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押貨比押錢更緊張，錢是合法的，貨是非法的，把非法的貨用非法或合法的手段換成錢，錢就很容易變成合法，這個魔術很精彩，也很刺激，自然就有很多人利用智商、權力甚至生命來演繹這個魔術，只要沒被人拆穿。現實是不管這些魔術師多么老練，他們內心永遠是充滿恐懼的，即使他們的魔術到目前為止一直是成功的，但他們永遠不能保證下一次一定成功；何況還有更犀利的拆穿者，在這個“他”面前沒有什么魔術能成功，或者短暫成功后能順利遁形，“他”總是用巨大的力量戲弄那些自以為是的魔術師，故意讓他們成功，讓他們越來越高，獲取越來越多，到了空氣稀薄的山頂，肩上的珠寶越來越重，不能吃不能喝，又舍不得扔，他們行走越來越艱難，最后他們跪下，死亡，“他”就是時間。

孟浩與劉洪濤兩個年輕的走私者是新魔術師，都沒有滿師，被欲望匆匆趕上了舞臺，演出服還沒穿，似裸體一般，他們非常緊張。難得巡邏的乘警是扎在他們神經上的馬蜂刺，偶爾從他們身邊經過就能讓他們心跳加快，甚至穿制服的列車員、軍人都能讓他們微微出汗。剛到廈門時劉洪濤怕拿不到貨，現在是非常后悔同意他們這次行動，對自己參與此事尤其難過，行李架上兩個蛇皮袋變成了一根白色的粗繩，勒的他喘不過氣來，怕抖動太厲害他卷縮起來，恍惚間他想拉開車窗將兩袋東西扔下去，但他知道不能，也不會，由此看來，在沒有實力的情況下是說“不”是很難的。孟浩不是心理學家，看不出老大的內心掙扎，但老大越來越慘白的臉色還是讓他更加緊張了，害怕老大生病會引來列車員或乘警之類的人，他將茶杯遞給老大：“車廂接頭處有縫，你去呼吸點新鮮空氣，順便打點熱水。”

劉洪濤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又回來，附身在孟浩耳邊說：“答應我，往后再也不干這事了。”

十幾個小時候后他們兩個在闞鋒及朱雄兵的簇擁下回到了宿舍，當然還有那兩只十分貴重的蛇皮袋。兩人都沒有洗漱就倒床睡了，一舉睡到第二天早上，孟浩卻感覺這是他睡得最短的覺，好像只有幾分鐘。老大起不來了，闞鋒摸摸他額頭：“老大發燒了，送他去醫院吧。”

病人堅決不去醫院，他讓孟浩抓緊處理那些貨。

珠江路上電腦店老板似乎忘了他們，孟浩跟他講很多他才回憶起曾經的商務談判，他讓孟浩把手表拿出來。

“他這些表怎么都沒有包裝？”

孟浩很吃驚：“這個當時我們說好的呀，走私表沒有包裝的。”

老板斜眼看著軍挎里的表說“怎么可能呢，還有這些東西包修嗎？”

孟浩急忙說：“周老板，因為這些表來源特殊，沒有包裝沒有包修，所以價格才便宜，這我們之間不是都談好的嗎，你怎么現在提這么多要求呢。”

周老板說：“那你這些表我賣給誰？我沒法收你這些貨。我賣走私表的風險也很大，工商查到了不僅要沒收貨還要罰款。何況你的價格還這么高。”

闞鋒搶在孟浩前說：“那我們先回去了，謝謝你周老板。”

“好，朋友什么的要買電腦來我這啊。”周老板變得熱情了。

闞鋒拉著孟浩走到馬路邊：“你沒看出來啊，這個老板在殺我們的價呢。”

“可是十來天前我們談好的呀。”

“我也覺得這個老板吃定我們了。”朱雄兵說：“他知道我們的哦表是走私貨，他說怕工商查其實是威脅我們。拿包裝、保修說事肯定是為了壓價，你看他最后不是透露出我們價格高的信息嗎。”

孟浩想了想說：“你們分析的對，我們現在去找第二家，如果那個老板也是這個意思，我們讓不讓價？準備讓多少？大家商量一下。”

闞鋒說：“我覺得我們就去第二家摸摸情況，如果他也想壓價，我們就先回去，要和老大商量一下，你們看呢？”

做小生意的都是一般精明，第二家老板倒沒有假裝不認識孟浩，借口昨天資金全打出去進電腦了，問能不能先代銷，賣完了再給貨款。他的語言與笑容讓孟浩三個心很虛，好像不能壓貨代銷是他們很對不起他。

319宿舍第二次股東大會又在困境中再次召開，劉洪濤建議快速出貨，只要不虧損就行，其他三人反對，他們認為苦也吃了，驚也受了，沒有賺錢就是失敗，不甘心。寂靜中朱雄兵無聊地翻著桌面的書，一張明信片掉在孟浩腳邊，孟浩撿了起來，他突然跳了起來：“有同學能賣明信片，為什么我們不能去賣表？南京那么多大學，我不信賣不掉92塊電子表。”這個建議立刻得到了大家一致同意，接下來大家開始商討直銷方案，兩個小時后直銷方案第一稿出來了：普通電子表定價50元，比市場低30元，帶計算器功能的定價120，比市場低80元；分兩支隊伍，老大老三一支，老二老四一支。

直銷很辛苦，效果也很好，尤其在那個誠信沒有受到重創的年代，付出總是有回報的。第一個下午，一隊在機械學院賣掉了3塊普通表，隊員朱雄兵輔導了兩個同學的高數，劉洪濤認了一個老鄉，還是本縣的；二隊在動力專科賣掉了2塊普通表。第二天下午孟浩碰上了董雁，學姐了解他們的去向后堅決要求同行，二隊賣掉了6塊表，其中2塊還是帶計算器的，一隊才賣掉2塊。晚上319宿舍第三次股東大會在興奮中召開，總結營銷得失，提升營銷新技能，新技能很簡單，就是隊伍里加一個漂亮女生。老大建議叫上王芳，孟浩一開始不同意，在其他三人的堅持下，他答應明天找王芳談談。

王芳知道孟浩去了廈門，自然知道他去做什么事情，自己沒有勸阻了他有點生氣，既對他也對自己。矛盾中她也承認男孩子亂闖闖也不是壞事，現在孟浩找她堅決問題，她也算找到了臺階，何況“愛”是不講邏輯的。但是她不愿意帶孟浩、闞鋒去師范學院。

不到一個月，86塊表全部賣掉了，六個人各獎勵了一塊，去掉假幣、少收款、出差成本、倪先鋒的分成等，盈利了1460元，第四次股東大會上決定：一，拿出1000元進行分紅，剩余460元作為宿舍活動經費；二，本周日全體銷售員在飯店活動；三，319股份公司是否繼續經營的問題等期中考試結束后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