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著腦袋剛想開口抱怨幾句,被閔笙一把捂住了嘴,壓低了身子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順勢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木屋。
順著閔笙手指的地方看去,這個木屋跟富麗堂皇的宅邸格格不入,顯得格外寒酸,又隱秘在如此僻靜的地方,讓人不得不心生疑慮。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貓著腰悄悄接近木屋,走近了才發現這里并非遠觀時的破敗不堪,門框窗口都一塵不染,像是有人刻意打掃過。
司嗔嗔抬手就要推門而入,卻被閔笙攔住,如此偏僻且無人把守的地方,別有什么暗器才好。
若是真能從木屋里發現走私案丟失的線索,想必也不會這么輕易讓他們進到屋子里的。
前前后后檢查停當,排除了風險之后。閔笙轉身對司嗔嗔交代,一會跟在自己身后,決不可四處觸碰東西。若有萬一,先保護自己。
司嗔嗔不耐煩地隨口應下了,這小子,唯一的毛病就是太過碎嘴。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呢。當她堂堂司大人在宮里這一年多是白混的?
司嗔嗔雖說剛進宮里當差一年多,但憑的一油嘴滑舌,芝麻點大的小官,在這朝野里也還是混的如魚得水。
雖不能升官,不加俸祿,但文武百官無人打壓他,倒不是因為他官小不屑一顧,要知道,即使是九品,能在京城上任,還是在清閑的欽天監里呆著,那也是一塊肥的流油的差事。
借著夜色正濃,兩人正準備推門進入木屋時,一道黑影夾雜著冷颼颼的寒風悄無聲息的落在他們身后。閔笙反應機敏,閃身擋在司嗔嗔身前,拔出腰間匕首。
看清來者何人后,絲毫沒有放松警惕。比起小毛賊,眼前這個人更陰晴不定捉摸不透。
“司大人,今夜月色不錯。”
溫啟華對眼前這個俊美的臉上透著殺氣的男子視若無睹,透過他直直盯著閔笙身后瘦削的身影。
司嗔嗔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冤家路窄。看來今夜是查不出什么了。
轉過頭皮笑肉不笑,落落大方的說道,“溫丞相好雅致,深夜來此賞月。夜涼如水,下官就恕不奉陪了。溫丞相也早些歇息罷。”
說完低著頭拉起閔笙就要走。惹不起她還躲不起么。
這一舉動惹惱了早就避在暗處觀察許久的溫啟華,她到底要無視自己到什么時候!更何況這個女人竟然當著自己的面牽起了閔笙的手。
他眼底略過一抹狠色,眉頭一挑,黑暗處迅速閃過幾道黑影,結結實實的把這一男一女圍在中間。
“他走,你留下。”
閔笙聞言反手把司嗔嗔拉到身后,低聲喝斥道,“溫啟華,你不要欺人太甚!”
自不量力,他下巴一抬,幾名暗衛迅速上前與閔笙廝打在一起。
閔笙本身寡不敵眾,處在下風,身后還有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司嗔嗔,沒擋幾招便被制服。
司嗔嗔見狀急火攻心,奈何自身也被兩名暗衛按住動彈不得,情急之下破口大罵“溫啟華你這個卑鄙小人,有本事沖我來!放了阿笙!”
阿笙?!很好,這根導火索成功的將溫啟華最后一絲忍耐引燃。
他眼底的寒意愈發冰冷,似乎要把身邊的人都凍傷。他陰著臉上前一步,二話不說一掌劈在閔笙脖頸處,將他打暈過去。
“扔得越遠越好。”溫啟華輕啟薄唇,言語中消散不去的寒意。
連看也懶得看他一眼,任由暗衛們拖著昏迷的閔笙消失在夜色中。
司嗔嗔急紅了眼眶,卻敢怒不敢言,深知自己的辯護會給閔笙帶來更多的災難,生生忍住了將要脫口而出的話。
更何況,他還是自己最大的債主,連續幾次加息已經讓她喘不過氣,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惹惱了他。
溫啟華玩味的看著此時司嗔嗔的表情,心里暗暗愉悅,她倒是沒再為那個惹人厭的男人求情。仿佛小孩子贏了糖果一般,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司嗔嗔咬碎了一口銀牙,恨恨的瞪著他,“溫丞相深夜來此,有何貴干?總不是賞月這么簡單吧。”
溫啟華挑了挑眉,語氣里透著譏誚,“司大人此番前來又是所為何事?”
對于溫啟華這次的行蹤,司嗔嗔猜的個八九不離十,多半是為了查案。也怪自己時運不濟正好遇到他。
可他把閔笙弄到何處去?此人平時吊兒郎當,實則心思深沉,手段更是陰險。心下擔憂萬分又不好發作。
突然間站在對面的溫啟華臉色一變,騰起一掌重重拍在司嗔嗔肩頭,司嗔嗔驚呼一聲后仰摔在地上。
未等她開口詢問,只見一只閃著寒光的短箭從眼前呼嘯而過,“叮”的一聲直直釘在木屋的柱子上。
這是…有人行刺?!司嗔嗔被溫啟華一把拽起藏在身后,嚇得不敢做聲。
“來者何人,躲在暗處怕是見不得人?”
映著清冷的月色,司嗔嗔小心翼翼的從溫啟華背后探出頭來,模糊中似乎能看到幾處人影,影影綽綽隱沒在竹林中。
溫啟華看的更真切些,這些黑影少說也有十幾個,一看就是有備而來。恰巧此時暗衛都被自己支開了。對溫啟華他們的行動似乎早有預料,太蹊蹺了。
溫啟華握緊手中軟鞭,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沒有退路了,背水一戰吧。
他放低語調,用只用他倆聽得到的聲音快速對身后的司嗔嗔耳語,“一會兒我把他們攔住,你趁人不備躲到木屋里去,萬不可發出響動,聽清楚了?”
司嗔嗔自然明白自己的存在只會拖累他,沒有多做猶豫答應了。心中思量了些許,輕聲說了句“注意安全。”
有多久沒聽到司嗔嗔這般關懷,雖然只是區區幾個字,但這句話對溫啟華來說太過珍貴,語氣中的擔憂絲毫不加掩飾。
他甚至懷疑方才自己幻聽了。心下一陣狂喜,她心里是有他的。
眼下卻不是糾結此事的時辰,黑衣人緩緩走出竹林,漸漸向兩人逼近,今晚生死有命,但為著司嗔嗔也只能盡力一搏了。
只一打眼的功夫,黑衣人們就逼到跟前,與劍拔弩張的溫啟華不過四五尺的距離。
敵眾我寡,只能先發制人。溫啟華手中軟鞭往腳下用力一掃,揚起的沙土大片的砸向對面的黑衣人。
沙土確是極好的防御手段,趁他們混亂的空當,他沖身后低喝一聲“走!”
司嗔嗔深深看了擋在身前的男人一眼,迅速轉身閃入身后木門中,離得最近的黑衣人發現了她的動作,試圖上前阻攔。
溫啟華一個跨步,來到了沖在最前面黑衣人的左邊,一把抓住他左手的細刀,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擰,發出咔嚓一聲,肩關節已經脫臼,黑衣人一聲悶哼疼暈過去。
這可是個極好的下馬威。短短一瞬間,就有一個同伙栽在了他手里,剩下的黑衣人面露不安,紛紛顧慮著不敢上前。
可到底是受過特殊訓練的死士,只猶豫片刻便低聲吼著又沖上前來。
手里僅有一條軟鞭傍身的溫啟華心里也是沒有多少底氣的,這些黑衣人個個身懷武功,且有利器在手。若是長時間交手,僵持下去吃虧的定是自己。
可眼下又沒有萬全之策,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邊抵擋黑衣人的進攻邊節節后退,溫啟華漸漸力不從心,眼看就要退到木屋門前了。他心里不安,手上的鞭子也凌亂了。
近身的一個死士瞅準機會揮起長劍,在手中一番,劍鋒就在溫啟華的右臂連同袖子在內,劃出了一道又長又深的口子,鮮紅的血液從肉里滲了出來,很快染紅了他的衣衫。
手臂吃痛,一時沒有拿穩手中的軟鞭,隨即甩了出去掛在竹子上。
這下可好,手無寸鐵的溫啟華心里涼了大半,今夜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就在他視死如歸,準備殊死一搏時,身后的木屋里嗖嗖甩出兩個煙霧彈。落在黑衣人腳邊迅速擴散出濃濃的煙霧。
突如其來的攻擊一下子讓黑衣人們方寸大亂,煙霧中含有的麻醉毒素,使得黑衣人中體力不濟的幾人已經倒地不醒了。
趁著煙霧彈發揮作用的時候,愣在原地的溫啟華被趁亂溜出來的司嗔嗔一把拽進木屋里面。
“司嗔嗔,你還有這一手?為何不早點拿出來,想謀殺親夫嗎?”
被毒煙嗆得直咳嗽的司嗔嗔也不跟他廢話,指了指角落里的高大佛像。
佛像金光閃爍,與這個破敗的屋子格格不入。此時他倆也無心思慮,保命才要緊。
而從佛像后面透出幾縷月光,儼然有個暗道。他略帶疑惑的看向司嗔嗔,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咳咳…佛像后面的暗道是我方才無意中發現的,那幾個煙霧彈也是在那里找到的。趁他們還沒追上來,咱們得趕緊逃出去。”
說罷拉著溫啟華的衣袖就往佛像后面飛奔。這時有幾個掙脫出煙霧的黑衣人破門而入,直奔他們而來。
沖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舉刀刺向暴露出后背的司嗔嗔,情急之下溫啟華用身體擋在司嗔嗔身后,順勢抬腳踢向黑衣人腹部。
黑衣人被踢中后一個趔趄,刀雖然沒刺中目標,卻仍然在溫啟華左腹部上劃了一道口子。
一陣吃痛讓溫啟華站立不穩摔倒在地,幸好此時兩人已經退入密道。司嗔嗔用盡全力扳動機關,暗道的門轟隆一聲閉的嚴絲合縫。
司嗔嗔這才松了一口氣,雙腿一軟癱在地上。
借著月光看到溫啟華胸前汩汩流出的鮮血,她亂了方寸。
手腳并用的爬到溫啟華身旁,帶著哭腔將他緊緊抱在懷中說道“你傻不傻,何苦要替我挨那一刀。”
溫啟華雖身受重傷,卻好在意識清醒,他抬眼望向司嗔嗔,顫抖著失了血色的嘴唇,聲音嘶啞又堅決,
“這世上,除了我,誰都不許傷你分毫。”
司嗔嗔聞言淚如雨下,早就拋卻了對他的提防之心,這些天心中的憤恨也一掃而空。只剩滿眼的心疼與自責。
此地不宜久留,借著月光,司嗔嗔扶著溫啟華一步一步緩緩往另一個出口走去。
這佛像背后的密道,另一個出口竟然通到了江南的郊外。
確定四周沒有危險后,兩人趁著依舊濃重的夜色找到了郊外的一處無人居住的茅屋。暫時在此躲避追殺。
茅屋雖長時間無人居住,鍋碗瓢盆針頭巴腦卻一應俱全。看起來仿佛主人走得匆忙,并未帶走什么,這屋子也就照原樣留存了下來。
從院子里打了井水上來,找了塊干凈的方巾,司嗔嗔熟練的幫溫啟華脫下上衣,小心翼翼的擦拭傷口附近的血痂。
這才發現他的左臂也有傷,傷口還不小。心底的疼痛又加重了幾分,嘴上卻不說什么。只是更加輕柔的處理著傷口。
溫啟華也默不作聲的任由她給自己擦拭,有多久了,兩年了吧。此刻的她像極了自己剛遇到時的那個小女孩。
性格古靈精怪,平時看上去一無是處只知道吃吃玩玩,做起事情來卻認真的不被旁事打擾,安靜的像只小貓。
當初的他就是被她這點深深吸引,從此在心中立下誓,要護她衣食無憂,一生平安喜樂。
溫啟華溫柔繾綣的目光始終落在司嗔嗔身上,眼神里的寵愛之情不加絲毫掩飾。司嗔嗔專注于為他清理傷口包扎上藥,卻不曾發現。
將他身上幾處傷口都細心處理好之后,她才長出一口氣,呼。
抬頭便對上了溫啟華目不轉睛的眼神。她故作鎮定的避開,看向別處。
“傷口處理的差不多了,這幾天肯定是不能見水,你安心養傷。好在這件茅屋里有些藥材,我可以定期給你換藥。”
盡量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說完這些話,她轉身要走,手臂卻被一把拉住。
扯到了傷口,溫啟華疼的倒抽了一口涼氣。“別走,留下陪我。”
司嗔嗔心下無語,這人,什么時候如此粘人了。跟騰哥兒似的。
想起騰哥兒,司嗔嗔又是一陣難過。很多天未見,她對這個寶貝弟弟可是想念的緊。也不知他在家有沒有乖乖聽母親的話,有沒有好好寫大字。
自己從小照顧胞弟長大,對他的期望也是最高的。如今司家家道中落,哥哥在邊疆謀劃大事,自己要照顧多病的老母,唯一的盼望就是今后給司騰騰請一個西席先生,盼望他能成大器,可以為司家重振門面。也不枉費爹過世前的囑托了。
想到這,司嗔嗔心情有些低落,沒來由的嘆了口氣。
一旁的溫啟華卻以為她不想留在自己身旁,卻礙于面子。心中又有了情緒。
“你若不想留,走便是了。何必愁眉不解,沒得讓別人以為我溫啟華對你搖尾乞憐。”
司嗔嗔聽得莫名其妙,心里不免覺得好笑,他如今倒是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沒多做解釋,司嗔嗔只走到一旁坐下,索性閉上眼睛閉目養神,也不再理會溫啟華。
也不知是今晚太累,還是南下這些日子休息不好,沒一會兒司嗔嗔就低頭坐著睡著了。一旁的溫啟華看著好氣又好笑。
單手扛她到肩上,走到床榻旁,輕輕地放下。蓋好了被褥后坐在旁邊看她的睡顏。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她熟睡中的臉頰。
就是這個女人,讓自己茶飯不思頹廢度日,也正是她,喚醒了自己沉寂已久的心。
可是一年半前,究竟是什么原因讓她決絕的離開自己呢。之前從閔笙的話中,似乎跟她兄長司池遲有關,可兩者之間存在什么關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