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夜。

星月粲粲，耿相遙望。

秋子瞇了瞇眼睛，打著哈欠抬手看了眼時間，時針指向十二點。

大堂街上行人漸少，日間夸張吆喝的店面也早已收了攤，就在她快要失望的時候，不遠處飄來一絲亮光，還好，巷角處還有一攤沒收的“灣記”。

秋子激動地走過去，點過一連串的小吃后，感覺身邊一團黑影籠上來，她并沒在意，也沒抬頭，仍笑吟吟的給自己的食物添加調料。

“你來了?！?

她輕聲說了一句，沒理會老板那副聽到她的話而錯愕的表情。

找好位置。

她調好一小碗，端到她的正前方，終于抬頭。

“既然來了，吃吧。”她的笑很澄澈，眼睛仿佛在夜里閃著光。

小攤老板看過來一眼，又低頭擺弄他的家當，心里不免得一陣嘀咕。

她無所謂地笑笑，對這樣的反應及表情早已習以為常。沒再抬頭，她輕聲說：“那個老板在心里說，看著我像瘋子，希望我不會像電視里播的殺人故事一樣，給他一刀然后對他拋尸藏首?！?

嘆罷，又抬眼望了下對面，說：“不知道現在的人想什么，你說他是不是電視看太多？”

尚未散去的黑影漸漸在座里有了形體輪廓，聽了她對那人的一番剖析，他不免從口中逸出輕笑。

“他要是電視看太多，你就是電視里的人。你這樣隨意能解讀人的心聲，你何不剖析一下我是怎么想的？”

她又沒抬頭。

“是想的，沒能成功……從我十五歲見你就是這般模樣，能確定你是人么？”

又輕笑，給她額頭輕敲過去。

“小丫頭尖牙利齒，何時學會的？”

惹得一聲抱怨，她比劃著。

“不是小丫頭，我不是小丫頭了！我今天滿二十五了?！?

是啊，她今天生日，能再見到他，是他十年前許她的愿望。

“今天，也是夜子的生日。”她望著他笑，猶如夜星璀璨。

苒苒星空下，那時的夜晚并不像今天這樣美好，十字救護車以及民警到了現場，她在高三十個樓層的頂樓望下去，著實有些嚇人，只是夜子從這跳下去，真是不怕疼啊。

秋子眼神空洞地看下去，那么高的距離，她仿佛都能看見夜子因為不甘而睜大的眼睛，嘴巴也定格在那張跟她一模一樣的面孔開口要說什么卻沒來得及開口，那么高的距離，好像是告訴她，真的挺痛的。

但她是恨他的，他拋棄了她，一人奔向極樂。

更深刻的記憶應該是十五歲之前。

但她知道那是她做的一個夢。

因為大人們告訴她，根本沒有夜子的存在。

是的，一直以來，只有秋子，沒有夜子。她以這般常理才能解釋似的說辭如是告訴自己，讓自己心安。

對面若有似無地嘆息：“長成這般非我之過啊，興許在千萬年前，這副皮囊是早已植在經史上的?！?

秋子蹙眉，有些頭疼他稍微自戀的“不良習慣”。

“你這張臉與我，有什么兩樣？”

他又笑。

她看著他空手而來，竟有些失望。

“說實話，作為十年之后再見到生辰主角，你沒什么準備的么？”

他笑笑。

“你還需要什么？”

“十年不見你不得夸夸我？”

興許簡概描述一番也是好的。

十年前他說，他跟她有好多個十年的，每年，他會如約從遠洋飛回來給她慶祝，十年來個歡慶日。

他不忍掃她興，答應陪她回家見她父母。

“確定么？”她的眼睛更亮了，像是閃出水光來，“他們是很好的人，你真的應該見見他們，我會很開心的?！?

到家，看得出來大家都在等她。

媽媽著急走過來，眼睛泛著紅，憂心忡忡的樣子，劈頭就罵：“這么晚了你上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差點要報警了？這么大個人了怎么一天到晚像瘋了似的……”

沒說完的話被繼父硬生生給拽回去了。

秋子不在意，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了聲抱歉，然后看著身后，有些鄭重地說：“我給你們介紹一個人認識……”

說完有些羞怯地看了他一眼，他了然，走過來握了她的手，然后她才說：“這是子燁?！?

媽媽臉色異常難看，看了一眼繼父，說：“我說什么來著？”那個眼神分明是“又來了”的簡意。

繼父怕一會場面不好收拾，攏了一下臉，朝秋子說：“丫頭，先回房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商量?！?

他朝秋子使著眼色，又指指暴發中的她的媽媽。

“可是……”她歉然朝身側看了一眼。繼父也看了眼她身旁空無一人的“存在”，繼而無奈。

最終還是他輕聲勸了聲“爸爸處理”，秋子才悻悻同“他”告別上樓。

樓下依然傳來爭吵聲。

“本來感情就深，夜子也走了這么些年……你的孩子自己應該正視，不應該像別人一樣對她指指點點?！?

“你沒見著嗎？每到這一天她就這樣，瘋了你知不知道？你還說這不是心?。俊?

秋子對這個后爸還是挺滿意的。至少不會像她的親媽一樣，指著她斥喝她得了失心瘋。

她其實無所謂的，歷年來她保持著一顆良好的心態，每一次輕生的念頭，都為了那唯一的一個堅持的信念而打消。

凌晨四點，秋子睡得昏沉。

陌生又熟悉的車輛呼叫聲又由遠而近，秋子知道，剛出現在夢中的他又要走了。

家里來了好多陌生人，將她強行綁走。

她知道，他們是怕，過了今天，明天的她又會得“失心瘋”。傷人害己。

她想看清他。只是，他的形狀，一直維持到她虛弱地被抬上了擔架，瞇著的雙眼朦朧中仿佛看到他對著她微笑。

秋子，別怕，夜子一直都在。

秋子醒來時，映入眼的世界滿目慘白。

白色的墻，白色的光，藍白相間的衣裳……

眼前的世界如此熟悉，又盡顯蒼白。

秋子忽然想起了昨夜他離開前的神情。跟夜子跳下樓臺時的表情一模一樣。她不得不承認了他本就了夜子的事實。對了，是子燁。

這一次，秋子終于解讀到他的心聲。

再見了，秋子，我最愛的妹妹，你答應過的，要好好活著。

再見了，夜子。

再見了，子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