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
- 秦時明月之千年淚
- 尉遲凌思
- 3022字
- 2020-05-05 10:00:00
黃昏時分,日著西山,天地昏黃,萬物朦朧。
“我相信奇跡還會再次降臨,依依姐姐還會醒過來的。”身著淡藍色衣裙的蘇知在一旁流著淚,抽泣道。她這一句,道出了大家的心聲。可奇跡多了,又怎叫奇跡呢?坐在床邊的紅發青年尚未緩過神來,弓著背,將全身的重量集中到撐在膝上的肘部,雙手無力地垂著,低頭,紅發之下,殷紅的雙眸呆呆地凝望著地面。
營帳內亮起燭火,火光微弱,看似敵不過那漸漸猛撲而來的黑暗。帳里不聞人語聲,就這樣,靜默了許久……
忽然,依依的手指微微收縮了一下,隨后又恢復了平靜。蘇知只是無意一瞥,竟注意到了這如白駒過隙間的細微的變化,她叫出聲來:“我看見依依姐姐的手在動!”可大家全當是蘇知童言無忌,并不在意,畢竟人死不能復生。直到子衿親眼所見……
“真的,依依的手真的動了!”
軍醫連忙上前診脈。修長的指尖在依依白皙的的手腕上停了好一會兒,微蹙的濃眉忽然舒張,迷茫的眼神頓時豁然開朗:“有,有脈象!”可就連他自己都對這診斷結果不敢置信。
“先生,她有救了?”子衿欣喜若狂地問軍醫。
“脈象和呼吸均已恢復,只是極其微弱。若是她蘇醒過來,老夫再來細細診斷。”
“勞煩先生了。”坐在一旁的青年起身,向軍醫作了一揖。
龍且靜靜的坐在自己營帳內,屏退了左右,獨飲淡酒。想到軍醫那日說過“就算真有奇跡發生——柳姑娘能醒過來,她頭部受到撞擊,之前的記憶恐怕也會煙消云散,不留痕跡”,心中便有一絲莫名的惶恐,擔心那日的初見、星空下的相遇、刀光劍影下的并肩作戰……她會真的忘記,就像她當初大病初愈后,完全失去了之前的記憶一樣,變成另外一個人。“如果她真的忘記了過去種種,那就由我,替她記著吧。”
俄而,有人進帳來報:“啟稟將軍,柳姑娘醒了!”
傾斜著懸在半空的酒壺頓時哽咽,壺口的水柱斷流,酒樽中蕩漾著青年俊俏的容顏。
依依靜靜地躺著,臉色已不似先前那般慘白,卻還是很憔悴,讓人一見便心生憐惜。子衿坐在床邊,同依依說話,臉上滿是無法言說的喜悅。“那日,軍醫說你已回天乏術,龍將軍近乎是瘋狂了。我跟了將軍這么多年,從未見他如此。說實話,那日我請你與我做個伴,一同在龍將軍帳下做事,也是將軍的意思,否則,我人微言輕的,怎做得了主。”
依依扯了扯嘴角,原本桃紅的雙唇如今慘白得毫無血色,她有氣無力地說道:“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停一停,又問:“那日搶糧的秦兵呢?抓住了嗎?”
“他們當即被制服,龍將軍懲罰了為首的五十軍棍。他們搶我們楚軍的糧食,還害你無辜受了這么重的傷,要不是將軍看在司馬欣將軍的面上,哪里只罰他們五十軍棍。”子衿說著說著便抱怨起來。
依依聽了,低聲喃喃道:“只怕,秦兵的怨氣會更盛。”
“秦兵已繳械投降,能掀起什么風浪。”這或許,不只是她一人的看法。
依依飽含深意地笑著搖搖頭。她不知是哪來的預感,覺得此事并不會就這么簡單的結束,但她又說這事到底會發展成什么樣子。
“你醒了!”龍且從帳外進來,身后似跟著一股清風,揚起那垂地的火紅披風。
“將軍。”子衿欠身行禮,依依用盡全身的力氣撐起身子,正要行禮,只聽得他一句“無需多禮”,便也作罷,垂頭示意。
龍且見她一臉的憔悴,心生憐惜。“你身子尚未痊愈,需要多靜養。等傷養好了,就乖乖回我帳下,不可再擅自主張。”
依依垂頭回應:“是。”嘴角露出久違的酒窩。
申時,正值軍中燒火做飯的時辰,項羽今日選在這個時間視察軍營,許是聽說了前幾日的局部暴亂。
“我軍的行軍速度還要加快。”
走著走著,項羽與部下們便巡查至秦兵休息的大營。一切看似井然有序,讓人根本想不到在這片平靜的背后,怨氣猶如一股黑色的旋風,正在逐漸擴大,釋放著不可估量的破壞力。
龍且心中頓時憤憤不平起來,向項羽抱怨:“將軍,秦軍這個大包袱能甩掉就好,他們不守規矩,光靠忍耐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并建議項羽,要再有人跑到營地里搶飯吃,就只能殺一儆百。
項羽身邊立著一位銀發齊肩的白須老者。他雙臂交叉抱于胸前,緊鎖眉頭,似有所思,眼神中流露出令人不可置疑的威嚴。老者對項羽道:“上將軍,你看呢?”
當年秦楚交戰,楚國戰敗而亡,數年來,隨叔父和范先生一直東躲西藏的日子,讓他對秦軍的憎恨,與對秦國的一起,在他心底根深蒂固。如今,要不是因為章邯,恐怕,他早已把這些人遣散了。他憤然回答:“我們楚軍不需要雜牌軍。”
范增認為,現在秦軍已歸于楚軍,大家是一家人,勸他多往這方面想,又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怎樣待人,人就怎樣待你;你心里容得下多少人,就有多少人心里容得下你。要想奪天下,就好好想想吧。”
項羽被范增一語點醒,命令屬下:“自明日起,秦軍的糧草恢復正常供應,跟楚軍的一樣。”他望著前方。太陽西垂,金色的陽光給十一月的天增添了些許暖意。他問龍且:“我們今天可以到哪?”
“新安。”
“安排秦軍在你附近,看緊點。”
“是。”龍且抱拳。
到達新安之后,二十多萬秦軍俘虜宿營地的分配,全由英布一手決定。秦軍俘虜,一律被安排在城外野營,而且是在溝壑縱橫的地方,這里有無數呈四方形的、四壁垂直的黃土深坑,站在坑上,一眼就可以望到坑底。
正午時分,雖天氣漸寒,但久立日下,總會覺得有些乏累。此時,身為執戟郎中的韓信,正站在自己的崗位上執勤。
談話聲從帳里傳來,只是因相隔甚遠,聲音模糊難辨。韓信悄悄地移步上前,靠近白色帳簾,從簾縫往里偷望,只見一身披黑底金邊鎧甲、腳踩金色戰靴、一頭棕色長發的青年將領正同一名身著藍色長袍的銀發老者和一身披銀甲藍袍的將軍,圍著桌上的地圖議事。他靜靜地在賬外聽了會兒,漸漸聽得入神,徑直起簾走了進去。青年和眾人談得投入,竟完全沒有察覺有人進來。門口的韓信聽得太過投入,握著戟的手漸漸松了,戟的末端觸到地面,發出的聲響愣是讓在場的人心中一驚。
談話被意外打斷。見一小兵手持長戟,呆呆地立于門前,棕發青年頓時火冒三丈,怒目圓睜,瞪著眼前的士兵,怒叱道:“大膽,誰讓你進來的?”
韓信連忙單膝跪地,將戟放在身側,抱拳:“將軍息怒,方才聽將軍論戰,覺得非常在理,在下就不由自主地湊上前來。”
棕發青年身邊的藍袍將軍立即走到韓信面前,指責他:“你一個持戟郎中,這是你來的地方嗎?軍情大事與你何干,出去!”
韓信連忙稱是,并道:“可是將軍如何應對秦軍我有淺見,不知將軍可否愿意一聽。”
棕發青年眼中的怒火燃得更旺,怒叱著命他出去。這氣勢,猶如神獸怒吼般排山倒海。
藍袍將軍見此,急忙轉身,抱拳:“將軍息怒,此人叫韓信,是我推薦來的,忠誠可靠,就是……話多。”
棕發青年稍稍平息心中怒火,對藍袍將軍道:“既然是你引薦,便教他規矩,若再犯,絕不輕饒!”
藍袍將軍應聲便要拉韓信出去。韓信仍奮力掙扎,堅持他有淺見想向將軍陳述,卻還是被藍袍將軍硬拽出帳外。
帳外,那藍袍將軍質問韓信,責怪他剛才差點闖出大禍。可韓信對此顯得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抬著頭說道:“我有破敵良計,他不聽。”
藍袍將軍也無心聽他的話,出于好友的關系,警告他:“多嘴是要掉腦袋的。”
“我只想獻計,何罪之有?”面對好友的好心提醒,他仍是那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這里的事你是真不懂?”
韓信只是冷冷地回:“我只懂我說了我該說的話。”頓了頓,又問眼前的將軍:“你說我話多,我話多嗎?”
那將軍嘆口氣,好言相勸道:“將軍的話你都聽到了,我的話你也記牢。這事是我保舉你的吧?看在我倆是老朋友的份上,別再給我添麻煩了。拜托你好自為之。”說完便走了,可沒走幾步,又戛然而止,轉身見韓信還杵在原地,又折回來,湊近韓信的耳朵,用玩笑的口氣輕聲說:“我替你執戟去?”
韓信睜大了眼看他,搖搖頭,道了聲:“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