畢恭畢敬的向長輩行著禮。
那阿靈,此刻正蜷在陸夫人的腳下,今日倒安靜得一動未動,直讓她恨得咬牙切齒。
突然,她腦子一閃。
那日她新婚,禮節可是沒有進行至最后一個環節。她當日只顧著氣急攻心,完全不甚在意禮節程序,只記得草草就禮畢了。
她抬眼掠過茉莉,茉莉正笑看著她,提醒道:“霜夫人,您且瞧瞧,現下才是那夫妻對拜了呢。”
原來,原來當日觀禮的人都記著呢!
她回身瞧了瞧滿院的花花草草,各色的夜明珠,明明沒有一縷大紅的綢緞,整個常府卻明艷好看極了。
再一瞧,原來那長明燈是極紅艷的色彩,一盞一盞,井然有序地掛滿了整個黃泉。
前些年,天帝舅舅的太子成婚時,莫不過就是這般排場了。
她瞥了眼正在起身的常子錫,他今日穿著正兒八經的爵弁服,玄端禮服,緇衪纁裳,纁色的韠,赤色舄。面部修整得極干凈,眼睛里盛滿了笑,眉頭緩緩地舒展著。
據她所知,那身正兒八經的爵弁服是他著人量了又量,改了又改。
就是貼身的那件白絹單衣,也早已在三月前便著手準備了。
這般作為,只差向全世界宣告了:他常子錫的眼眸里仿佛只盛得下對面的新娘子。
此刻,那位怕是還不知吧……她今日若在這兒,定是得掀起一股狂風暴雨來。
若有一日,她歷劫歸來,該如何惱怒自處?
且等等吧,那冥王陸府的姑娘,如何斗得過常子錫曾經那心里眼里裝著的白月光。
她冷然的笑了笑,頓時迫不及待的覺得血都熱了起來。
耳畔傳來一聲:“送入洞房!”
禮畢。
所有人前院入席就坐。
常子錫舉著酒杯一桌桌敬著酒,眼角眉梢里都是溫和欣喜。
許副官不時在旁提醒著:“少將,慢些喝。”
常子錫全然不理會,喝得又快又急。
陸珠莎坐在臥房內,來來往往不停穿梭著的丫頭們此刻終于消停下來了。
她凝了凝神,手心里汗津津的,只覺得就連脖子里、心口上、腿彎處處處都淌著汗。
她低垂著頭,一開始確實是因為想抬眼瞧瞧四下的景象。這會兒卻是因為真的已經頂不住頭上的冠了。
四周安靜極了,她極小聲的喚了句:“李媽媽……”
李媽媽立即上前去,只聽她輕聲抱怨:“這底下……底下……”
李媽媽不明所以問:“如何?可是腳脖子癢?”
陸珠莎搖了搖頭。
“那是腳底?”
陸珠莎心一橫,閉眼道:“硌屁股……”
旁邊一婆子當即大笑了起來:“我們哥兒早早就給我吩咐了,說這少夫人吶,年紀小,極容易犯迷糊。讓我們少些繁縟的禮節禮儀,切莫要為難了她。”
陸珠莎的臉頓時干脆紅成了猴子屁股,點頭禮貌的打著招呼:“文婆婆,您好!”借著招呼,索性起身微微行了個見禮。
文婆婆笑得更歡實了:“看來我們哥兒早早也給你介紹老婆子我了。”說話的間隙,她已利落的將床榻上的桂圓紅棗花生往里掃了掃。
陸珠莎再坐上去,即刻覺得舒適平整了。
她緩緩道:“文婆婆,麻煩您帶李媽媽去前院酒席上尋些吃食,她自來有暈厥癥的毛病,怕是陪我在這干坐一日頂不住。常少將如今距離席時間尚早,您也需進些食果腹。”
文婆婆問:“少夫人可是覺得餓了?”
陸珠莎搖了搖頭:“我早上偷偷墊過肚子,不礙事。”
李媽媽笑看著文婆婆,點了點頭。
文婆婆只得帶著李媽媽出了房門往前院走去。
路上,李媽媽笑道:“文婆婆,請您多擔待,我們家姑娘定是想放松一下,才特意支開你我。”
文婆婆長著一張圓臉,一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又穿著身暗紅的襖子,愈發顯得喜慶極了。她笑道:“李媽媽,我喜歡你們姑娘這樣的少夫人,我們哥兒,從小就被老爺夫人管教得拘謹嚴肅極了,難得見他放松些時刻,就得找個少夫人這樣兒迷糊的是最好不過。”
李媽媽淡笑著附和點頭,心里想著:“您怕是對我們家姑娘有甚誤解,您說的更像是丹兒那丫頭。我們姑娘可從不迷糊,她也是極拘謹守禮之人呢。”
待兩位婆子吃完飯后,已然混得很熟了。
“李媽媽,我難得見我們哥兒這般歡喜的樣子來,你瞧他那喝酒的架勢跟牛飲水似的。估計是急的!”
李媽媽捂嘴笑著:“少將酒量還好么?”
“酒量倒不怕,只是他從小啊,太循規蹈矩了些。”
李媽媽一面兒推門一面兒說:“其實,文婆婆,我們家姑娘可也自小便是極循規守矩之人,可不是……”
不待李媽媽說完,文婆婆驚呼道:“李媽媽,少夫人呢?!”
李媽媽循聲望去,婚床上散了一床的紅棗桂圓花生,新娘的冠子隨意擱在桌上,紅蓋頭、秤桿隨意卷在一起,桌上的吃食每樣都動了,酒杯里尚留了些酒漬。
就是不見了新娘子!
李媽媽道:“莫不是姑爺……姑爺來了……”
文婆婆低聲說:“你我皆瞧見的,新郎官兒剛剛還在席上敬著酒呢,這新娘子若跑了,咱倆的腦袋就不保了……”
李媽媽一聽,嚇得著急忙慌的拉著文婆婆將里屋的浴房,更衣間,隔壁的側殿,前后的院子都搜尋了一遍。
倆人氣喘吁吁面面相覷,那個李媽媽口里自小便循規蹈矩的新娘子,消失了!
莫不是新娘子被劫走了?抑或是自家姑娘本就嫁得不太情愿,逃婚了?
李媽媽急得滿頭大汗,只覺得身上的襖子哪哪都礙事似的。
再次進屋,便瞧見許副官恭敬的站在門內,神色正常。
一顆心,瞬時跌落回胸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