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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失城

1

像是,積存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折不完紙飛機和千紙鶴的童趣……

忐忑地為了升高而做好所有迎接新生的準備……

是匆忙地跟著時間賽跑的最后沖刺……

直到終點。

“亦念,這個書就先給你,下星期要還我。”

“亦念,下次不要再去快樂現場了,娛樂可以,可別誤了學習。”

“亦念,下周一有周老師的課,別又忘了帶稿紙。”

“亦念……”

縈繞在耳邊的,是那個永無休止念叨的好聽嗓音,卻嘮叨得像個老太太,可這并不是引起顧亦念煩躁的。

她朝著他所在的方向望去,對上他的,是那張跟她一模一樣對他笑得嫣然跟她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的臉。

因為她成績單上的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便誓要將她打造成姐姐那樣的學霸。

顧亦念黯然地低下了頭。

然后聽到顧念笑得極大聲,用手掌拍得巨響,朝她的方向吹了聲口哨。

“顧亦念,你敢不敢自己長點記性?每次都要陸允提醒你,臊不臊啊你?”

說完又轉過臉與他交談。

那么無意的語句,仿佛她的嘲弄只是無心之舉。

面對顧念無心的嘲笑,顧亦念習以為常地沒作任何言語,面上淡淡然,等他們的交談漸入佳境后,她也漸漸將外界的聲音自動屏蔽,努力讓自己專注在書上,可是越專注就越發現,總有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的東西。

看著書上的字越變越大,陽光照耀下蘊成了圈圈點點,亦念感覺眼睛酸澀得緊。她又抬頭看了眼那邊的方向,然后輕輕嘆了口氣,默默合上書,戴上了耳機沿著走廊走進屋回房間。

從樓上望下去,那兩人的談笑風生,極像畫里的人物,站在花草樹林旁邊,顯得這幅畫栩栩如生。

顧亦念、顧念和陸允,是從幼稚園開始就攪在了相互的人生里,能陪伴在彼此的身邊多年,沒有任何預兆,他們的家長是在陸允搬家到這個小區時,吃過一頓“迎新宴”后,彼此覺得相見恨晚,仿佛終于找到知心友,由此衍生兩家小孩拉扯著長大的局面……

顧念是姐姐,縱使她只比顧亦念大那么幾分鐘,卻時常老氣橫秋地警示著亦念,因為比自己年幼,所以凡事必須聽她的。

而當時亦念并未想起駁一句既是姐姐便應當讓著我之類的話。

亦念從小就羨慕顧念的爽朗個性,有什么說什么,說什么做什么,永遠一副世界唯我獨尊的模樣,有時候顧亦念都在想,顧念的自信,也許是源于自己在她第一次說出那句“必須聽我的”宣言,而自己并沒有任何異議。

老話教誨:一物降一物。依顧念的個性亦念從來不奢想有除了爸媽以外的人能管住她,而事實證明,陸允的出現,無疑是在現實里給了顧念一巴掌。

并不是說顧念怕陸允,是陸允一旦脾氣上來,她就莫名害怕。

“顧念,你還說自己比亦念大,你還欺負她!”陸允的存在不時會迸發巨大的能量,用一種不怒自威的姿態成功將顧念震懾住。

所以當亦念被推落水時,陸允急急地跳進水里將她撈起時,冷眼掃了過去,顧念便嚇得縮回去。

“我沒有,是她,”這時顧念便指控,“如果不是她自己跑進泳池,怎么可能被淹?”

“你比她大就應該照顧她!”

“可我跟她一樣大!”她像終于將積了很久的理由暴發出來。

即便是無理的話,顧念總能順理成章修飾成一個說服人的理由。

而常常這時,亦念看進眼里的,是他們一如既往的親密互動,在他們的世界里,她永遠置身事外,就好像永遠沒辦法硬闖進去的一堵墻。

亦念不愛爭搶,不愛說太多話,更不愛明知道擠不進去,還非要進入他們的世界。

上小學的時候,亦念和顧念不在一個班,卻總有老師將她們認錯,或者根本記不住同時存在的兩人,以為是存心故意搗亂。

即使是搗亂,那個人一定是從來沒想過安分守己的顧念。

父親總當著她們的面嘆氣:“動的過于活躍,靜的又太陰郁。”

其實認真辨別,她們還是很好分的。亦念的左眉毛上角,有一顆很淺很淡的點痣。平常不留意她們的人,是不會發現的。

陸允對她展現的溫柔,遠及不上他與姐姐心有靈犀的交談,偶爾視線相交,他也迅速閃過去。盡管多年過去,亦念依然習慣不了身邊人常將他與姐姐比作什么金童玉女,天生一對之類的贊賞。

然而她最不平的是,明明她跟陸允才是同一所學校,為什么顧念總能第一個找到他……

沉思間,有人敲門。外面傳來媽媽厲聲的警告。

“亦念,怎么又在聽這首歌?”

像古老唱片里傳出的韻律,那是爸爸曾經最喜歡聽的歌。他說那種意境能帶他上天堂。齊豫的歌聲總是像雨聲敲打玻璃的聲音,似是碎裂,卻又撫人心脾。

她走過去將音量關小了,只要不讓他們聽見就沒事。像種無謂的精神潔癖。

她把書和桌子搬到窗邊,坐下來看書。這樣曬著陽光,或許更能讓人專注。

在她決定要背英語單詞,這時媽媽直接走進了房間。

精神潔癖的她,毅然走過去將音樂按熄,然后對著試圖靠陽光取得專注的亦念說:“你怎么一個人呢?陸允沒來輔導你功課嗎?”

亦念沒有轉頭回應,下意識往下面看去。那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多了兩個女生。

“呃……他大概有點忙吧。”

媽媽走過來順著她的視線往下看。

“你呀,你就該跟顧念學學,別整天自己一個人悶著,多出去廣泛一下視野,他們兩個人的朋友圈你多走動走動,總不是壞事。”

亦念垂低了眼眸,盯著紙頁上的字體。

青春時期的亦念跟普通的孩子一樣,都有著少年時光的逆反心理,所以她并沒有成為媽媽所希望的樣子,即使那會讓她非常失望。但是沒辦法,誰讓她更愛爸爸,只是,愛這個字,有時候不是單憑實體存在而產生的化學反應,往往等到失去以后,才自以為是地開始緬懷,矯情得緊。

2

那一年,所有人都在準備畢業。

記憶中當時鳳凰花開滿了整個庭院,金黃色的陽光普照在正歡欣互相追趕著的彩蝶,一祥和的跡象。她在用花灑努力澆淋在爺爺種植的常青藤,抬眸間,發現他正微笑著向沐浴著春風的她招搖著手。她看向琳瑯滿地的狗尾草,嫣紅了整張小臉,和著藍天白云和莫名其妙的開心,朝他微笑。

再抬眸時才發現,她身后站著顧念……

瞧,自作多情,總在不經意間。

這一年,所有人滿腹忐忑卻又好奇新的一場風雨的洗禮,同窗三年,老道的革命感情算是在這一年劃下句號。陸允班上的同學原以為,彼此會為此番離別作個圓滿的句號……

可誰沒想到,他,在那個仲夏選擇了悄然離去。

亦念的心里澀澀地抽搐起來。因為她知道,從此以后,他將會和所有人斷絕聯系。一如父親離去的時候,是那么毅然決然地離去,從此就像在世上消失一般。

可是,顧念也不知道么?亦念腦海忽然浮現一如顧念明眸皓齒地對別人微笑,仍然一副無所不知的模樣。

所有人心里斥滿了埋怨,他們認為就算不是知己,至少得算同甘共苦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的好同窗,他卻以如此決絕的方式,離開得毫無留戀。想不到他人情這么淡薄。憤恨過后多了些唏噓。

秦大牙說,虧還忍著痛將打著石膏的右腿狠生生地掰下來,為的不就是能和大家一起完成這次的道別儀式,他倒好,心倒是被狼狗吞了。

梁語霏苦著張瓜子臉,傷心地說,怎么信也不留一封?我跟他說的事還沒音訊呢。季永城好奇地問,什么事?梁語霏紅了紅臉,說了句沒什么。

顧亦念在嘰嘰喳喳的群體當中,一直很沉默。還是敏感的藍起岸發現了一絲不妥,問怎么了。她的默默無聲竟成了唯一被關注的焦點。

她淡淡地說了句:“沒什么。”又轉過身去整理已經差不多的書籍。

有人問:“陸允他跟你也沒有聯系嗎?看你們經常在一起練習的。”還以為他們是很好的關系。至少走的時候不是悄無聲息的。

顧亦念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一秒過后,又恢復了正常,淡淡笑了笑。

“我們也不是很熟,我只是請教過他幾道考試習題而已。”想了想,補充道:“說起來顧念還是跟他比較熟。”

“哦——”后者又悻悻又縮回脖子。

梁語霏卻“霍”地一下從座位起來,走到顧亦念面前,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了她響亮的一個耳光……

那是畢業典禮時,顧亦念收到的最大的禮物。

可是那感覺是不疼的。

是的,真的不疼。

因為當梁語霏說出的那句話時,她只能臉色蒼白地看著她,仿佛整個人都變得神經酥麻。

“要不是你的存在,陸允根本就不會離開。”

那你可知道,在他面前出現的,從來都不是我。

亦念淡淡然,不作辯解,亦無力辯解。

3

姐姐走后,亦念的生活有了前所未有的起伏。她的家人們開始了大小事都以她為主的行為模式,仿佛只有一個人的離開才能喚起他們心中的痛覺神經,才能意識到親人在身邊有多可貴。但在那之前有許多的前提。

她必須是快樂的,是屬于沒心沒肺的那種。

所以當奶奶憐愛地撫著她的頭發說,凡事都有好壞兩面,但人要往好的方面想,才能活得樂觀。她不知道那話對不對,當時她附和著說,那是必須的,誰讓我是顧念呢。

而不是顧亦念。

是的,從那以后,“顧亦念”便成了“顧念”。

腦海中總有三三兩兩大人們為了顧念的生日而忙前忙后亦或是哪次考試考砸了而絞盡腦汁給予及時的分析和補習的和諧畫面,而亦念總是那個為了附和大家而作出惋惜或主動站出來的舉動。

當然,并不是每當這些時刻亦念心里都沒有不平,她只不過從來都是淡然處世,被身邊人對另一部分的她的過分熱情而導致她的被動性格。能怎么辦呢,吸引第一注意力的,從來不是只有一字之差的顧亦念。

她知道,在某些人的心里,時刻牽掛著的,只有顧念。

大學時的顧念,成了自己必須接受的另一番模樣。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她”的模樣。

顧念是個經常哈哈大笑,喜歡嘲笑弱者,喜歡獨來獨往,喜歡深藍色的圍巾,喜歡長短腳的褲子,而不喜歡別人對她付出的報以萬分的好,不喜歡別人誠摯地稱贊她,更不喜歡全世界發現她不見后心急如焚地找她這樣的一個人。她,擁有最孤獨的靈魂,也擁有最快樂的外殼,她,是極端里最理智的孤獨患者。沒心沒肺,是她唯一照顧到別人感受的方式。這樣,或許才不會讓大家更擔心。

她會以這樣的形式,取代顧念的所有角色。

包括親近陸允。

從他回來的那刻起。

她的霸道,她的無理取鬧,她的壞心眼,她的神經短路,在他面前一一呈現。她甚至幻想著,一定會在某個時刻,她會看到出現的他溫柔似水的眼里,有著最美好的東西,不是對顧念,而是顧亦念。

她用那種無助的神情望著他說:“你說我該拿你怎么辦才好?你這么不懂得拒絕我,有一天我會很傷心難過的。”

只有影子知道,她內心深處襯托出來的,那些都不是實話。

他的過分縱容讓她產生了質疑。

從前的顧念犀利,她偶爾為之,他總能拆穿她的偽裝。

有時她亦懷疑,是不是他察覺了什么。

他能讓心里住進一個人,那個讓他放心不下的人,一定是真正活潑開朗的顧念。而不是這個獨自占有這副軀殼的顧亦念。

哪怕她變成顧念那樣,仍入不了他眼么……

是了,姐姐是那么開朗樂觀的一個人,怎么能讓人不喜歡掛念?

可是,可是她又怎么能夠在她面前活生生消失呢?

那個血肉粘稠的場景,像一幅古怪腥紅的畫,詭異而尖銳,然后鋒利成一把尖刃,刺進她的心臟……

她一直以為,她偽裝得很成功。

因為那么多的人,都活在了她的謊言里。

那個夜晚,她和室友笑著打鬧回來,在宿舍樓下瞥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豈止熟悉,他化成灰她都認得出來。

她已經故意冷落了他一段時日。

她忽然對這張已不能再熟悉的臉有了怨懟,像撕扯出許多不愿記起的片段,他便是起因一般。

她仍走近了,然后看著他假笑著打招呼——在她看來,他就是在假笑。

對著顧念。

“回來了。”

她沒有消息的這段時間,他也沒聯系她,忽然地,沒有預兆沒有信息沒有任何一絲風聲,他就這么站在她面前……

她訥訥地,不知怎地竟泛生了要跟他敘舊的心思。

過后她才反應過來,或許她更應該說一句“好久不見”這樣來體現一下彼此“分隔”多年后應有的禮貌客套。

是了,她怎么忘了,他并不知曉。

“我是顧念。”她說。

誒,她為什么要這樣說……

他又認不出來,又何必多此一舉。

說這話的時候,她盯緊他的表情,仿佛想尋找一絲確定,帶著某種期盼。

他看進她的眼眸,似乎在確認她的真實性,片刻之后,輕聲“嗯”了聲,說:“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她暗呼出口氣。

過了一會兒,他靠近一步,月色下,她整個人籠罩在他的陰影里,又聽他輕聲說:“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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