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迎親
- 奈何之彼岸花開
- 鄧大蒙
- 2904字
- 2020-05-16 23:06:38
昊元八百三十二年春,忘川兩岸,常陸兩家聯姻。
陸珠莎終歸沒有等到那一年的彼岸花季。
大紅的喜綢掛得滿院都是,李媽媽上衣穿著件鮮紅的對襟襖子,下衫是條暗紫色的拖地長裙。穿過回廊,迎面碰見清夫人殿內的劉嬤嬤。
“哈哈,李媽媽怎地穿得這樣喜慶,不知情的人,莫不還以為今兒個是你出嫁呢!”劉嬤嬤打趣道。
“呸呸呸!你個老妮子,消耗得五谷雜娘越多,越發沒個正形了!”
劉嬤嬤上前握住李媽媽的手,感慨道:“哎呀,你這一去常府,我們日后可就沒伴兒玩了喲!”
“哪里,夫人可說了,等咱們姑娘適應了環境,我就回來,還來陪你這個老妮子喝酒打鬼牌。”
“我就說,咱們夫人哪里舍得下你這個老婆子。”劉嬤嬤松了手,撫了撫李媽媽的外衣,一臉的艷羨,“這身衣裳也是咱們那常姑爺準備的吧?”
“自然是他,有心得很吶,就連新娘子的嫁衣都備好了,還給送過來兩套,一紅一白,說緊著我們姑娘選,愛穿哪套便是哪套,常府對她沒有禁忌。”
“哎喲勒,就是瞧著你這身衣裳的料子,都是名貴得很,我說怎么就顯得這樣齊整好看。一想,那新娘子的嫁衣該得名貴成啥樣兒。”
李媽媽上前悄聲道:“全是絲綢的料子,純手工紡制刺繡,那禮服乍一看繁冗得很,拎在手里卻是又輕又薄。饒是在這陸府待了一輩子,老奴都沒見過那樣輕的衣料,拂在手上跟風吹過似的。”
“那常府不愧為仙家,出手的東西到底不一般吶。”
“可不是么。”
“我們姑娘可是歡喜得很?”
“自然歡喜,嫁得那樣的夫君,諸事禮節還做得這般周到。據說那忘川對岸,年前便已開始籌謀了,重視得很。”
“你看你,咱姑娘都還沒嫁過去呢,你跟這兒便一口一個夸姑爺的。”
李媽媽佯瞪了她一眼,嗔道:“我只要我們姑娘幸福便好,姑爺對姑娘好便是好姑爺。我們姑娘嫌脖子累不愿戴冠子,常少將不知從哪知曉的,特意來允諾說啊,冠子可以不戴,隨她歡喜便好。”
劉嬤嬤驚訝道:“常家真說,新娘子那冠子都可省了?”
李媽媽點點頭。
“姑娘便真的不戴冠子出嫁?”
“哪能呀,我們夫人哪里會同意。夫家客氣著人來說一句,你高興便好,她一個姑娘家家的還就真當回事了你看。殊不知,夫君那樣一說,你就當哄人的話隨意一聽便是。身為正妻,他自然信你該守的規矩會守。”
“咱家姑娘到底年齡尚小么,這不日后有你在身邊提點著,總不會犯了差錯去。”
“我瞧著我們姑娘,這些年那心思愈發琢磨不透了。你說,要真信了這世間有無底線的寵愛,是好也不好呀……哎喲,吉時怕是快到了,不跟你嘮了,老奴得進去給姑娘伺候更衣梳妝了。”
劉嬤嬤擺了擺手:“去吧!去吧!”
陸珠莎裹著大紅的嫁衣規規矩矩的坐在榻上,冠子發飾齊齊整整的都戴在頭上。
李媽媽瞥了眼常府送來的兩套嫁衣,都規規整整的疊在側桌臺上。
姑娘明明昨日試穿時還歡喜得緊,說是讓司儀明日給她編個神仙似的發樣,再穿那襲全絲綢的白衣,不戴冠。
李媽媽即便腦子一想,便想象得到,自家姑娘如斯裝扮,該是怎樣的傾國傾城艷壓群芳來。
怎地,剛過一宿,這姑娘便轉了性,規規矩矩正正經經起來。
李媽媽滿臉帶笑:“姑娘,可是用過早膳?夫人今日說晚起半個時辰,打發我過來給你梳頭,怎知你這邊早就拾掇好了呢。”
陸珠莎笑著握住李媽媽的雙手,說:“李媽媽,是丹兒給我梳的頭,你瞧,梳得頂好不過,那丫頭還真是長大了呢。”
“可不,待你成了親,也該讓常少將給她物色一門婚事,是個小將領就成。那孩子是我養大的,天性純良得很,只要是個懂世情知好歹的,想必自不會薄待了她。”
陸珠莎瞇著眼,回想著母親昨晚跟她說過一模一樣的一遭話,調侃道:“李媽媽先前不是最是中意那蔣廣么?怎地?如今放棄了么?”
李媽媽擺了擺手,嘆氣道:“罷了罷了,我瞧那蔣廣對丹兒沒有半絲意思,丹兒又是個不開竅的,就算將那倆強擱一塊兒去,這日子也難過。”
陸珠莎突然想起除夕夜里,九哥與那蔣廣似是而非的對話來。
理了這許久,依舊沒理清那話里的含義來,她笑說:“李媽媽,丹兒日后若要成婚,我定讓她自己選擇,女子當有婚姻自主權。”
李媽媽摩挲著陸珠莎的手,憐惜道:“姑娘,你是否還是憤憤不平?這樁婚事你本就不愿,如今又到底按著常府的要求提前了大半年。”
陸珠莎搖了搖頭:“那日我問九哥,女子緣何不可選擇一輩子不婚。九哥說這世間,總會有那樣一日到來的。雖然,現下那一日還未到。可是,我得讓我們丹兒成為那第一人,她想嫁便嫁,愿嫁誰便嫁誰。至于我,橫豎都得成親,那么,常子錫便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他以一座橋為聘,我自然得提前半年嫁過去,早一些為常府開枝散葉才好。何來的憤憤不平?”
李媽媽反復打量著她,良久,才輕聲說:“不惱便好……”
“決定了的事情為何要惱?豈不誠心不想過好日子么?”陸珠莎粲然一笑,明眸皓齒。
李媽媽驚嘆道:“夫人準備的這身嫁裳真真好看,姑娘你再這樣一笑,那常少將瞧了定會失了魂去!昨夜我還擔心姑娘真不肯穿這嫁衣,戴這冠子呢。”
陸珠莎睨了眼李媽媽,笑道:“常府的那兩套衣裳穿上去自是一身仙氣繚繞,我喜歡得緊,只是這輩子唯一一次出嫁,我還是想穿我娘給我做的衣裳。”
她抬了抬腳上的大紅繡花靴,低頭喃喃道:“就這雙鞋,我娘可費了兩年的功夫呢……”說著說著,不知怎地,淚意涌上來了。
“這里邊,全是夫人的祈盼和愛。”
陸珠莎抬頭望著李媽媽:“李媽媽,我會爭取好好過日子,日子安生了你便早早回來陪我娘。那兒,蔣廣和丹兒會照看著我的。”
突然,外面由遠及近響起了鑼鼓聲、鞭炮聲、踏步聲,聲聲交匯,震耳欲聾。
丹兒一路叫著小跑了進來:“姑娘!姑娘!姑爺來接你了,他身后跟著一整個軍隊,威風凜凜的,英姿颯爽極了,我們姑爺好生俊朗呀!”
陸珠莎猛地站了起來往前奔兩步,李媽媽一把摁住了她的肩膀:“姑娘,你現下可是定不能去瞧的,你若想瞧姑爺的颯爽英姿,待等到洞房花燭夜去了。”
丹兒在旁側嘟囔道:“這樣啊,那得多可惜呀。騎在駿馬上的姑爺,我可從未見過那樣好看的男子。”
李媽媽狠狠的白了她一眼。
丹兒住了嘴。
陸珠莎撇了撇唇,又坐了下去。她突然理解了母親昨夜跟她說,沒有瞧見她出生那彎月亮的遺憾來了。
李媽媽將紅蓋頭往她頭上一套,頓時仿佛世界全被攏住了似的,所有視線都被蓋在那一方紅帕子內。
不知緣何,耳力倒顯得越發清晰明朗了起來。
那鞭炮聲、鑼鼓聲越來越近。還有踏步聲,一聲一聲仿似全擂在了她的心尖上……
心如擂鼓,坐立不安。只得找話問身旁的丹兒:“丹兒,那釣具可與嫁妝一同拾掇好了?”
丹兒回答:“早安置好了。”
“血玲瓏呢?”
“血玲瓏,不是就在姑娘手上么?”
低頭一瞧,十指纖細白凈,獨戴著那枚血紅的扳指,愈發顯得手指纖弱白嫩。
“李媽媽,快!快給我將常子錫送來的那兩套婚衣收好,我要帶過去。我答應了他,晚宴過后可換與他看。”陸珠莎摩挲著血玲瓏叮囑道,怎地這血玲瓏也跟燙手似的,滾燙熱辣得很。
旁側一絲聲響也沒有,她微微抬起頭來,視線里出現了一雙赤色鞋履,再往上是纁色下裳,玄色絲衣……
爵弁服!
再往上抬,蓋頭就該掉下來了……
身前的人突然半蹲了下來,入目是極干凈的一張臉,眉宇清挺,眸色淺淡,笑意盎然:“娘子,時候尚早,且不急。待那長夜漫漫,可再為夫君緩緩更衣矣。”
陸珠莎微抬著頭左右瞧了瞧,從鞋面看來,除了李媽媽、丹兒以外,他旁側硬是有個副官。
除此以外,這屋子里應該也沒有旁人了。
可是,他怎可當著眾人說出這樣露骨的渾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