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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立如水杉
  • 許洋洋
  • 2230字
  • 2020-04-22 11:15:39

母親的節日

話從哪起頭呢?就從今天這特殊的日子扯些可有可無的平淡話。

5月12日,既是一年一度的母親節,又是紀念汶川大地震的日子。這個日子包含著兩種情感:感恩祝福和沉甸追思。你要說兩者有什么聯系的話,我倒還真掰不出什么正經的理由,只是想把我和母親倆人最近發生的些許小事串起來聊一聊。

以前自己年少的時候迫切希望長大,渴望能擁有自己的話語權以抵抗大人們說一不二的權威,于是便格外注重過生日。生日并非為了吃蛋糕,無論大小,它都是一種儀式,一種向別人、向家庭、向天地宣告“我就是我”的證明。

不過,往往是在最嚴肅、最雄心萬丈的時候總會冒出一樣東西來減弱它的存在。一到過生日,果不其然得就能聽到母親在念叨:孩子的生日其實是當媽的苦難日,照道理該給媽過。

這番下來的情感就像烈火遇到不請自來卻又匆匆離去的急雨,打得火沒了生氣,只從冒起的煙上能琢磨個苗還沒熄。

再往后,自個大了,大大小小的瑣事都來不及應付,加上九分平淡、一分折騰的生活沒特別得有意思,想買的付不起,能買的就幾樣。快樂和愁苦的程度又不像病人住院吸氧般充沛和痛快,只是如日常喘氣呼吸似的習慣和麻木。沒特別得有勁,也發現長大并不美好,生日便漸漸省了儀式、甚至忽略。與儀式同去的自然也有母親的念叨。

現今無處不在的商業化手段,將數字和情感玩轉得五花八門。各色的商家早早一個月前就在為“521”造勢(諧音為我愛你),而媒體則是對準報導“5·12”汶川地震11周年。

人們總說時間會沖淡一切。苦難,對于親身經歷過的人而言,是永遠的痛,是永遠無法重做的夢;對于沒經歷過的人來說,即使再怎么添油加醋的夸張也還是別人家的事。

大人見面總說人家的小孩好久沒見,一下子這么高,日子過得太快——可平時誰也不會提起。人的腦子能記的固然多,忘的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5月11日的晚上,老媽在看電視節目,名稱是《后來的我們》,主角是當時汶川地震后因全班37名學生全都幸免于難而備受關注的初三(四)班,采訪的是11年后這些過著各自生活的學生們。

其中一位有說有笑、臉上溢滿笑容的女孩,她直言自己原先成績不好,本打算讀完義務教育就去打工,后來出了這么檔個事,國家特批讓他們升入高中。如今的她找了份好工作,自得其樂也家庭幸福。

我感慨著她們的運氣和笑容,老媽也說活下來的人是在享福——房子國家造,工作國家幫忙找。當然,這是她們劫后余生偕同大難不死后應得的回饋,只不過這份慶幸和美滿實在是烹享了太多死去之人的執念和不舍。

近7萬人死亡,超37萬人受傷,近2萬人失蹤。有時候真讓人覺得數字不是數字,數字也有分量,還能沉甸甸。

話說回來,卑陋地掀起已然落痂的傷疤可謂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歷史的車輪滾過多少天災人禍,歷史的雙手一揮又草菅多少螻蟻。我們只聽了個三言兩語、看了個模棱兩可、曉得個一知半解,就來做悲天憫人的傳教士、布善者、贖罪人,真是笑話和悲哀!

歷史的重量,可以是宇宙大爆炸未知的龐大,可以是中國歷史書中幾段話的精悍,但總像是在吃榴蓮,吃到最后,那么大顆的核只扔了個隨心所欲。

有時候看著鏡子里憔悴的自己,能讀懂很多,懂得生活就是在邊妥協邊學習中前進,人情世故則需做到“有所為有所不為”與“君子和小人”的平衡。最赤裸裸的投降就是察知父母親老之將至。

雖然孔圣人自評“不知老之將至 《論語·述而》”,但卻又實實在在變為一抔黃土,更別提前些日子辦完退休手續的老媽。安慰自己的人,總是說投降輸一半,其實贏的何止一半,輸的無非是自己那誰也不要的倔強自尊和臭脾氣。

對父母的佩服隨著自個兒的成長愈發凝重,他們在生活的油里炸過、水里浸過,依舊保持著從頭至尾的金錢實在話和人情小心思、小算盤。

前些天,我坐在沙發上和老媽聊,認真地跟她說這個時代不跟上不行啊,連自己都覺得越來越落伍,何況他們,身老但心別老。她笑著答應,說完便掏出手機問我這個功能怎么用、那個照片怎么傳,教得我轉眼就后悔自己剛說的一籮筐話。有一次我推臥室門進去,看見老媽學著電腦視頻在做操,真是又驚又喜。

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實在太多:燒得我還想再吃無數遍的小龍蝦、搶著用手機拍下的河道夜景、散步時東一個西一個老熟人的慰問、不怎么看書卻把高考志愿填報書翻舊翻爛翻脫皮、聽到子女戀愛風聲就指手畫腳大談人生哲學、每天雷打不動兩點一線回家燒飯……

所有的這些情節壓縮著塞進了我這可憐、自強、能干、嘴硬的母親身體里,慢慢充盈起細胞和血管,像株花朵似得綻放,以至于讓她的體態愈發豐盈。

我始終記得小時候和老媽、姐仨人的合影:扎著馬尾故意翻出上牙齒的老姐、缺顆牙絲毫不影響笑到眼睛瞇成縫的我,以及背后站得底氣十足、笑到可以去代言黑人牙膏的老媽。

我記得那么深,這種深總是助我將內心反抗不講理的波濤揉平,又一個浪頭接一個浪頭得在我迷離苦悶時將自己拍醒。這種深來自母親的生命,是她的生氣,作為兒女的我們硬生生將之拉扯、吸吮了過來,絕不是簡簡單單得將之歸咎于生活的打磨便可完事。

作為子女的我們懂事太晚,晚到只能祭奠逝去的時間,然而這時間不會因為我們的贖罪就放過他們,畢竟以前無情無義的我們沒有資格去呵斥現在這無情無義的時間。

國在、家在,無論自己變得多么骯臟不堪,遇到多么橫跨不了的坎缺,也總有個地方在等你,你也總有個盼頭。

以前聽煩了父母親“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這句話,到如今,如果可以,如果真能讓他們重獲年輕,我情愿把屎吃得一干二凈,只要吃不死,就往死里吃。但愿吃的時候,我還能記起那個初三(四)班女孩說的話:沒有人是特殊的,我們也不想被特殊對待。

2019年5月13日凌晨





(1) 《論語·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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