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姚建國武能踢足球,跑步,文就一無長處了,吟詩作畫、吹拉彈唱樣樣不通,情竇未開,風花雪月也不懂,課余時間除了踢足球、寫信就是看書,看書也不懂選擇,專挑名著,有點類似暴發戶買東西,專挑名牌,他聽周冰講過托爾斯泰,遂先借了《復活》來閱讀。
一個星期后讀完了,意猶未盡,拿出日記本開始寫心得,寫完后,有點自得,決定謄寫一份寄給周冰。謄好后,準備寫信,同學拉他去踢足球,他匆忙將信紙往臺肚里一扔就往操場跑,英語課代表袁姍姍喊他交作業,他讓她自己拿。
她看著他桌上厚厚的《復活》,嘀咕到:“有空看小說,沒空做作業?!表槺銚炱痫h在地上的兩只紙,看見標題:《復活》讀后感,好奇地看下去:
托爾斯泰的文字很有魅力,不是頻繁的小幽默讓人讀起他的書來興趣盎然?!稄突睢返那楣澐浅:唵?,有點像我們小學時的記敘文,這樣的情節安排與他簡潔的文字相互呼應,顯示托爾斯泰做人的哲學,也只有他這樣的貴族才會放棄自己擁有的土地財產等。每天晚上,斜靠在床上閱讀一段《復活》,剛好占據了閑聊的時間,自我感覺好的很,這樣的感覺加上托爾斯泰的魅力,形成正向的反饋力,使我每晚能愉快地進行閱讀,并沉浸在閱讀的寧靜中,繼而可以自由地思考,或欣賞、或質疑、或評判,空間大了,思考的維度自然更多。思索如鏡子一般,將我的人格慢慢映出來,思索越多,鏡子越清晰,鏡子里的一切也就更清楚。
我不是宗教的信徒,最多只是在旅行中、閱讀中、和母親這樣老人的交流中接觸一些佛教的東西,因為對生命的疑惑而相信靈魂的輪回,所以看《復活》總是走不進托爾斯泰的狀態,主要停留在作者的文字上,還有就是努力體會涅赫柳多夫的內心掙扎,盡力把自己送到所有文字營造的那個時代中,去又潛意思地與現在進行比較,發現人類生存法則居然沒有隨社會、科技的進步而獲得進步,或者說在以私有制為文明核心的社會里是不會有新的生存法則的:處于上層的人或群體以他們的強勢建立于他們生存有利的道德與法則,并強加于他們所控制的社會,這種強加不僅有暴力行為,更可惡的是更多地利用了文化的力量,下層的群體接受得非常心甘情愿,他們在有限的生命中的努力就是爭取使自己進入上層集團,以便可以同樣心安理得地享受那種充滿血腥的勝利,前后經歷的反差甚至使他們更保守更歇斯底里地維護那些法則。托爾斯泰用整本書來描述這種可怕的現象,竭盡全力向上層宣戰,向下層吶喊,甚至作為貴族的他身體力行地把自己的土地、財產拋灑出去,可是他依然無能為力,找不到出路,或者只是從宗教中尋找他認為的出路,而這些宗教早就成為上層集團控制或使用的文化工具了(盡管一些宗教的起源來自下層集團),從我們的角度看這是多么可悲的一個笑話,就如這樣的處理污水的理論:如果各階段產生的水都是干凈的水,自然就沒有污水了,污水現象自然就處理好了。
涅赫柳多夫在馬太福音中似乎找到了答案,馬斯洛娃也在沙皇的赦免中開始了新的生活,沒有土地沒有尊嚴的生活,她的自由也是如此的可伶,開始享受上層集團早就給她規定好了的快樂,多一點也不行。
復活了,八十二歲的老托爾斯泰在在他最后的小車站里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吧,死亡之手扶著他開始復活?
她看完后,心生敬佩,忍不住寫上:看似他腹內草莽人輕浮,卻原來骨格清奇非俗流。寫完后,將信紙夾到了書里。
第二天他給周冰寫好信,翻出讀后感,折好,一起寄了出去。
八
周冰回信了:
關于《復活》的讀后感寫的很好,說明你讀書很認真,欽佩。你擇書的方式看似簡單,其實很有效,我理解能夠經過歲月的洗滌而留存的名著必然有獨特的價值,我們的生命是有限的,而書海非常浩瀚,選一些經典的名著讀讀就夠了,當然我們這個時代也會有優秀的書籍出現,那就讓后人奉為經典吧。俄羅斯人大都信東正教,其實也是從基督教中分支出來的,主張隱修、平等,著從托爾斯泰的命運及他的著書中也可以看出。我們沒有宗教信仰,見過有很多人在念佛,他們只是求佛而已,所以要看懂《復活》很難。你的讀后感也展開了我另外一些理解,我決定重讀一遍。
馬斯洛娃從初識涅赫柳多夫到獻身,那是受愛情驅使的,可惜他們的潮汐不一樣,這邊漲來那邊落。關于女性對愛情的理解,你可以看看老托的另外一本書《安娜卡列尼娜》,安娜的視界狹窄,只關注自身,結果也是悲劇。老托本身的婚姻也是個悲劇,你不要只讀他的書,看看他本人的身世,這樣視界更廣闊,更容易了解他的作品,也更容易理解愛情。
老托還有一本名著《戰爭與和平》,那個格局相當大,氣勢恢宏,天高云淡,細膩之處同樣沁人心肺,有點類似故宮,斗拱奇巧,一梁一柱,精美絕倫,你也看看。我們也有這樣偉大的作品,譬如《紅樓夢》,這兩本書在結構上還是有很多相近之處的,書中大量的詩詞亦如故宮的雕欄玉砌,讓人贊嘆,你有空可以做做比較。
信封里還有一張小紙條,從你讀后感的上裁下來的,從字跡上看應該是個女生,你們班男女比例是14:1,這么短時間就能收到女生的贊美,看來你的桃花中簽率很高啊。只是想問你:寫給我的東西為什么要跟別的女生要贊美?
姚建國抖抖信封,果真掉出一張小紙條,看了上面的字,很奇怪,他拿著紙條去翻女生們的作業本,他不知道袁姍姍什么時候看他的東西,有點氣憤,人又不在,只好按住。
過道上傳來三個女生嘰嘰喳喳的喧鬧聲,他急忙怕出去,拉住袁姍姍:“你等一會進去,我有事情問你。”
張蘭說:“什么重大的事情呀,一起問唄?!?
他不理她,拉著袁姍姍走到一個角落,抖出那張紙條問:“這是你寫的吧,誰讓你偷看我東西的?”
袁姍姍說:“這么兇干嘛,你自己將信紙扔地上的,我幫你撿起來了,看看還不行啊?這不也是夸你的嗎?”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人家的東西你能隨便看嗎?”
“那我還看你作業呢,那算不算隨便呀?”
“你!作業是寫給老師看的,你是課代表,自然可以看,信是寫給收信人看的?!?
“這是信???你上面又沒寫’這是一封信’,倒是寫了這是一篇讀后感,哈哈。收信人是誰呀?”
他脫口而出“我首都大學的同學?!?
說完就后悔:“這關你什么事呀?!?
袁姍姍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是寫給女同學的,難怪這么生氣。她回信了,這次有沒有寄照片來呀,給欣賞欣賞?!?
他無可奈何,說了一句:“你真是不可理喻?!?
晚上熄燈后,張蘭問袁姍姍:“今天姚建國干嘛和吵架?”
“我才不和他吵架,讓我逗了他一番?,F在想想到有點欺負他了?!?
“哎,男生么,不逗怎么行,明天繼續逗他?!?
“他文采還真挺不錯,有機會我把他寫的東西拿來讓你們看看?!?
“好,順便把他女同學的照片也拿來?!?/p>