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升起,谷苗摸著兜里頗為富余的銀子,咬著牙給自己買了一匹馬,準備后面趕路用。
買完馬,她又在旁邊的早點攤子上悠閑地吃了個早茶,這才起身騎上馬,慢悠悠地往城外走,走到半路的時候還慢悠悠掏出鏡子整理了一下儀容。
鏡子在強烈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身后跟著的尾巴被反射出的光一照,往一棵大樹后頭縮了一下。
谷苗諷刺地笑了一下,左手搭在右手腕間的銀鐲子上,開始探尋尾巴的氣息。
片刻后,她不禁皺起眉頭。
不是紫禁衛,也不是那日驛站放火之人,除了這兩波人,居然還有第三種勢力跟蹤她?她有些納悶自己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受歡迎了。
“駕!”谷苗一拍馬屁股,加快速度往城外的方向去,沿路拐進各種縱橫交錯的小路,七繞八繞,在迷宮一樣的城郊縱馬疾馳。
一個時辰之后,谷苗氣喘吁吁地下馬,再次伸手探向腕間的銀鐲子,忍不住嘖嘖稱奇。
她騎著馬,又是這樣快的速度,那尾巴只是步行,還得提防著不能暴露自己,就這樣居然還能勉強跟上自己。
看來對方來頭不小。
谷苗看著腕間的銀鐲子,覺得雪兒休息了月余,此時拿出來用一用應該不影響它結繭的罷。
這樣想著,她又捻了個決,抬手往銀鐲子上搭去。
驅動靈蠱的一瞬間,她感覺到一股極其蓬勃強大的靈力,頓時心中一喜。
雪兒要蘇醒了。
跟蹤她的那人還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便已經徹底找不到要跟蹤目標了。
谷苗在甩掉那和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尾巴后,找了個有樹蔭的地方坐下來歇了一會兒,復又轉身上馬疾馳起來。
方才為了甩掉那條尾巴,谷苗已經花了不少時間,若是再拖下去,天黑之前很難趕到驛站。
疾馳的馬蹄揚起一陣飛揚的塵土,兩邊的樹木漸漸由茂盛轉為稀疏,路上行人也慢慢少了,快要到城門口了。
谷苗的臉上戴著人皮面具,此刻在大太陽底下悶了一臉的汗,難受極了,她很想將那人皮面具給摘下來,但一想到此去與君山路上定不會風平浪靜,還是忍住了,只一鼓作氣出了城,找了塊背陰的地方下了馬,拿出水囊喝水。
喝到一半的時候,腕間的銀鐲子起了一點反應,谷苗精神一振,以為是雪兒就要蘇醒了,忙伸手去探,片刻后又失望地收回了手,懶懶地將水囊重新收好,對著空氣說了一句:“既是來了,便出來說話吧。”
自驛站失火,谷苗便收集了起火時所有在場的人身上的氣息,這些日子她一直想著找到放火之人和那幾個紫禁衛。雪兒跟隨她多年,雖不能說話,可卻能時時刻刻感應到她的想法,是以它雖然在睡夢中,探尋到紫禁衛的氣息也還是會下意識地發出警報。
說完這句話沒多久,幾個熟悉的身影便從四周鬼魅一般地冒了出來。
“你們是何人,為何要跟蹤我?”谷苗假裝不認識眼前的幾人,生氣道。
“屬下奉王君之命,來請沈姑娘前往云谷城一敘。”為首的那名紫禁衛朝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
“你們腦子有毛病罷,看清楚了,我可不是個姑娘,也不姓沈。”谷苗繼續裝瘋作傻。
“上次在驛站,姑娘的救命之恩,屬下定會如數向王君稟明。”那人并不理會谷苗的話,只自顧自說道。
“你還知道是我救了你們啊,有你們這么對救命恩人的么?”谷苗見裝傻沒用,立刻換了一種戰術。
“屬下也是奉命行事,沈姑娘恕罪。”那人說著,手一揮,身后的幾人立刻就圍了上來。
“你們這是要來強的?別以為你有個破蠱蝶我就怕你們!”谷苗見幾人同時圍上來,心里其實已經有些慌了,但面上還是強裝鎮定地拖延時間:“要我跟你們走也可以,你們總得告訴我,王君找我做什么吧?”
“沈姑娘去了自會知道。”那人說著,又轉身朝身后的幾名屬下道:“把人綁起來,仔細些別傷著了。”
谷苗見勢不妙,心知逃也逃不掉了,索性把眼一閉,等著那些人來綁。既然王君這么想見她,那她便先去會一會罷。
“蠢貨,我讓你們綁她,綁我作什么,還不快松綁!”谷苗閉著眼睛等了半天,沒感覺有人靠近,結果睜開眼一看,卻是為首的那人自己被綁了起來。
與此同時,谷苗手腕上的鐲子再次起了反應,伸手一查探,竟是她日思夜想要找到的那一絲氣息。
很好,那放火之人果然是沖著她來的。
為首那人還在斥責他的屬下:“你們都聾了嗎,還不快松綁,待我回云谷稟告王君,有你們好受的!”
“你難道還沒瞧出來么?你那些屬下早就叛變了,上回在驛站,大抵也是他們透露了我們的信息,引來了那放火之人罷。”谷苗冷眼瞧著那名被綁起來的紫禁衛,有些煩躁道。
“沈姑娘果然聰慧過人。”一道黑影從眾人身后走了過來,干凈利落地朝那幾人揮了揮手:“兩個都殺了。”
那幾人得令,正要動手,身體卻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一般,開始不受控制地痙攣。
“一幫廢物!”黑衣人輕蔑地看了那些人一眼,掏出匕首便要朝谷苗刺去,卻突然感覺面上一涼,用來遮面的那塊黑色布料便已經被谷苗扯了下來。
“很好!”那黑衣人面上露出陰惻惻的笑容來,舉起匕首便朝谷苗刺去。
那人伸手矯健,力氣也大,谷苗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能盡全力躲避著他的刺殺,但很快便失敗了,身上很快便被他扎了好幾刀,最后只能拼命躲閃不讓他刺中心臟等要害處。
我已經記住你的樣子了,等下了地府,我會化作厲鬼來復仇的,你和你的主子,從此都別想再得到安寧。
身上的劇痛傳來,谷苗的身上已經不知道被捅了多少刀了,一邊盡全力躲避著黑衣人的刺殺,一邊在心里惡狠狠地想著。
她的全身都已經被捅得血肉模糊,腕子上的銀鐲子也被血染得鮮紅,一滴血滴入了銀鐲子上的那顆鈴鐺內。
腕子上的銀鐲子突然劇烈晃動起來,散發出的強大能量將那黑衣人都震得一個趔趄跌到了幾米外。
能量的余波還未停歇,銀鐲子上的鈴鐺內便緩緩飛出一只鵝黃色的蝶。
雪兒蘇醒了。
谷苗的第一反應便是去摸懷中的那只陶塤,幸好,還在。
她強忍著劇痛,將陶塤送到唇邊。
那黑衣人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反應過來,很快便又舉著匕首沖了上來。
谷苗深吸一口氣,吹響了手中的陶塤。
一聲喑啞嘈雜的塤音從她手中的陶塤上溢了出來,那聲音著實稱不上好聽,可黑衣人卻像是魔怔了一般,生生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谷苗繼續吹奏著手中的陶塤,黑衣人的臉上開始出現掙扎的神情。
身上的劇痛一波一波傳來,谷苗感覺她連捧住手中陶塤的力氣都沒有了,可若是這個時候放棄,便會讓想要害她的人得償所愿,這樣想著,她又強忍著劇痛繼續吹塤。
那黑衣人已經緩慢地舉起了匕首,將刀尖對向了他自己。他的臉上終于開始出現恐懼的神情,拼命搖著頭,嘴里發出支離破碎的求救:“不要……救命……”
很好。谷苗想著,覺得雪兒此番醒的真是及時,若是再晚那么一時半刻,她或許就已經命喪黃泉了,雪兒真是個機靈懂事的蟲子。
但轉念一想,雪兒若是再早醒那么一時半刻,她身上這些刀子都不用挨了,這樣一想,又覺得雪兒實在是一只坑主人的蟲子。
不對,應該是一只坑主人的蠱蝶。
黑衣人已經朝自己身上扎了好幾刀,但練武之人似乎都很能扛刀子,連著被刺了好幾刀他看起來都像是還好的樣子。
谷苗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終于脫力倒在了地上,可雙手卻仍死死地攥著那只陶塤,氣若游絲卻還是用所有的力氣吹著。
黑衣人身上已經被捅了幾十刀,其中有一刀正中心臟,他終于忍不住,倒在了血泊中。
很好,扎入心臟的那一刀足夠深,便是華佗再世也救不回來了。
谷苗這樣想著,最后一絲氣力終于用光,雙手軟軟地垂下,小巧精致的陶塤掉落在被鮮血打濕染紅的沙粒上。
身上的劇痛慢慢消失,谷苗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得有些輕盈,意識也開始漸漸模糊。
這是要死了嗎?谷苗想著,若是死了,她想去見見她那從未謀面的娘親。三哥說,娘親是這個世界上頂溫柔的女子,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有淺淺的梨渦。
谷苗的視線開始漸漸變得模糊,最后一眼看見的,是一片翻飛的白色衣角。
意識開始漸漸陷入一片荒蕪,谷苗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縷飄蕩的游魂,飄著飄著,便飄回了四年前的那個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